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争夺武试的魁首,季芜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意外。
  可以说凤歧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牌,亦或是在逼着自己表态
  要么继续放任梁王蚕食自己的势力,要么与梁王针锋相对,不死不休。
  而从始至终,渔翁得利的就是这位周国的帝师了。
  陛下,您是帝王,自然是由您来决定,凤歧微垂着头,神态语气都极其恭敬,不似季芜对她那般热络与亲近,处处都遵循着君臣礼仪。
  季芜宽大袖摆上绣着层次分明的祥云暗纹,折射出涟漪般层叠的柔润光芒,将季芜的神情镀染的更加温和。
  意料之内,凤歧没有上套,季芜唇角弯出一个戏谑的弧度,调侃道,
  朕听闻梁王这几日都在往帝师的未央宫跑,定是与帝师探讨过无崖子的武技了,若是这二人能角逐到最后,那便定无崖子为魁首吧,
  漫不经心的口吻,季芜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浅抿了一口,随后淡笑着看向比武场,不再言语。
  心中的波澜激荡,凤歧维持着端正的神情,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她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季芜浅笑的神情,让她读不出任何情绪,刚才的试探对季芜来说恍若无关痛痒。
  刚才季芜与凤歧交谈甚欢的场景落在梁王眼里,他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往未央宫跑的勤快,可凤歧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反而对季芜有好脸色。
  季旬转念想到母后昨日说的,手往袖中特制的香囊摸去,帝师再厉害,也只是个女人,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何愁她不会帮你?
  嫉恨的眼神渐渐转为痴迷与的兴奋与浑浊,季旬暗想,母后在后宫沉浮这么多年,女人的心思她是最懂的,那就不如
  季旬招了招手,附耳在侍从耳边极小声的说了几句,随后侍从悄无声息的离开,往太后的景和宫匆匆走去。
  比武场上逐渐进入尾声,血水、汗水、与嘶吼声喝彩声混杂在一起。
  众人都被比武场上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季旬神色的异常。
  果然,留到最后的就是凤歧刚才说的两人,季芜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命身边的侍从拟旨,定无崖子为魁首。
  再看下去的话,便觉无趣了,季芜将旨意交给凤歧后,便离开了。
  众人的明面上都被比武场上的精彩打斗给吸引过去了,但实际上一直注意着高台上的动静。
  所有人或多或少的都在猜测那道明黄的布帛上写了什么。
  一走出比武场,候在场外的小厮就将梁王的动静仔细说给了季芜听。
  看清楚了,真往景和宫去了?季芜在石径上走,顺手折了一朵开的正盛的木槿花,吩咐道,去,将这朵花给帝师送去,
  木槿花在秦国寓意顾念旧情,折花相赠,别有深意。
  是的,陛下,看清楚了,已经派人盯住了,侍卫毕恭毕敬的俯身回答。
  季芜望着攀附在宫墙上的丛丛木槿花,沉吟须臾,冷声道,往帝师身边加派些人手,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从凤歧担任帝师以来,一举一动皆可在秦国掀起风雨,而这次的科举改制更是一道惊雷,文官,武官有如水火不相交融,褒贬的声音不相上下,誓要争个你死我活。
  而季芜任由百官在朝堂上吵翻了天,依旧是浑然不在意,全身心相信凤歧的模样。
  有了国君的坚定支撑,凤歧提出的新制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施行了下去。
  与此同时,旧世家贵族的利益被触动,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想要凤歧下台的有权势之人越来越多。
  季芜不紧不慢的往寝宫内走去,表面上仍旧是一副不羁的模样,实着心跳如鼓点,神经绷的紧紧的。
  在这个世界,原身身边的人都是成了精的狐狸,不能露出一丝错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任务失败。
  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再将殿门关的紧紧的,季芜横成大字躺在床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布局谋划。
  身下枕着柔软的寝被,一松懈下来,深重的倦意袭来,季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而此时武试正式结束了,凤歧宣布完最后的名次后,手中拿着一朵木槿花,在众人眼前踱步离开。
  木槿,木槿凤歧低喃着,猜测季芜给自己送花的深意,是要提下自己小心什么?
  一时间毫无头绪,凤歧无奈的笑了笑,将木槿花放入袖中,打算去议政殿看看文试的准备的如何了。
  季旬从幕僚的恭贺中脱身的时候,凤歧已经走远了,急忙快步追上去,帝师,我有话与你说,
  不露痕迹的蹙了下眉,凤歧转过身,敛起眉眼,遮住了心里的那抹不喜,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季旬。
  秦国的局势被季旬与季芜左右着,她必须尽可能的延长表面上与两人同时交好的时间。
  端着自认为清朗的笑意走到凤歧身旁,季旬将袖中的香囊拿了出来,帝师,这是前几日母后去白马寺求的香囊,里面都是一些舒缓心神的药材,特意交代我给帝师带一个。
  凤歧伸手接过,药香很淡,却有些刺鼻,不动声色的掩了下鼻,淡笑道,多谢梁王,
  季旬话里的意思,是太后特意交代要给她的,由不得她拒绝。
  季旬看着凤歧将香囊放进了袖中,眸子飞快的亮了一瞬,看着凤歧身后的长廊,吞咽了一口唾沫,心里盘算着太后那边该有动静了。
  帝师,武试结束后,你可以松口气了,
  季旬扯开话题与凤歧闲聊,企图拖延时间,看到眼熟的面孔后,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一身暗色宫装的宫女迈着小碎步跑来,对着凤歧与梁王屈身一礼,声音清脆,梁王殿下,帝师,太后请二位过去用膳,
  凤歧想着刚才的木槿花似乎是意有所指,可太后的邀约她无法拒绝,凤歧想到了宫闱内的腌臜事。
  假意的笑了笑,凤歧心中打起十二分的戒备,与梁王一同往未央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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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未央宫沿袭的是秦王室一惯的奢糜风格, 穿过极尽迂回的廊道,进入大殿,烛火摇曳,瞬间透亮。
  凤歧唇角抿了道极浅的弧度, 屈身行礼后跟着宫女落座在左侧, 与梁王相对而坐。
  错落光影透过典雅讲究的雕花窗户,小小的一片落在太后膝前, 挡不住的沉暮气息从太后身上散发出来。
  哀家数次都想请帝师前来一聚, 奈何帝师国事忙碌,不便打扰, 太后笑的一脸慈祥,端起酒杯想着凤歧遥遥示意。
  美酒与美人经常是宫闱中腌臜事祸起的源头。
  接住一旁宫女递过来的酒, 凤歧浅笑道,臣恐负太后美意, 正如太后所言,近几日国事繁多,不敢饮酒,只能以茶代酒,向太后请罪,
  凤歧诚意十足的模样走到殿中央叩首请罪,仿佛真的畏惧太后的尊严。
  前朝与后宫,就像是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秦太后的话中的意思便是想借凤歧光明正大越过这条界限。
  凤歧只是维持着无可挑剔的浅笑,态度不迎不拒,似乎是对秦太后话里的意思毫无所觉。
  几番周旋,梁王脸色稍黯,而太后和蔼的浅笑一直都没有变化。
  太后轻轻摆摆手, 笑道,罢了,是哀家勉强帝师了,还是快些动筷吧,
  菜品的花样再精致繁杂,于凤歧来说,都是一些平常的东西。
  提起精神,凤歧每一样都尝了一口,正想放下筷子,太后说话了,前些日子,后殿的紫英花开了,帝师还没见过吧,正好让梁王带着你去看看,
  紫英花加上覆子草制成的香包,能制成一味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药。
  能离开太后的视线,凤歧没有多言,悄然松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太后脸上奇怪的笑意,起身行了一礼后,就和梁王离开了。
  凤歧乃是周王室受宠的正宫嫡女,善权谋,但对后宫中的各色阴私手段却不了解。
  不像秦太后,在后宫各色手段中浸润多年,哪怕是看似随口的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凤歧应付起来,颇为吃力。
  刚才说的话,不过寥寥几句,却逼得凤歧只得固守,时时刻刻提防着,凤歧在秦国朝廷中,并无根基,如果秦太后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只怕
  凤歧心中一凛,眼中光影闪烁,余光看向一侧殷勤的梁王,心中的不安复又升腾起来,搅的花园里安宁美好的景象都躁郁了些。
  梁王的脚步不自觉加快,鼻翼间缠绕着心仪女子独有的清雅香气,喉颈处更紧了。
  拐出内殿殿门后,凤歧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眸光平静直接迎上梁王的目光,殿下,臣突然想起来,臣此前与太傅和大学士约好,亥时在朝阳台商议文试一事,赏花美事只能再寻机会了,
  凤歧将面部表情控制的无可挑剔,但语速不经意间还是加快了很多。
  梁王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远处檐角上的雨兽似乎在他眼里旋转放大,眩晕感与燥热感悄无声息漫来。
  帝师要走?那今天的安排怎么办?下次未必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凤歧身上幽雅的体香似乎更家浓烈了,喉间干渴,沉吟之间,梁王竟然直接抓上了凤歧的手腕,整个人都往凤歧一侧倾倒过去。
  帝师,何必急着走呢,分别的这么些年,本王还未和你好好叙叙旧,
  隐藏在暗处的宫人见状迅速关上了宫门,对梁王大胆的举动显得很是震惊,慌乱几息之后,迅速上前,殿下,偏殿往那边走,
  刺鼻的男性气息压来,梁王的手劲又疾又狠,凤岐本就体弱,且除季寻外,从未有人敢这样放肆过。
  一时间又气又急,凤岐勉力维持镇定,梁王殿下,此等鄙薄之举,意欲何为,难道你真想将我推向陛下那边,
  梁王半眯着眼,若不细看,很难发现眼底的那抹狠戾与癫狂,特别是听到凤岐隐隐带着威胁之意的话后,更加浓烈。
  不过是一被读书人追捧的先生罢了,母后说的没错,到底是个女人,本王不信,成为本王的女人后,还能这么有骨气,
  先前屡次被拒的不甘与药/物的作用,使得梁王主动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凤岐有些错愕,世人眼中的梁担起儒雅君子的名号绰绰有余,虽然凤岐早就知道梁王是背地里的假君子,真小人,可怎么也不会料到料到梁王会有今日这么大胆的举动。
  未央宫里早有布置,明处暗处围的铁桶一般,原来是早与太后算计好的,凤岐挣扎间就被推进了内殿。
  光线顿时昏暗下来,而梁王也松开了凤岐,正在宽衣解襟。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凤岐一直没停止劝说,最后竟是恶狠狠的出言威胁,也没敌得过药物的作/用。
  抵着殿门,袖襟垂落,脊骨撞击在殿门雕花上,尖锐的痛楚与挣扎时的磕碰擦伤混杂在一起,
  莹润肌骨带来的视觉刺激让季旬更加不知所以然,手上的动作愈发急迫且狠厉。
  外衫内衫相继散落,凤歧眼尾的泪珠接连不断的跌落,胀红的面容下淡定渐失,挣扎间瓶壶碎裂,床幔断裂声尤其刺耳。
  凤歧艰难的扯下发髻上的玉簪,恍惚间看向门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屏息几刻之后,门外听起来依旧是一片沉寂。
  先前的慌乱褪去,凤歧攥紧了手中的簪子,阴晦尽显,就在要拿起簪子时,一根银针从房梁上精确无误的刺入了梁王后脖颈。
  一切戛然而止。
  凤歧第一时间整理好仪容,敛好眉眼,看着从房梁上翩然落下的黑衣人。
  你是谁?声音有些嘶哑,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的仿若一潭死水。
  影一一板一眼的按规矩跪下,回答,禀帝师,陛下派属下来带您出未央宫,
  带我出去?陛下?凤岐整个身体渐渐放松,轻揉着手腕看着眼前捂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眸光如炬,似乎是想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但很快,凤岐就收回了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静。
  微微偏头,凤岐看着倒在一侧衣衫不整的梁王,随即看向暗卫影一。
  浅显直白的询问意味,殿内的情景该怎么处理。
  哪知影一纹丝未动,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帝师不必担忧,还请快些与属下离开这里。
  影一的反应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凤岐的紧拢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只是周身的冷凝气息骤然浓烈。
  残影在宫墙上迅速起落,太极殿的殿门被小心推开,复又关上,周围没有宫娥太监的身影。
  凤歧赤着脚,缓缓走到寝殿中央,神情平静,直视着倚靠着床棱的季芜。
  丝滑的寝衣随着季芜的动作落下,散落的长发勾勒出莹润的下巴,黯淡的光线将偏硬朗的五官线条衬的无比柔和温婉。
  而对眼前之景凤歧自始至终,连睫羽都未颤动一下。
  殿内烧了地龙,暖意融融,感受不到任何寒凉之气。
  季旬坦然的迎着凤歧越来越具压迫性的眸光,最终还是凤歧先开口。
  陛下好算计,又让臣欠下一个不得不还的人情,凤歧话里嘲讽意味淡淡。
  闻言,季旬红唇勾起,两指拈起一缕长发,不以为然道,姑姑多虑了,算计你的该是太后与梁王,可不能无故怪罪朕,
  季旬眼皮半阖着,狭长的眼线隐没在黑暗里,态度做派散漫至极。
  凤歧心中被压抑着的怒火,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开关,走上前两步,拿起一个茶杯朝着季芜砸去。
  季芜不躲不闪,任由杯沿擦着额角跌落。
  咔嗤,清脆的碎裂声氤氲在热气中,两人的衣衫都很凌乱,让殿内的氛围更加怪异。
  呵,一声自嘲的轻笑,凤歧死死盯着季旬,快步走至塌前,俯视着季旬,神色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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