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针锋相对

  付月举着兰春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月辉清盈的湖上,一艘两层雕梁船舫在水面上静静飘荡,船上灯火辉煌,船尾站着一个奴婢,正撑着船篙缓缓前行。
  萧夕端坐在船上,正中有一位华裳美人依依抚琴,琴音清越如水,坐在上首的许长青面带微笑,正安静聆听。
  但是萧夕已经有些兴致索然,这样好的春夜,坐船听琴固然高雅,然而萧夕更想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游玩。
  况且许长青根本不是想要宴请自己,只是找个借口想要跟太子白泽多相处一会儿,萧夕心里很清楚,所以只好陪坐着。
  然而太子白泽对琴姬的技艺似乎很不满意,一直都微皱着眉。
  他今夜倒是被侍婢拾掇得很是妥帖,一袭浅紫对襟华裳,腰戴竹纹腰带,垂挂着玉饰,加之其本身就俊美优雅,在萧夕看来,倒是比盛妆的琴姬还耐看些。
  萧夕正暗暗打量着太子白泽,突然许长青开口道:“停下来,不必再抚琴,你先下去。”
  琴姬连忙止弦,起身告退,船舱里便只余萧夕与许长青父子三人。
  许长青望着太子白泽,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听琴么?”
  太子白泽答道:“并非不喜欢,只是她的琴技太拙劣,听久了让人有些厌烦。”
  萧夕轻轻挨了他一下,低声道:“说话别那么刻薄,人家姑娘也不容易。”
  太子白泽轻哼一声,起身走到琴具跟前,端坐于前,抬头看着萧夕,仿佛赌气似的,指尖轻划,琴声顿时如雨打涟漪般飘扬而起。
  萧夕不由一怔,没想到太子白泽还真懂琴。
  许长青已然轻赞道:“好琴法。”眼中露出期许,“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本州抚琴一曲?”
  太子白泽没有应声,却抬头朝着萧夕望去,见萧夕亦满含期待,这才答应道:“可以。”说着便在琴弦上轻抚而奏,琴声雅致优美,宛如春江明月初升,江上扁舟渔火,月辉洒落,银光漂粼,正好与今夜之景相成相生。
  萧夕与许长青都不由陶醉在琴声所描绘的良辰美景中,就连站在船尾撑船的侍婢也不由握着船篙静立不动,聆听着琴音。
  一曲终了,余韵犹在,萧夕回味着,不由自言自语:“真好听。”
  太子白泽听见萧夕由衷赞美,不由心中一喜,脸颊微烫。
  萧夕见许长青对太子白泽怜爱之情流溢,也有心让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叙叙话,于是告退:“下官觉得里面有些闷,想要出去散散心。”
  许长青轻轻颔首,待萧夕退下去,便转而望向太子白泽,眼神变得柔和:“你的琴技是谁教的?”
  太子白泽端坐在琴前,答道:“是天昭台的琴师。”
  许长青心知自己不为太子白泽所喜,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问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太子白泽冷笑道:“我是你与阿娘的私生子,这样羞辱的身份,难道我会过得好?”
  许长青深叹,心里充满愧疚:“是本州对不起你。”他望着太子白泽与天帝神似的脸庞,轻声道,“十八年来,本州总是会思念你,虽然本州从未见过你的模样,但是本州经常会想,你是会长得像她多一点,还是会长得像本州多一点?”
  太子白泽指尖轻颤,深深吸了口气:“十八年来,我也经常会想,当初你跟阿娘为什么要向上天请求赐与孩子,让我一出世就卑微屈辱地活着,既没有姓氏,也无法像寻常百姓那样自由自在生活,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许长青心里微微绞痛,愧道:“本州…本州只是舍不得你的阿娘……”
  “所以你就用如此愚蠢的办法来挽留她?”太子白泽冷笑摇头,“她是天帝,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就放弃天下子民,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许长青望着太子白泽痛切甚至嫌恶的神情,如今阿芷死了,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这般憎恨自己,心中悲苦几乎难以自抑。
  太子白泽不愿再与其多说一句话,径直起身道:“州牧大人,多谢你的款待,小人告辞。”说着冷然转身便走。
  许长青没有再挽留,只是直直望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儿子,至亲却至冷,就这样决然而去。
  灯火辉煌的船上,银筷还搁在丰盛的菜肴上,却无人再用,许长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一阵湖风吹进来,明明已经是孟春,却为何还觉得有些凉意?
  依依湖风中,微雨轻斜,萧夕与太子白泽走在湖岸上,浅水里的蒹葭尚枯败。
  萧夕轻叹道:“你最近的脾气真是太大了,见谁都没有好脸色。”
  太子白泽表情微冷:“谁让你要来风月城,这里有我最讨厌的人。”
  最讨厌的人自然是指许长青,萧夕简直头疼:“就算是你讨厌的人,你是天帝的儿子,就要有气量,别那么针锋相对嘛。”
  太子白泽却突然恨声道:“你错了,只有阿姐才是阿娘真正的孩子,而我只是阿娘跟那个人因私情才会有的孩子,孽缘结恶果,我根本就不该出生!”
  萧夕震惊道:“白泽,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就算天帝被害,凤兮落难,但都不是你的错。”
  太子白泽却痛苦摇头:“不,我的出生本身就是错误,你不明白,就算阿娘跟阿姐没有被十巫所害,我也注定终生都要卑微屈辱地活着。”说罢,他加快脚步朝着前面走去,将萧夕落在后面。
  萧夕知道他有意独自静一静,便没有追赶。
  这时,从湖边柳树下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萧夕大人,今夜州牧大人邀你赴宴,难道你没去吗?”
  萧夕循声望去,便见颂怡款款走过来,虽然二人之前有龃龉,但是后来彼此都知对方性情,都是磊落之人,因此心里都不再计较。
  萧夕微笑道:“宴席结束,已经回来了。倒是监丞大人,这么晚还没回去?”
  颂怡亦回笑道:“春夜湖月甚美,误了回去时辰,索性留下来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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