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第2章 .一根稻草
  还有系统?
  整挺高级。
  [谬赞了。]
  系统对许垂露的心声做出了及时且礼貌的回应。
  她本只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可笑,但系统的出现似乎意味着她没有选择自生自灭的权利。这种被.操控的不适感让她试图从混沌的意识里清醒过来,四肢便也听从大脑的指示开始奋力挣扎。
  片刻之后,她用双臂支起上半身艰难地坐起了。
  四周的光线比方才昏暗许多,是个还算令人安心的封闭的室内空间。
  [这里是绝情宗柴房,在宗门西南面的角落里,左邻膳房,右邻马棚。]
  系统贴心地展开介绍。
  绝情宗?谁想出来的名字?
  [这是世界基于画面内容分析得出的最佳称谓。]
  她捡起落在自己衣摆上的一根稻草,放在两指间轻轻捻动。
  你是说,我现在依旧在那幅画里?
  [是,您正身处您生前未完成的《放刀落剑图》中。]
  我的画是某个情境的瞬间定格,而这间柴房完全超出了画内场景,你觉得这合理吗?
  [人们称古典诗歌言有尽而意无穷,而诗画共通此理,当这件作品拥有足够真实的画境,那么它也会产生辽阔的画外空间。《放刀落剑图》显然已经达到了这一境界,宿主,您不必妄自菲薄。]
  许垂露忍不住皱起眉头:为什么要叫它放刀落剑图?我的画里根本没有出现过刀。
  [您好,有的。图中主角的名字是萧放刀。]
  许垂露再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难道她的图只配那么狗血恶俗的名字么?好好的一个大美女为什么要叫放刀?
  [我想这不应该是您眼下最关心的议题,不过您这种放松的状态或许更利于任务的达成,请继续保持。]
  什么任务?
  她差点忘了,任务可以说是系统的伴生物。
  [完成《放刀落剑图》。]
  系统的回答倒是简单直白。
  许垂露笑了一下:原来是个催稿系统。其实如果你把我放回电脑桌前,最多半个小时,我就能把它画完。但你送我来这里面这是人能完成的任务?
  系统沉默片刻。
  何况,这幅画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最多就是主角的剑没有怎么细化,因为那上面本该有一圈红色流焰现在我很庆幸没把那玩意画上去,否则刚才我的颅骨恐怕要被烧出个大洞。
  [宿主,您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造物主,拥有对其改造的权力与能力。在您生命消逝之后,唯有您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
  [系统显示,《放刀落剑图》的完成度是:75%。]
  她盯着面前的进度条,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愤怒:这张图没有甲方,这个数字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是您对它的预期。]
  没有人能完全画出符合自己预期的图,你懂么?你要我怎么提高完成度?这是个武侠世界吧,我拿什么给她加特效?
  系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却无端变小了一些,显得有些委屈。
  [正是您生前强烈的愿望致使您来到这里,我以为我们应当是友好的合作关系。]
  是,那时候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那出自一个画手的责任心或者说强迫症,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为了它做到牺牲肉.身、奉献灵魂的地步。何况,即使她完成了这张图,又能得到什么实际好处?
  在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她已经死了。
  [千百年来,或是为生计所困,或是因耗尽心血,画师之中多有短寿者。他们生前皆在图画中倾注了自己的美好愿景,希冀成为其中的草木花鸟甚至是风雨霜雪,即使这画并不为自己而作,他们也会于人不知处开辟一片供己栖息的世外天地。]
  系统滔滔不绝。
  [亡者的夙愿催生了我朝露。宿主,您可以称呼我为朝露。]
  短暂而明澈的易晞之物,也喻示着少年的夭亡。
  [我指引您完成《放刀落剑图》是为拓展您的栖居之地,如果您选择止步不前,您的活动空间将会异常狭窄,就如这间柴房。]
  许垂露并不排斥狭小的空间,但前提是舒适。
  [既然您拥有了重生的机会,何不在这里寻觅一方符合自己心意的梦乡乐土,安稳地度过余生呢?]
  朝露的话让她有所触动。
  画画对她而言的确有寄托与逃避的作用,比起喧阗的人群,屏幕上缤纷的色块更能让她产生归属感。这是她成为自由职业者的原因之一。
  如果未尽的生命注定要在这里延续,她当然希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选择。
  至少不要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好了,朝露,除了煽情和画饼之外,你还有什么功能?
  [这是属于您的世界,我的功能仅仅是指引。我可以为您介绍您现阶段可以使用的技能创造。]
  朝露调出了一个类似ps画板的界面。
  [与传统绘画不同的是,除了形之外,色与质都需要在环境中提取,假设您要创造一根稻草]
  许垂露忽然产生了一种被窥视的恐惧,下意识扔掉了手中的枯草。
  [您无需紧张,据我所知,很多人类都有在不安状态下揉搓细长粗糙物品的习惯。]
  许垂露头皮发麻:别说了。
  [好的,请您在画布上画出稻草的形状。]
  她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挥动了几笔,手感很接近板绘,笔刷也与自己用过的类似,只是取色必须从实物身上选取,有种次元交错的混乱感。
  [画完之后,请选择这根稻草作为质。]
  质?
  手边的稻草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凝结出一个悬浮着的深黄色球体。
  这东西怎么这么像材质球?!
  她用操控虚拟画笔把球拖到画布上,那些色块瞬间被赋予了实体,从虚浮的面板掉落下来。
  一根稻草凭空产生了。
  这简直是唯心永动机堪比马良的那支神笔!
  所画即所得,这技能太不科学了
  许垂露细细打量着那根被她创造出的稻草,脑中已经涌出了许多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但她活泛的想法被忽然产生的饥饿感打断了。
  这种饥饿陡然诞生于她画完稻草之后,让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
  [宿主,您现在的身体不足以支撑您进行大体量的创造。因为创造除了消耗绘画需要的基础体力,还会从您体内扣除此物本身的能量。]
  果然。
  她哪里是什么马良,根本就是会在使用过程中自我损耗的画画机器。
  [幸运的是,在您所处的世界,存在许多增强体质的功法,只要潜心修炼]
  请先告诉我,我现在的体质到底能支撑我进行多大能量的活动?
  画板界面关闭,系统弹出另一个半透明的进度条。那矩形既短又红,尾端标着它的具体数值10。
  [宿主,这是您当前的体力值。]
  10是多少?就用稻草作为量化单位吧,我能产出多少稻草?
  [20根。]
  也就是说,我画20根稻草,就会原地累死这个意思?
  朝露沉默了一会,似乎思考如何在不撒谎的情况下不伤害宿主脆弱的自尊心。
  好了,我明白了,虚弱肥宅,活该猝死。
  许垂露躺了回去,这段窄小的红色进度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简直比体检报告更能引发人的焦虑。
  [不,我认为您太瘦了,如果您愿意,其实可以向主角乞求一些食物。]
  乞求?她没杀我已经算是所以,她刚才为什么没杀我?
  [我想是您的眼泪让她心软了,这也是我建议您乞求她的原因。]
  朝露,或许你应该考虑转行去当乙女游戏的攻略系统。
  [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选择的自由,一定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
  还有,我在她旁边看到了我没来得及删的扇形图草稿,这是你的bug吗?
  [不,它是画面的组成部分之一,您画出来了,所以它存在。不过由于它和其他元素不在一个层级,并且在软件中被隐藏了,所以只有您能看到它。]
  许垂露闭上眼睛,在脑内重新梳理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能和朝露进行这么长时间的交流,是因为知道对方并非真正的人,她看不到它,不需要和它对视,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话但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真实地存在着,拥有和现实世界人类一样的特质。
  可也不尽然相同。
  他们的动作语言、行为方式有着古今之隔、虚实之异,她过去二十余年积攒的与人相处的经验几乎全部失效,她必须从头开始,用比过往更耐心、更细致的观察填补自己有限的认知。
  恐怕,萧放刀很快就会来审问她。
  你在看什么?
  她一定注意到自己看扇形图的眼神了,也一定会追问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社恐人仅仅是想象将要出现的场景就已经尴尬得脚趾抠地了。
  朝露,在我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是不是比意识更先到达画中?
  [您是在身亡之后突然降临的异界人,许垂露这个人此前没有在画中世界留下任何痕迹。您醒来的前一刻,萧放刀正在排查弟子中可能存在的正派卧底,然后您一个完全陌生的脸孔出现了,她当即把您揪了出来。彼时您的意识尚未归位,这具身体如同三岁痴儿,自然没能回答她的质问,于是她一怒之下拔剑相向。]
  我后来的反应也没有比三岁痴儿好多少,她一定以为我是装傻敷衍,装疯保命。
  [事情或许没到这么悲观的地步宿主,有人来了。]
  许垂露迅速从地上坐起。
  她谨慎地盯着那道狭窄的门缝,在一阵寂静的等待后,外头响起几道指节与木门相击的闷响。
  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果然,在这个人均轻功高手的世界里,暴露行踪的脚步声是种稀罕玩意。
  还未等她对这敲门声做出回应,门扉已经吱呀一下被人推开。
  走进她视线的是一双玲珑鞋足,那人脚腕系着一圈红绳,其上两粒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颤动,但传出的不是清脆铃音,而是种类似虫鸣的古怪声响。
  少女蹲下身来,把食盒中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盘盘端出,整齐且优雅地摆在她面前。
  许垂露缩在原地不敢妄动。
  对方并未看她,只用削葱玉指在盘沿虚虚点过,最后停在那碗酥炸腰果上,她捻起一颗金黄饱满的腰果,仰头扔进嘴里。
  油炸物被咀嚼的脆响和少女柔媚的嗓音一样撩动人心。
  快来吃呀,吃完之后我带你去见宗主。
  第3章 .不会武功
  许垂露不清楚这人的来历,只能从衣饰和那副妍丽的容貌判断此人约莫是得萧放刀信重的弟子。
  她行止诡异,说话语气亲昵得过了头,不像在给罪犯卧底送饭,倒像是给猫狗之类的家畜喂食
  尽管如此,许垂露还是决定下筷。
  体力经过刚才一番消耗已经又下降了一点,从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那愈发鲜艳的红色让许垂露这种手机电量低于百分之五十就开始坐立不安的人无法忍受,她笃信自己如果再不进食,恐怕很快就要因体力耗尽而死。
  少女笑吟吟地望着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垂露只好捧起碗筷,带着些犹豫的怯意朝她点点头:谢谢谢。
  啊,你会说话呀?
  许垂露刚塞了一口米饭进嘴,险些被她夸张的惊呼闪了舌头。
  敢情她被当成了哑巴。
  嗯。
  那宗主方才问你的时候为何不答?她凑近了些,身上淡淡的蔻丹香萦在许垂露鼻间。
  因为没听清。
  她低头扒饭,醉心于这滋味尚可的午膳,暂时抛却了与人说话的抗拒。
  什么?少女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重新开始打量这个灰雀般的失败卧底,就因为这个?
  嗯,我不会武功。
  许垂露吃得专心。
  嘻嘻,我知道,宗主还没出招你就倒在地上,四肢软绵绵的像面条一样,别说武人,根本连闺中小姐都不如。可是这些和你刚才说的有关系么?她似乎起了兴致,语调未变,眼底的轻蔑却淡去不少。
  许垂露看到体力已经恢复为两位数,稍稍减缓了下筷的速度:因为不会武功,耳力比不上你们。就像刚才,如果你不曾敲门,我根本不知道有人靠近。
  少女的笑意变得微妙起来:哦?
  武场风大,宗主与我隔得远,我又不知道怎么辨人气息,一时没听清她的话,不敢乱答
  她话未说完,一阵幽风拂过,自己手上的筷子消失了。
  它出现在少女右手两指之间。
  好快的指法。
  好一个不敢乱答。她目光骤冷,宗主问话,你这般谨慎,换我问你,你便满嘴跑舌头乱扯一通!怎么,你瞧不起我?
  这脸变得更快。
  许垂露手里空了下来,无法再作遮掩,只能抬头看她:没有,我是看姑娘待我亲善,人又可爱,便说了几句玩笑话。我以为你方才是随口一问,就随意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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