分卷(83)

  萧放刀挑眉道:其实她现在就想这么做。
  也不无可能。这副神情, 她在看哪里?
  玄鉴。
  !许垂露愕然道, 你是说她在用大开杀戒的目光看玄鉴?
  满场之中,唯有玄鉴可令她暂平怒意。
  许垂露一怔,然后反应过来:何至幽的做法说得简单点不就是洗眼睛么?
  尽管对这位二小姐诸般作为难以评价, 但仅就招亲对象太过不堪入目以至于不得不把视线投向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玄鉴来暂缓怒火这件事而言,她还是颇为同情的。
  许垂露这样想着,便也把目光转到了玄鉴身上。为保万无一失, 她用修改技能给玄鉴进行了易容,让她这张面孔看起来更似一个少年而非少女,可惜这一点没能削减玄鉴引人注目的程度她的身量和年龄实在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无怪何至幽能够在拥挤人群中准确寻到她的身影。
  武场上共设五处擂台,乃为这场招亲专门搭建,其中四个低矮圆台,乃是八至十人一同比试的群会之地,另设足有半丈高、数十丈宽的方台,是得胜者两两对决的单会之所。前者逼仄,是为更快决出胜负;后者宽阔,则更便于各家高手大显神通。
  四擂共举,第一场群会便有三十二人参与。
  要在多人乱战中成为唯一的赢家已是件难于青天的幸事,即便成为有资格进入单会的三十二人之一,也还要连胜五局才能夺得魁首之位。所以在群会中,不仅要赢,更要留存精力以待其后更加艰险的比试。
  擂鼓敲响前,有不少同局之人开始窃窃私语、暗通款曲。
  很多人知道自己成不了留到最后的那一位,但何时败、如何败则是一件可以交易的筹码。有三三两两意图先一致对外再公平相争的,有威逼利诱拉拢对手的,也有尴尬而立、无所适从的。
  你是哪家弟子?是一人来的?可还有同门作伴?一位青年见玄鉴一语不发,又着一身宽大的灰白道袍,仅从外表看不出是何门派,不由心生好奇,主动攀谈。
  绝情宗,只我一人。玄鉴微微颔首,并未隐瞒。
  绝啊,绝情宗也参加招亲了?青年大为惊诧,但很快又收敛神色,叹息道,就你一个唉,看你年纪,想必也是被师兄们硬推上来的吧。
  玄鉴合掌摇头:不,我是自愿前来。
  青年见其乖巧谦顺,便以己度人,将这自愿二字当成委曲求全的含蓄说辞。
  没事,咱们是下一场,你若怕被人伤着,就在开始之后立在台沿,找个时机自个儿摔下去就是了,免得白挨一顿打。
  玄鉴微微笑了起来:多谢少侠关心。
  那青年还要再说,却感背上一痛,是有人从后拍了他一把,他疑惑回头,一个眉目冷厉的男子抱臂冷嗤道:和绝情宗妖人多话什么。
  青年摸了摸脑门,嘀咕道:柳兄又和一个小后生置什么气。
  柳姓男子怒然拂袖,刚要再言,却被乍然敲响的鼓声打断了。
  何家四位长老分别落座四台之前的梨木圈椅,以其老辣经验与公正之心分剥招式、判定胜负,当然也包括维护秩序。八人持械厮打,若不加以管制,难免要生血光之灾,是以敛意规定此次比武须点到为止,倘有杀伤之举,便直接除名,算作失败。四位长辈亦是为免有人趁机生乱才携刀坐镇的。
  鼓音落下之后,是更为混乱嘈杂的金戈之声。
  三人五感被场上战况牵引,目光皆凛,精神大振,已无暇顾及先前的小小嫌隙。
  玄鉴心知此行首要目的是践对何至幽之诺,次者则是听从萧放刀教诲在比武中领悟各家武学之优劣,所以,眼下她集中心神,逡巡于四台之间,一为观察谁为群会胜者,以便增进了解,待与之交手时可多一些胜算,二则出自她早已深刻于心的以观代行的习惯。
  左二擂台,激战八人的起伏袂云之中,似乎喷出了一道霞光。
  这并非修辞,是据实陈述那不是刀剑光辉,而是一种不合时宜的镶着金边的深红霞光。它从那人斧钺锋口流出,每多一次挥舞,其色便增一分鲜艳,起初它只为几个敏锐的观战者所察,现在其光势之大已令周围所有对手伸颈瞠目。
  但比试并未结束。
  不清楚此物究竟是何之前,无人愿意轻易舍弃良机,既然敛意不曾喊停,便意味着这东西不影响比武公正,更有人认为,这也是叶窈所设的对未来女婿的考验之一。他们的惶惧与疑惑很快就被对手的杀气吞没,有这红霞的干扰,众人出手的顾忌也成倍增长,它虽存有一定规律,可助己预见其主招式走向,但也遮蔽视线,令周围事物皆染霞光,影响这些武者对局势的判断和应对。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未适应这兀然加入战局的红霞,另一人手中就已迸出了一簇翻卷的沙土,可惜这人显不如那位持钺男子心态平稳,一见异状便挥袖弃刀,被人一脚踹下擂台。
  于是黄沙只是短暂地扬漫了一下。
  另外三座擂台也陆续出现颜色质地各异的诡异浮光。胆大者咬牙御敌,胆小者趁机自降;狡诈者浑水摸鱼,愚钝者四顾茫然;激进者以之为器,保守者视之为魅。
  见、见鬼了
  绿的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好像没有啊?我怎么也有?!
  张兄,你背后着火了
  什么?不会啊,我身上根本不烫!
  然而台下之人比台上的人看得更清楚也更全面,无论是它们出现的时机、顺序还是样态,他们都具有局外人的完整视野和理智判断,所以,几乎是在霞光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喊出了无阙二字。
  生于武人之手、缠于兵器之上,楼玉戈所创的不传秘术、至高武学无阙。
  它曾引起五位掌门的自相残杀,后又成为何成则与萧放刀死战的根源,这等凶戾不祥的禁忌之物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轻而易举地出现应当说爆发于这群武功高下不一但都不至绝顶的年轻人中,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诡事。
  如果敛意的当家人还是何成逸或是何成则,哪怕换作任何一个武人,都会在无阙乍现的一瞬就叫停比武,稽查清楚这震动武林的无阙究竟源自何人何处。
  可惜,如今稳坐高台的是叶窈与何至幽两人。
  这对母女性情、手段、目的可谓天壤之别,然而她们身上有着平日根本不足道的一个共同点不会武功。
  或因为志趣不同,或因为后天阻却,她们都不曾精研武艺,这让她们天然就缺少一份对无阙的敬畏与狂热,所以,两人默契地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即,继续比武。这才让特效们有了表演的机会。
  当然,她们想的是:无阙固然重要,却不能让它破坏这场筹划已久的喜事。
  敛意安如磐石的镇定影响了其余各派的动作,直至四位胜者决出,都无人对场上的诡异变数进行置喙,然而这份宁静也只能维持在这次群会结束之前。
  擂台鸣金,回音不绝,武场于此一瞬陷入死寂。
  方才发生的一切,必须要有解释,至于谁来给出解释众人的目光皆凝聚在了叶窈雍容娴静的面孔上。
  她亦扶起臂弯的紫绡披帛,从容起身,缓步走向正对敛意的绝情宗落席之地。
  众人憬然。
  满座之中,与无阙关系最为密切的便是这位绝情宗宗主,要论无阙,是绝对绕不开萧放刀的。
  萧宗主
  这悦耳轻呼响起之时,萧放刀以一声沉怒的叱喝阻止了她欲诉之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垂露、水涟,出来!
  这一嗓子满蕴内力,莫说旁人,就连自认对萧放刀还算熟悉的绝情宗弟子都震撼于自家宗主前所未有的雷霆之怒:实在是太可怕了果然无阙就是宗主不可触碰的逆鳞!
  同时,这两个名字也激发了众人对无阙突现原因的无限猜想。
  萧放刀是无阙的唯一持有者,此前数年,她都独享秘籍,从不传授,数月之前旁人才知无阙传人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受她信重的绝情宗弟子。萧放刀对无阙看护之严密人人皆知,如果无阙外泄,只有可能是这两人做的了。
  只是他们一个高居堂主之位,没有理由背叛宗门,另一个资质平平,能得宗主青眼,更该感恩戴德,岂会生吃里扒外之心?
  难道,这二者之一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今日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报复?
  八卦之心也随着这份寂静缓缓蔓延。
  众目睽睽,许垂露与水涟顶着满身如刃眼光走到了萧放刀身边。
  两人恭敬抱拳垂首,神色沉痛而悲壮:弟子不知。
  萧放刀眯眼看了两人一阵,最终发出一声惋惜喟叹,冷然道:无阙之事,不容有失,你们若是清白,便依门规自证吧。
  此言一出,绝情宗弟子无不骇然。
  这自证之法便如民间的滚钉板、神话的爬天阶,乃是遇冤情时以肉身感天的无奈之举,对武人而言,这法子要更残酷,那便是自废武功。这已是与背叛师门相同的重责,为一件尚未查清的悬案,宗主竟如此残忍狠绝。
  两人果然面白如纸,惨然地瞪大了眼。
  然而萧放刀良久不言,这是告诉他们只此一法,无可商量。
  弟子,绝没有做不利宗门之事。水涟神色决然,抬手接过风符递来的黑色药丸,一口吞下。
  弟子亦然。许垂露怕自己露出破绽,不敢多言,只跟着水涟动作,步步模仿。
  消魂丹下肚,再无回转之机,气氛凝重异常,即便是早知水涟已失武功的叶窈,见其捂腹痛苦之状也忍不住道:事情还未得结果,萧宗主何须如此?
  萧放刀冷笑:若我回应得再慢一些,武林同道便要说我包庇同门,故意扰乱比武了。叶夫人真为我等考虑,还是派人验验这两人废得够不够彻底,好早还他们清白。
  她提同道二字,便是提醒众人自盼天原之战后绝情宗已是叶窈亲口承认的无罪者,不该受人凭空揣测,加上这一遭壮士断腕的豪举,已无人敢将此事与绝情宗联系起来。毕竟,若真是无阙外泄,受损最大的该是萧放刀本人才对。
  叶窈沉默不语,余下之人也开始思量此事背后的其它缘由。
  只有许垂露清楚地看到,本次玄幻事件的始作俑者,正在努力地扮演一个清清白白、损失惨重的无辜受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经历了硬盘损坏的人间惨剧!
  但本次事件没有任何存稿受伤,这或许是在告诉我,只有码出来的字永远不会离开我,我悟了。
  (其实是因为根本没有存稿)
  (呜呜电脑运输的时候一定要单独把硬盘取出来!)
  第118章 .不可浪费
  小兄弟, 你在数什么?
  玄鉴身侧的东山派弟子见她神情专注,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由侧目发问。
  武器上出现无阙的, 共有二十一人。先后顺序与内力高低大抵一致,但是也有例外唔,这四位胜者仅有两人持有无阙, 许多高手皆因这变故心神动摇, 失了胜算。
  那青年惊如白日见鬼:你、你不晓得无阙是什么东西么?你计算这个作甚?
  这场结束不就轮到我们了么?要赢得比武, 自然要留心对手们的状况。
  啊?你要赢、赢不是,现在的问题是, 出现了这些鬼东西, 比武怎么进行得下去?青年长叹道,无阙不胫而走, 萧放刀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现已有两人被废武功,今日还不知要
  玄鉴面色平静, 并不在意他后面的话。
  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何至幽不曾宣布招亲作废,她便仍需为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做出准备,而现在还远没到放弃的时候。
  不过, 青年所言的确点出了那三十二人心中所惧。
  萧放刀为护无阙连自己门下弟子的性命都不在乎, 更不会对这些有盗取无阙之嫌的后辈心存顾惜,即便表面上不做反应,将来也一定会逐一灭口!
  他们心中全然没有习得绝世武功的惊喜, 只有百思无解、愈想愈深的惶恐别说什么无阙谱,他们连萧放刀都没见过几眼,更不曾踏足独立幽篁山的绝情宗, 哪里来的机会学无阙?难道真是梦里自行顿悟的?不、不可能,世上有一个楼玉戈已经够可怖了,岂能再有这么多、这么多
  叶窈也清楚这些人的顾虑。
  把一切推到绝情宗身上是个方便法门,但这法子不是次次都能用,至少,眼下情形绝不会是萧放刀的阴谋。这人再疯也不会拿无阙来赌。与敛意有仇、想要破坏招亲的人太多,可是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还能有谁?
  叶窈眉头深锁,一时无法决策。
  她不想让幕后主使得逞,但也不敢承担继续下去的后果,或者说,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将会是一场比何成则之死更震天骇地的变故。
  我自然是相信萧宗主的。她的脸上楔好了微笑,无阙陡现,绝情宗亦是此事苦主,我定会查清来龙去脉,给萧宗主一个交代。眼下,我便带这三十二人下去细细查问,若有结果,一定
  叶夫人的意思是,这事全交给敛意来办,旁人无须插手?萧放刀打断道。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萧宗主威仪之盛令他们敬畏不及,恐不敢吐露实情。
  怕什么?只要他们不是窃贼,我便不会追责。萧放刀看似宽宏,却是步步紧逼,如何问,如何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在这里问有何不可?那么麻烦作甚?
  叶窈目光微转,望向那行青年,既然萧宗主已作承诺,诸位也无须顾忌什么,还望知无不言。
  众人颔首称是,叶枯叶朽两人便上前一一检查他们的兵器衣物,又拿纸笔记下他们近日所见之人、所历之事,成卷之后交给叶窈及几派掌门共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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