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明万辞再也无心顾及范莹玉的事,也无暇去想她到底有没有做成些什么,满心满眼皆在担忧肖承未的安危。
  这火好巧不巧是从肖承未卧房处烧起来的,如今火势如此大,肖承未却依旧未出现,要么是没回府,要么……便是人被困在卧房中没出来。
  此时无法确定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明万辞一咬牙,抬步便要向里冲。
  “你干什么?”苏晋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话音里罕见带上了些情绪。
  “救人啊,瑄王殿下在里面。”明万辞回头看了苏晋一眼,“你快去叫人救火。”
  “你能确定他在里面吗?”苏晋一眼望进明万辞的眼中,“即便他真的在里面,生死又关你何事?”
  明万辞愣愣地看着苏晋,似乎被他的问题问住了,只是片刻过后便又大声催促道:“你快去叫人救火!人命关天,肖承未不止一次救过我,若是此番见死不救,我还算是个人吗?”
  “但你遇险,也皆是因他而起。”苏晋语气木然地说完,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明万辞顿时有些急了,“苏晋,这个事情我们后面再说,当务之急是灭火。”
  只是她话音刚落,卧房外墙拐角处突然有冷箭射出,气势刚劲直奔明万辞而来,力道与来势同当初牢房里那一支如出一辙,明万辞觉得,放箭之人定然与当初杀害徐老板之人有关,说不定就是同一人。
  苏晋反应很快,拔剑堪堪将铁箭扫落,明万辞见那人一击不成转身便跑,赶忙对苏晋道:“你快去追,不用管我。”
  苏晋面上似乎现出些犹豫,明万辞赶忙推他一把,嘱咐道:“你注意些,他功夫不低。”
  眼看苏晋终于肯朝着放箭之人的方向追去,偌大的院落再无可求助之人,明万辞长长呼出一口气,末了撕下衣摆从池塘中沾了水,掩住口鼻便冲进了卧房中。
  她住的外间尚未起火,只是烟气很大,她进去后顿时被呛得眯了眼。
  待到推开里间的门,热浪顿时扑面而来,此番连灼带呛,她连路都看不清,只能循着之前的记忆朝床边摸过去。
  此时屋中热浪滚滚,烟气呛人,虽然掩了口鼻,明万辞依旧觉得有些受不住。
  额间蒙上细汗,眼睛也火辣辣的,屋顶被烧焦的木头偶尔自头顶掉落,明万辞一路小心避着,终于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床边。
  她眯着眼睛费力一看,肖承未竟然真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帐顶的架子已经摇摇欲坠,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明万辞震惊过后赶忙伸手去推床上的人,无奈使出了最大的力气,肖承未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眼看情况紧迫,明万辞当机立断上前,一把拽住了肖承未胳膊将他拉起,转身之后将人费力地背到自己身上。
  明万辞从前觉得她力气很大,直到此刻才发现,从前她竟是高估了自己。
  一路半拖半背,还要躲开被烧焦的木头,明万辞走的十分艰难,有两次直接被绊的摔倒在地上。除了被磕的生疼,还要顶着肖承未的重量,实属不容易。
  待到终于走出门去跌跌撞撞进了院子,她整个人仿佛在水里泡过后又在土地上滚了一圈,从头到脚脏的不成样子。
  将肖承未放到地上躺平,明万辞跌坐在他身边气喘吁吁,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歇上好一会儿后,她终于能将气喘匀些时,又赶忙俯身去看肖承未。
  方才她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肖承未却依旧紧闭着眼,再想到方才暗中放箭的歹人,明万辞顿时心下一凛,抬手便去拍肖承未的脸。
  “王爷!王爷!”
  此时夜色虽浓,不远处的火光却盛,借着这光亮,明万辞终于发现,肖承未此刻虽如睡着一般紧闭着眼,脸色却比白日里更加苍白,连唇色都比之前淡上一些。
  这情况着实出乎她意料,她原以为将人背出来就好,但此时这情况,却比她预计的还要糟糕。
  明万辞第一次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不是方才被烟呛得狠了些,此时眼眶通红,偏偏又如忍着眼泪一般紧紧咬着嘴唇。
  她将肖承未的头移到自己腿上,伸手去按他人中,只是如此一垂头,眼中的湿意却到底没忍住,泪珠直直落在肖承未脸颊上。
  便是在此时,肖承未眼睫微颤,终于睁了眼。
  他视线迷茫一瞬后,借着身后火光,终于看清了身旁人的模样。
  明万辞的头发有些乱,脸上方才印上的黑灰印被眼泪冲开一些,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挂着,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
  她便是如此这般抱着肖承未,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一边落泪一边掐他人中,嘴里有些慌乱地念叨着:“王爷你可别吓我,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拖出来,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急到后来,这句“王爷”已经被口不择言地换成了“肖承未”。
  肖承未意识朦胧间听到她的话,睁眼时恰好听到自己连名带姓地被明万辞不停唤着,视线对上她含着水汽的眼,一瞬间直叫明万辞看呆了去。
  肖承未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明万辞脏兮兮的脸,触碰到她腮边的眼泪时,指尖微凉。他的神色很平静,却不知为何微微翘起唇角,露出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
  明万辞此刻犹如大梦初醒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哭还是该笑,只是紧紧揪着肖承未衣袖,仿佛看傻了一般。
  “扶我起来。”肖承未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
  明万辞此时终于想起收回视线,闻言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他手臂,让肖承未借力坐起来。
  肖承未此时好似没有力气支撑一般,明万辞见此赶忙凑近了些,好让肖承未倚着她借上些力。
  便是在此时,苏晋与冯今、卫希二人自外面一同进了院子,冯今手中拎着一个被捆的十分结实的黑衣人,卫希手中携了张弓,见到院中火势时,皆有些吃惊。
  待三人走近,看到明万辞与肖承未的模样又是惊了一惊,卫希忍不住问道:“王爷可还好?我收拾完街上那摊子便带着几人直接去牢里寻冯今了,这才晚了些。只是府上怎会乱成这样,外面守着的兄弟竟然全倒了。”
  明万辞记得,白日里在街上围困黑衣人时,那些侍卫的身手皆不错,没有理由在府中一起被放倒。如此想来,这府中怕是有内应,府中侍卫因为不防备自己人,这才都被蒙汗药药倒了去。只是听卫希这样说,她才明白他二人为何此时才姗姗来迟。
  冯今将手中的人扔到地上,似乎早就看明白了眼下状况,他瞥了明万辞一眼,冷着脸道:“你倒还算有良心。白日里黑衣人洒出的烟有毒性,王爷原本备了一颗解毒丸,结果给你吃下了,只得用内力先将毒压下,再慢慢缓和。若不是因为你,王爷今日又岂会陷入昏迷,如此轻易地被困于火中。”
  今日肖承未被困火海确实令明万辞暗暗吃惊,但她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当初肖承未喂她吃药丸的时候哪里说过其中利害,她便根本没将药丸之事放在心上。
  她垂了视线去看肖承未,却不想他嗓音又低又哑地道了句:“无妨。”
  明万辞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没说话。
  肖承未看了看地上被捆着的黑衣人,问道:“这一次人抓住了?”
  卫希也瞅了瞅几乎被捆成粽子的黑衣人,道:“说来也巧,我与冯今和兄弟们走到府外时,恰好看到苏晋在和人对打,那黑衣人的招式太过眼熟,大伙便一起将人捆了回来。”
  苏晋原本站在一边,听卫希说完,又木然地接了句:“已经告诉了谢辰过来灭火。”
  “这一次倒是多亏了你们,实属感谢。”卫希对明万辞和苏晋道了声谢,然后同冯今一同上前去扶肖承未。
  “不必。”肖承未略略摆手,拒绝了二人的搀扶,借着明万辞的力自己站了起来。
  明万辞见他此时体力恢复不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抬头时便见肖承未将手递到她面前。
  “不必劳烦王爷。”明万辞抬手抹了把脸,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谢辰已带着一队人赶来灭火,同卫希他们一同回来的侍卫也有半数加入其中,另外一半方才去府上其他地方巡视,此时恰好回来复命。
  领头的侍卫示意了一下,后面便有人将手中押着的人朝前推了推,无奈被捆着的人没站稳,摔倒之后刚好伏在明万辞脚边。
  领头侍卫紧接着抱拳禀道:“王爷,此人面生又形迹可疑,方才正倒在东厢房外,我等便将人带来等候王爷发落,除此之外,府上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见肖承未微微颔首,这领头的侍卫便带着其余人一起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明万辞几乎一眼便认出了倒在她脚边的是范莹玉,她好似才从昏迷中清醒,还未搞清楚状况。
  明万辞也是在此时才想起她之前担忧的事,看着范莹玉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不是太守府三小姐吗,为何会在我们府上?”卫希此时也认出了范莹玉,不由奇怪问道。
  “王爷……臣女方才不是有意冒犯王爷,请王爷恕罪!”范莹玉应是没想到段府今夜会失火,此时终于有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哪里还顾得上脸面,赶忙膝行两步跪到肖承未跟前。
  明万辞抿着嘴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她出现便沉了脸色的肖承未,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肖承未看了范莹玉一眼,冷然道:“不择手段混入府中,妄图行刺本王未果,如今府中失火,贼人作乱,条条皆可治罪,将她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明万辞有些惊讶地看了肖承未一眼,没想到他竟真要将范莹玉扔进牢里去。
  冯今与卫希齐齐领命,末了对范莹玉道:“得罪了。”
  “王爷,臣女冤枉啊!”范莹玉此时仿若肝胆俱裂,连连开口求饶,声音里全是恐惧和后悔。
  肖承未却丝毫不为所动,摆手示意他二人快将人带走。
  明万辞目送三人走远,直到范莹玉被二人押着走到院门口,依旧听得到她口中大叫冤枉的声音。
  明万辞又叹了口气,她之前说什么来着?
  自作孽不可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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