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州博古(四)夜光杯

  铃兰所代笔的画作令四殿下卫胤熙得了画博士的几句赞赏。放课回宫的这一路上,卫胤熙的心情明显不错。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这还是头一回将我的课业与三哥的放在一起比较,这就证明连画博士也觉得你画的好。”
  铃兰跟在身后,不禁有些羞愧。铃兰自然清楚自己的画技还远不能与三殿下媲美,而画博士之所以会将她的画与三殿下放在一起讲解,多半是因为画的内容。铃兰画的是观景之人,而三殿下画的是观景之人眼中的景色,画博士自然是看得出两幅画中微妙的关联,只有对绘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四殿下才会看不出来。铃兰轻轻俯身道:“四殿下谬赞了,奴婢的那点儿拙技如何敢与三殿下相提并论。”
  “那倒是,你那三招两式比起我三哥来肯定还差的远,三哥的画连太傅都称赞呢。之前腊月节宴上我提着去请赏的宫灯,太傅看了上面的‘寒梅图’连连夸赞,当时还拐弯抹角想将宫灯讨去来着。”
  铃兰一愣,而后问道:“四殿下领赏的宫灯?.......四殿下是说那宫灯上的图是三殿下所绘?”
  “是啊!不过三哥说想自己留着,我拿它请完赏便又还给三哥了。早知道那宫灯这么抢手,我该自己留下才是。我要是开口要了,三哥定会让给我的。”
  铃兰心想,原来她偷偷收藏的那盏宫灯是三殿下亲手所绘,怪不得方才一瞥三殿下的作的‘荷韵’,无论笔调、气韵、风格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卫胤熙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即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提起那宫灯,当初本就是三个让给我去领的赏,说好了之后也让三哥见识见识那夜光杯呢,后来竟就这么给忘了。一会儿就让人去麟云宫通传一声,就说我要请三哥过来灵曦宫用晚膳。今天本殿下高兴,要用那御赐的夜光杯同三哥喝个痛快。”
  铃兰微微俯身答道:“是,奴婢记下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夜幕渐沉,三殿下卫胤宸应邀而至。
  灵曦宫正殿内设了一桌宴席,四殿下特意命人取来了夜光杯,且不叫宫人在旁侍候,只兄弟二人把酒畅谈。
  酒过三巡,席间的话题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这外域进贡的葡萄酒还是要用这夜光杯盛。”卫胤宸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
  此时,四殿下卫胤熙已有些显现微醺之态,闻言笑道:“三哥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若不是靠三哥帮忙,仅凭我那点儿学问,哪里能得这对杯子。”
  “四弟这是喝多了,尽说些糊涂话。御赐之物,怎可转赠他人。”
  闻言,卫胤熙垂头丧气道:“哎......对啊,这是大不敬之罪啊,父王赏赐的东西,就不能再随意赠给别人了,三哥说的是啊。”
  卫胤熙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三哥你说这夜光杯,稀罕是稀罕,可还不就是个喝酒的杯子么?又算不上是什么绝世珍宝,当初真不明白母后干嘛非要逼着我去把这玩意儿赢回来。三哥你说,除了喝酒,它还能干嘛?”
  卫胤宸将手中的夜光杯高高举起,透过灯光细细的赏鉴着。
  “它可不是个普通的酒杯,它还是可以踩在脚下的一阶台阶。”
  “一阶...台阶...?三哥喝醉了吧?这么小个杯子,一踩就碎了,怎么做台阶啊?”
  卫胤宸浅浅一笑:“近两年来每逢节宴庆典,父王都会给众王子在众人面前崭露才识的机会,你以为这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父王就是想考考咱们学业有么有精进呗!”
  卫胤宸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之位。”
  卫胤熙一愣,而后问道:“三哥的意思是,父王打算要再册立太子了?”
  卫胤宸微微颔首。
  卫胤熙想了想又道:“也是啊,大哥的那件事也过去好多年了吧,当时好像是因为重修祖祠的事,但究竟大哥当时是犯了什么错,却记不太清楚了。”
  卫胤宸轻叹一声:“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你也才六岁,况且后来宫中没人敢再提及此事,你不清楚也不奇怪。”
  “不过,大哥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竟会引得父王震怒,不但废了大哥太子之位,还将大哥逐到奉山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大哥原来也是堂堂一国太子,现在却要在那种地方当个小小的郡王,想想就觉得憋屈。”
  卫胤宸略带迟疑,言语一顿,而后摇了摇头道:“太久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得了那么多了。”
  若说记不得,这是托词,那段往事三殿下卫胤宸永远不会忘记。自小待他最好的大王兄被人陷害贬黜,而他则亲眼见证了一切,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正视了自己的懦弱与无力,那段记忆在它心中也是永远无法消逝的伤痕。
  卫胤宸记得那年他应是十二岁,梅妃娘娘寿诞,准备亲手画一副画像送给梅妃娘娘作为贺礼。他觉得梅妃娘娘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悲伤,他希望梅妃娘娘看到他的这份贺礼会开心一些,多笑一笑。梅妃娘娘的笑颜美极了,他还从没见过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女子。
  若不是大王兄的庇护,或许他根本不会有机会作那副画像,若不是悉心教导他的那位画师,他便不可能独自完成那副画像。
  画像即将完成的那夜,他就在祖祠内。他分明听见人声怕被发现才偷偷躲在了宗祠的祭台下,从缝隙之间他看的清清楚楚,也听的明明白白,一切都是那个人一手策划的。因此,他还意外得知了另一个秘密。可最后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为了自保,为了活命,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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