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梦魘

  海莉从梦中惊醒。
  她猛然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满身大汗,彷彿才刚在大晴天的正午运动完。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都是梦境的片段。
  又是那个梦,最近一週以来,已经是第三次梦到相同的恶梦了。
  原本躺在海莉身旁的男子-赫克拖-翻过身,依然闭着眼睛,但还是出于关心的询问:「你又做恶梦了?」
  「对。」海莉点点头,儘管赫克拖根本没有张开眼睛。她说:「只是这次……,这次的梦,又有点不一样,梦里面的火灾是有个人造成的。你说,最近的火灾会不会真的不是意外?」
  「亲爱的,警察会调查的。」赫克拖转过身,张开眼睛。儘管他满脸都是倦容,他依然试图鼓励海莉。他把自己撑了起来,轻轻的抱了抱海莉,并开口说:「没事的,只是恶梦而已。」
  「我会怕……,会不会我做这些梦,是因为这些放火的人跟我有关係?」海莉有些紧张的问。
  赫克拖摸了摸海莉的头,说:「没事,怎么会呢?就算失火真的是有人刻意放火,跟你又有甚么关係?」
  「来报仇?你可不知道我的过去。」海莉说。
  「亲爱的,你只是失忆,不等于你过去就是黑道大姊头。」赫克拖的说词显得有些敷衍。
  「可是没有人知道我过去到底是做甚么的,也许我真的惹到了甚么人也不一定。」海莉依然是这个论点:「老实说,连我都想不起来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赫克拖一愣,接着轻声回答:「亲爱的,我是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是,我一样会保护你的。不过我现在真的累了,我去帮你倒杯水,你喝点水,看要不要在继续睡一回儿?」
  海莉点了点头,但她其实很清楚,她今天晚上已经睡不着了。因为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梦中的熊熊烈火,她想睡也睡不着。
  ***
  隔天早上,赫克拖一如往常的起床,只是精神稍微差了点,但还是在八点十五分的时候,准时离开家门,前往公司。
  而海莉则开始忙起一天的家务事,就跟平常一样。早上她把家里简单的打扫了一遍,确保室内的整节之后,她就戴起她的帽子,去后院的花圃浇水;眼看前院的草也长了,便从仓库中推出割草机,将前院也整理了一番。
  回过神来,已经接近中午,海莉这才想到自己今天还得去买菜才行,家里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于是海莉便急忙的回到家中,拿着钥匙、购物袋,接着便开着家里的备用车出门,前往小镇唯一的中型商场。
  购物的过程一切顺利,在一个小镇商场还能够有什么大事呢?但就在海莉一边买着东西,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迎面碰上了一个衣装笔挺的银月族男子。他的耳朵有着银月族的特色-尖长,但却又不会过分的长;他的肤色白皙,似乎吹弹可破。
  但是海莉特别看着这位银月族,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如何,而是因为这位银月族,是镇上少有的心理諮商师-罗杰。
  「喔?海莉啊!这么巧,刚好也这时候来买菜?」罗杰露出他一贯的招牌微笑,既不会过分夸张,却又足够让人感觉到亲切。
  「喔,对啊,其实今天比较早,我通常下午才会来买菜。」海莉对罗杰回应以她的微笑,「医生你平常都自己来买菜?」
  「我不是医生啦!而且我们也不是在諮商时间,其实你可以叫我罗杰就好了。」罗杰笑着说。
  海莉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接着说:「叫习惯了,还请见谅。」
  「也没关係。」罗杰脸上依然是轻松的笑容。他对着海莉又说:「是说,你刚才问我什么?喔,我都自己来买菜吗?对啊,我习惯自己煮,自己的口味自己最清楚。」
  「你说的是,确实是自己最清楚自己想吃什么。」海莉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简单的间谈了几句,罗杰才在话题即将告终时,突然开口问:「所以你……,最近都还好吗?」
  海莉正要回答「都好」,却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噩梦,更何况这个噩梦已经困扰自己好几天了。
  「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罗杰的表情稍为严肃了一些,但还不至于让人感觉到紧张。
  「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我最近常常做噩梦。」海莉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她不太希望罗杰继续追问,因为这会让她有一种免费占便宜的感觉,而且她也不太希望只是做个噩梦,就大惊小怪。
  「做恶梦啊……,我最近也做了几个恶梦呢!」罗杰却不像是在諮商时那样,引导海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聊天的方式说:「最近镇上确实不太平静,我现在晚上睡前都会特别检查一下瓦斯炉是不是都关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罗杰随口说的话,却让海莉背脊发凉。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罗杰却好像已经知道她做的恶梦是什么一样。
  「所以医生……罗杰,你做的恶梦是跟失火有关係?」海莉问。
  「喔,对啊!梦到我家失火。一个月内失火这么多次,实在很难让人不在意啊!不是吗?」罗杰问完,马上又说:「所以你梦到的……,啊!我这样问的话,会不会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
  海莉最后摇摇头,说:「其实没有,我做的恶梦也是我家失火。可能就像你讲的吧!最近真的太常失火了。」
  「最可怕的应该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调查出明确的失火原因吧?坦白说,这才是人心惶惶的主要原因。毕竟瞎说地下天然气引发爆炸,就已经够不可信了,怎么可能镇上的每个地方失火都是因为天然气。」罗杰说到后来稍微有些气愤,但还是算正常谈话的语气。话说到这,罗杰突然看了自己的手錶一眼,接着说:「我下午还跟人有约呢!我得赶紧回去煮午餐填饱肚子了!有机会在多聊吧!」
  眼看罗杰转身就要走,海莉突然叫住了罗杰。罗杰回过头,礼貌的微笑着等待海莉开口。
  海莉其实不太确定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叫住罗杰。她确实想过,要不要在约个时间去找罗杰,但是这次该諮商什么呢?
  「你想约个时间聊一聊吗?」罗杰贴心的问:「明天我可以和你约早上喔!如果你需要的话。」
  「諮商吗?」海莉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都可以。可以单纯出来吃个早午餐,就当是朋友吃一顿饭。」罗杰说完,又看了海莉一眼,才又说:「但我觉得你好像比较需要諮商?」
  海莉想了想,接着摇摇头,说:「我回去在想想看吧!因为其实我最近过得好像还好。」
  「但是你还是没有想起来你以前的事情,对吧?」罗杰开口问。
  海莉有些迷惘的看着罗杰。在这个小镇上,其实真的认识海莉的人并不多,虽然赫克拖很爱自己,但是也许最了解海莉的,是罗杰也不一定。
  最终,海莉抿了抿嘴,点头说:「对。」
  「如果你有需要,就算只是想找人聊一聊,随时都可以打给我。好吗?随时都可以,我是说『随时』都可以喔!」罗杰说完这句话,便用他灿烂的微笑结束了这场巧遇。
  告别了罗杰之后,海莉的心思其实有些混乱,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去找罗杰。仅管罗杰总是对自己提出建言,在諮商方面的专业能力多半也无需怀疑,但海莉每一次和罗杰的谈话中,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有时候海莉会想,也许只是因为罗杰过于认识自己,导致有时候在罗杰面前谈话,就好像自己赤裸着一样羞耻;但是有的时候,海莉觉得和罗杰说话,给她一种被观察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某个实验品,而罗杰是研究她的科学家。
  那是谁?海莉一愣,她在那一个瞬间,突然感觉到自己几乎不能呼吸。那是一个没有头发的中年人族男子,他的表情有些木訥,看正来正和海莉一样,准备将放在推车里的商品推去柜檯结帐。
  其实这个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地方,换成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甚至不会自己记得曾经看过这个男的。但是海莉却惊吓万分,因为这个人像极了她昨天晚上梦见的纵火犯。
  真的是他吗?海莉心里想着。儘管她的冷汗直流、心跳加速、思绪紊乱,但她还是不断的强迫自己冷静。
  那只是梦。海莉试图说服自己,但是她越是这么做,就越觉得这个光头男子就是她梦中的纵火犯。
  海莉在评估自己是不是该报警,转念却又觉得自己要用什么来报警?我遇见了在我梦里纵火的嫌疑人?海莉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她没有别的精神疾病;可是如果真的用梦境为理由报警,却十足是精神异常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一共两千五百四十一元,请问刷卡还是付现?」
  海莉一愣,这才意识到店员正在问她。但是店员问了什么?海莉还没有回过神,店员已经面带微笑的再次发问:「刷卡还是付现呢?」
  「刷……,刷卡。」海莉一边把钱包里面的信用卡抽出来,一边试图用不太显眼的方式,正在隔壁收银檯结帐的客人。
  但是站在隔壁收银台结帐的,并不是那个光头男子,而是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都是人族,但是肤色却差异很大,一个是白人、另一个则是黑人。他们似乎买了一些乾粮,还有一些像是野营会用到的东西。
  海莉没有心情继续观察这两个不重要的路人,她赶紧环视了一圈收银台,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光头男子的身影。
  「小姐?」
  又一次,店员的声音把海莉从紧绷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海莉随即从店员的手中收回信用卡,接着点头道谢,便提着自己採买的各样食材,准备离开卖场。
  但就在这个时候,海莉看见光头男子就在自己的前方盯着自己看。
  海莉的手一时没有抓紧,提袋一松开,里面装着的各样食材就这样一样一样的滚了出来。
  「你没事吧?」一个人轻轻的拍了拍海莉的肩膀。
  海莉紧张的回过头,便看到了一个担忧的表情。是刚才在自己隔壁购物的白人,而他的黑人同伴,此刻也已经蹲下来帮自己捡东西。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抵达吉因镇的瓦伦丁以及里诺。两人之所以同行,自然是因为瓦伦丁答应了里诺,要陪里诺在吉因镇待上一阵子,也因为这样,两人才会来到卖场购物,打算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以及食物购齐。
  「抱…抱歉。」海莉先是道歉,接着再次小心意义的观察了四周遭,而那位光头男子,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瓦伦丁出于关心的慰问了海莉几句,但海莉只是敷衍带过,并接过了里诺递上来的手提袋,接着赶紧在道谢中离开了大卖场。
  当海莉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卖场后,瓦伦丁依然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里诺凑了上来,问:「我们下午要出发,你还有时间盯着别人猛瞧?」
  「我觉得她怪怪的。」瓦伦丁说。
  「这还用你说吗?没瞎都看得出来她怪怪的。」里诺则表达了一个客观事实。
  「我知道她怪怪的,但我的意思是,她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瓦伦丁说完,这才把目光转回了他刚认识的里诺身上。这简短的一瞬间,瓦伦丁已经尽可能将海莉的几个特徵都记了起来,出于某种直觉,瓦伦丁相信海莉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以防万一,瓦伦丁才习惯性的记住对方。
  「妄想症吧?」里诺随口一说,几乎不以为意。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里诺现在并没有心思去思考别人的问题,另一部分的原因其实是,冒险者联盟中奇怪的人多的是。
  「也许吧?」瓦伦丁也没有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因此便转口说:「那你等一下就先去找晚上住宿的地方,我再去打听一下消息。」
  「好。约个时间、地点,我们在那里集合。」里诺回答。
  两人商议一会儿,正准备要各自行动时,商场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仅管正中午在商场的人不多,但还是掀起了一片混乱,少数的客人和店员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里诺见状,迅速的指挥显然有些失控的人群离开现场,并尽可能的指挥人群往正确的方向疏散。
  与此同时,瓦伦丁则是头也不回的往商场里面衝了进去。虽然尚不清楚实际的情况,但瓦伦丁猜测商场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瓦伦丁一路衝到了商场后方的仓库,当他把门推开时,看到的画面便是半片火海;虽然不至于无法进入,但火势也不小。仅晚火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烧了半间仓库,实在有些不寻常,但瓦伦丁并没有打算在此时多做研究,而是迅速的确保仓库里面并没有受困的人。
  绕了一圈之后,瓦伦丁发现再不撤出去仓库,自己恐怕也会有些危险,便打算离开仓库,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呼救声。
  「救命啊!帮帮我!拜託!」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仓库角落传了过来。
  「我来了!」瓦伦丁大喊一声。他随手抓起两桶三公升的饮用水,便往呼救的人衝了过去。
  冲出来求救的女孩很显然是受了伤,行动起来一拐一拐的,但应该不至于不能逃跑。正当瓦伦丁打算过去搀扶对方时,那个人马上对着瓦伦丁大喊:「在里面!艾琳被困在里面了!我一个人救不了她。」
  瓦伦丁一听,便马上打开了门,一阵凉风突然从里面捲了出来,原来这里是冷藏室。一排货架倒下,正压在一个瘦小的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显然就是艾琳。她伸出手,对着瓦伦丁求救。
  「没事!没事,我来了。」瓦伦丁一边安抚着艾琳的情绪,一边尝试搬开货架,但显然没有任何用处。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想要仅凭一己之力举起一整排的货架谈何容易。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爆炸声,地面一阵震动,热浪也随着爆炸声传了过来。
  「火势越来越大了!」最一开始跟瓦伦丁求救的女子惊声尖叫。
  瓦伦丁心中很清楚,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自己首要的是保持冷静。他打开其中一桶水,往女子身上泼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对方一愣,暂且回復了冷静;瓦伦丁趁机马上将水桶递给对方,并对她说:「把自己泼湿,我们等一下要闯出去。」
  说完这句话,瓦伦丁便衝到了逐渐燃烧起来的仓库中,去寻找适合的工具;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瓦伦丁眼力好,甚至都还没有走远,瓦伦丁便看到了一台拖盘车。
  ***
  在大火烧到卖场之前,火势就被控制住了。而瓦伦丁也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两个女子从仓库中逃了出来。
  「我刚才还以为你不要命了。」里诺看到瓦伦丁没事,也松了一口气。再怎么说,谁也不希望自己第一天认识的人活生生被烧死。
  瓦伦丁本来也想开玩笑,但是话到口中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就这样愣愣的看着里诺。
  「怎么啦?被吓傻啦?」里诺又开玩笑得问了一次,但这一次里诺也多了一点担心。
  「呼……。」瓦伦丁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终于笑了出来。他说:「我刚才还真得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呢!」
  里诺见状,也是莞尔。他拍了拍瓦伦丁的肩膀,接着说:「人没事就好,我说,你真得很有胆啊!有没有兴趣加入冒险者联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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