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等张建和校长离开,沈旭兴奋地蹦起来,一把跳到江臣身上,道:“操!真他妈爽!看到张三毛那鳖孙子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我今天中午能吃三大碗!”
  “下去。”江臣冷冷瞥他一眼,见他立正站好才道:“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张建再贱也是你班主任,他下黑手的时候还少吗?有些话你想说就换个方式,别把自己坑进去了。”
  “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我不该插嘴呢。”沈旭松了口气,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行啊江子,小古板不古板了啊,一晚上不见还知道暗搓搓坑人了。”
  江臣闻言微怔,上上一世的十七岁与现在他的已经相隔两世,就算是还保留了许多记忆,他也很难还原一个真正的十七岁的他,甚至于,他都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十七岁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这样。”沈旭收起笑意,对他道:“你呀,之前就是被叔叔阿姨保护得太好了,以为这世界上的老师都是好老师,以为这世间上所有人听到善意的规劝都能知错就改,可你看看张建,他改了吗?你说他错,他只会恼羞成怒找你麻烦,记恨你揭穿了他的假面,处心积虑想要报复你,这种人不值得尊敬,只有你将他狠狠踩在脚下他才会知道你不能惹。”
  沈旭顿了顿,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江臣的身影:“江哥,不只是你看到朋友受了委屈会站出来,我和霍博也一样,你有事别自己憋着,我们就算是帮不上忙,也一定站在你身边,是兄弟就别自己憋着。”
  在这坚定且赤城的注视下,江臣相隔两世再次回到这具身体里所产生的虚妄感,沉淀安稳下来。
  上一世付出全部心力的研究就此烟消云散又怎样,既然他能作为主研究院参与研究一次,就能再次主持第二次,就算现在科学技术无法支持,他也确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带领现在的信息技术跨越发展,然后在智能全息领域独占鳌头。
  事业在哪一个世界都能继续,可朋友亲人们却只存在于此,那些以为早已遗忘的久远的遗憾,也只能在这个世界得到弥补,重新来过。
  江臣忍不住缓缓笑了起来,伸出手握拳,沈旭立即抬手握拳与他碰了碰。
  冬日的阳光轻柔地抚摸少年们清隽的脸,明澈微弯的双眸与洁白整齐的牙齿,碰在一起的两只手,恰是友谊最好的模样。
  第4章 穿回来第四天
  接下来的几天,张三毛都没再找江臣麻烦,只是上课时偶尔投来的视线,十分阴鸷。
  江臣回以平静对视,即使知道张三毛明显在打坏主意,却也没多少波澜,一是他了解张三毛的行事作风,二是不止张三毛打他的主意,他也在打张三毛的主意,张三毛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反而才不好下手。
  除了平时警惕张三毛使绊子,江臣现在最紧要的任务是熟悉目前的学习进度,将在星际时代学习的内容与现在学习的内容在脑子里拆分开来。
  上一世的江臣,不到二十岁就进了联盟科研院所工作,之后的时间除了实验研究就是学习,在这个过程中所积累的知识极其庞大,不夸张的说,他脑子里这些东西,在现在这个世界完全可以掀起一场科技革命。
  可太庞大超前的知识系统也不尽是好处,甚至让江臣有了些许小小的麻烦。
  江臣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之前,恰是星历一百年,这是从人类离开原始的银河系前往另一个星系,重新发展文明开始计算的年份,在到达新的星系之前,人类文明的发展也已经远远超前于现在。
  如果江臣曾选修的“始星系史”记录没有太大差错的话,现在的地球与他上一世所处的星系时间间隔将近五百年,而这五百年,还不包括人类迁徙时在星际间穿梭的时间。
  加上星历的一百年,将近六百年时间,足够科技跳跃式的发展,也足够推翻之前的许多理论,产生更多新的学派,不论是数学、物理还是化学,都在时间的进程里埋没、崛起、创新。
  好在人类文明永远是科技的坚石,即使时间过得再久,祖辈惊才绝艳的成果都传承了下来,也好在,江臣因为重活一世的关系,抱着缅怀的心情格外关注古文明,现在重回到课堂也不难适应。
  唯一麻烦的就是转换思想,比如一道数学题的算法,在此时所用的公式与星际时代用的公式并不相同,后世的公式更加迅速快捷,江臣已经习惯了后世的算法,此时再用回之前的公式,就会十分别扭。
  就像是用惯了高计算速度的光脑,然后再用回现在笨重台式机,虽然会用也能用,但也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江臣这段时间,就是在尽快适应。
  幸好他一向适应能力极佳,不然不会在第一世那样困难的打击下迅速爬起来,不会在意外车祸穿越后只花费短暂的时间就冷静如斯,也不会在再次重生之后,迅速接受现实并且整理心情。
  周六放学时,沈旭邀请江臣去他家玩。
  江臣知道沈旭的好意,却还是拒绝了,原因无他,现在他只想尽快解决家中困境,并且好好陪伴父母。
  第一世父母前后离世之后,那种再也没有归属,再也没有一处能让他真正安心的漂浮感,延续了两世,现在回来了,他一定会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回家的路上,江臣垂眸思考着。
  那本突然出现在他家的书,叫做《制霸人生》。
  他记性一向极好,那本书他起初只是睡前随意翻翻,即使开篇的炮灰与他同名,他也没有多想,直到看到书的中间,与他同名的炮灰死得与他如出一辙,就连书里主角与系统的对话,都与他死前听到的对话一模一样之后,他才重视起来。
  那时,江臣本来已经因为一天的会议而感到疲惫,可看到那段时,他脑袋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再将那本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也将那里面的内容全部记了下来。
  在书里,主角贺千健是一名穿越者,他穿越之前郁郁不得志,自认才华横溢能力超群,可每次的机会都会被那些家世比他好,钱比他多,人脉比他广的人抢走,他痛恨老天不公,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好人,所有人都是势利眼,看不起他这个穷小子。
  所以在意外死亡胎穿到产房内,被名为“最优选择系统”的系统绑定后,当时还叫张大发的贺千健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梦寐以求的逆袭来了,于是在系统第一次给出的“普通的亲生父母”和“富裕的非亲生父母”选项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富裕的非亲生父母。
  当时的张大发想的是,反正都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脑袋被门夹了才不选有钱的。
  可是张大发,不,应该说已经取名叫贺千健的男主没有想到,系统嘴里的有钱,竟然是那么有钱,不仅仅是有钱,而且社会地位极高。
  贺家老爷子战功赫赫,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贺言君继承父志,老二贺言雅专心科研,老三贺言风则一心经商,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系统掉包的,就是贺言风的孩子。
  贺言风从小就特立独行,兄姐不是喜欢耍枪弄棒就是喜欢读书,都算是继承了父母的特长,可贺言风小学起就喜欢倒腾着卖东西挣钱,心思活络为人也大方义气,加上父母兄姐荫蔽,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
  心思活络的人,在那个保守的年代,恋爱也谈得早些,当初和贺夫人杨蕴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一度与家里断绝关系,直到贺言风与杨蕴的第一个孩子,同时也是贺家长孙诞生,贺家与贺言风夫妇的关系才缓和下来。
  作为贺言风长子贺家长孙,且还是缓解两边关系的纽带,贺千健自然是万众瞩目,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不夸张。
  贺千健不是个孩子,他拥有成年人的心智,手里还有一个“最优选择系统”,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得父母长辈喜爱。
  年幼时,他乖巧懂事,不吵不闹最喜欢陪爷爷下棋,上学后,他成绩优异,甩开身后的同学一大截,甚至被学校破格允许免除所有小考,只考期中期末等大考,毕业之后,他进入贺言风公司,半年内为公司拿下几笔大单,成功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两年之内就从贺言风手里接下公司的管理权,成为了人尽皆知的投资天才。
  他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可谓是父母的骄傲,弟妹的榜样,朋友的知己,完全的人生赢家模式。
  正是这样让人钦羡人生,环绕着他的金钱权势和别人的谄媚拥护,让贺千健飘飘然的同时也越发舍不得现在拥有的一切,他绝对不容许自己再变回上一世那个任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张大发。
  而江臣,当初被系统调换,真正的贺家长子长孙,就是贺千健心里的一跟刺,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虽然系统告诉他不可能有任何人发现,他也夜夜难寐,不排除这个隐患难以安心。
  最初时,贺千健只是派了人监视江臣,将江臣的所有信息转告给他。
  那段时间,每天听下面的人汇报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的江臣,被金钱逼得怎样消沉怎样狼狈时,都是贺千健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甚至有时候如果江臣过得好了,他还会让人去找点乐子。
  如同贺千健希望的一样,在经历了父亲没有及时救治而瘫痪,又因为怕拖累家庭而自杀,母亲为了医药费以及江臣的学费不得不超负担工作,最后因为过度劳累而患病离世之后,江臣终于受不了打击,自暴自弃地休学了。
  自那之后,贺千健自觉江臣不再能给他造成任何威胁,他也忙于毕业的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关注江臣。
  可谁知道,不到两年,江臣与他那两个不入流的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公司,走狗屎运的还在业内闯出了一点名气,就连贺言风回家时,都忍不住提了一嘴,说那家公司的老板沈旭有他当年风范,并且叮嘱贺千健,以后商场遇到可以交个朋友,预言那家公司日后成就不俗。
  虽然说的是沈旭,可贺千健脑子里却自动替换成了江臣,在那一刻,他甚至都想到了,如果贺家知道江臣才是他们的孩子之后,他会是什么下场。
  贺千健不敢想,越想越暴躁不安患得患失,他开始难以入睡,睡着了就会做噩梦,梦到江臣风风光光回到贺家,梦到他一身狼狈被赶出去,梦到江臣与他位置颠倒,高高在上地骂他小偷。
  那些梦境折磨得贺千健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人也迅速消瘦了下去,就连贺家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勒令他去医院检查一番。
  贺千健怎么敢去医院,从小到大,他连病都不敢生,就是怕被贺家察觉,甚至就连体检,每年也一定会拖到江臣体检那天,与他去同一个医院,让系统帮他调换抽血的血液。
  现在他找不到理由让江臣体检,他怎么会敢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医院。
  在终日惶惶与担惊受怕中,贺千健决定痛下杀手,在系统的帮助下,他安排了一场毫无破绽的谋杀,甚至为了谨慎,从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指使学生时期就一直听他差遣的跟班动手。
  于是,在电闪雷鸣,车载广播提醒注意出行的那天,一辆超载运输的大货车,为了避让刹车失灵的小轿车,撞上了给父母扫墓回来的江臣。
  那天的事故引起了连环车祸,场面极其混乱,贺千健的人混在其中不着痕迹的从江臣身上取走了足够的血液供贺千健日后应付体检所用,然后点燃了江臣的轿车。
  爆炸发生得突然,雨水却很快冲刷掉了现场的痕迹。
  到最后,这场惨烈的引起许多人注意的车祸,引发了大家对于暴雨天是否应该开车外出的讨论,而在车祸里死亡的人,如同那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暴雨,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第5章 穿回来第五天
  将《制霸人生》的内容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江臣仰头看向天空,修长的手指挡住部分阳光,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那本书的内容太过逼真,虽然只是以连配角都算不上的炮灰角度描绘了他短暂的一生,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第一世藏在暗涌之下的跌宕起伏和阴谋暗害依旧会冲他而来。
  要验证那本书是否真实,十分简单。四月底就是学校体检的时间,到时候一切都会明了。
  他很想知道,失去了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这层优势之后,贺千健和他的系统,能否承受住他的报复。
  花坛边,脏兮兮的野猫一闪窜过,江臣顺着声响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条尾巴消失在视线里,他放下手,忽然想起一件事。
  好像就是这段时间,著名的脊柱外科医生时风钺学成归国,在燕市第三医院坐诊,他医术极高,最爱疑难杂症,力排众议接下的几台高难度手术都一一成功,不到一年就声名显赫,惹得众人求医挂号,可那会想挂他号的人却只能看运气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们家为了治好父亲几乎不遗余力,从不吝啬钱财,找的全是知名的老教授老医生,然而那些医生看着父亲的腿都只是摇头,最权威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家里也只能放弃希望,也是从那开始,本来温馨幸福充满欢乐的家里,一点点变得沉寂压抑。
  后来独自一人的很长一段时间,江臣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他去了燕市第三医院,找到了那位还名声不显的时教授,是不是父亲就不会瘫痪,母亲也不会被家里拖累得重病离世,那几乎成了他第一世的心病,因此对于时风钺的事情格外关注。
  江臣一边上楼一边想着,时风钺回国好像就是这段时间,明天他去医院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
  “臣臣,回来了。”
  刚走到五层,防盗门在江臣面前打开,杨思见到他惊讶一瞬,好似紧张又好似松了口气,脸上立刻浮起笑来。
  江臣视线在杨思身上转了一圈,问:“妈,您这是打算去哪?”
  杨思笑道:“我去你舅舅那转转,你先进去吃饭,吃完饭写会作业,妈妈就回来了。”
  听到“舅舅”这个称呼,江臣脸上的表情淡了些。
  经历两世,很多事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淹没,能让他记得清清楚楚的东西很少,无非两样,难以割舍的亲情与友情,以及难以释怀的恨意。
  而其中最钻心的恨,就来自于杨家人。
  杨思是杨家的第三个女儿,她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大姐成年没多久被父母卖给了一个酗酒的鳏夫,没撑过半年就被打死了,二姐十几岁自己跑了,十几年都没出现,杨思作为第三个女儿,侥幸逃过了被送人的命运,可从小到大的所有生活都是围绕着弟弟。
  而杨思的弟弟,江臣的舅舅杨天赐,则被他的外婆一家养成了不折不扣的废物,而且还是吸血啃老还觉得理所当然高人一等的那种。
  江臣家里一直很和谐,极少会有争吵,可几乎每一次争吵都离不开杨家人,准确来说是杨天赐。
  杨天赐在学校打了人要赔钱,杨家来要;杨天赐被退学开除,杨家让杨思想办法;杨天赐找了个女朋友,杨家让杨思陪着伺候;杨天赐要结婚,杨家让杨思出钱砌房子;杨天赐生了孩子,杨家人让杨思出抚养费;杨天赐的孩子上学,杨家人让杨思把江臣送到乡下,接杨天赐的孩子在来燕市上学……
  上学这件事情,让一直容忍的杨思爆发了,她可以任由弟弟父母压榨,但绝对不能有损他的儿子一丝利益。
  从那之后,杨家收敛了很多,两家来往也少了许多,可一旦杨天赐或者杨家需要钱了,一准还是找上江家门,杨天赐从砌房子到生孩子到在燕市郊区买房定居再到现在,陆陆续续,至少从江家借走了十几万。
  这也是杨家要钱要得理直气壮的原因,说好的是“借”,又不是直接找你要,亲姐弟之间借个钱都不给不是冷漠无情吗?
  然而江卓出事之后,杨家人都避而不见,杨思三翻四次去找去求都没借来一分钱,不但被羞辱一番,甚至得到了父母让她尽快做打算改嫁的警告。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就是这一次了。
  江臣眸光闪了闪,突然道:“妈,您是去找舅舅吧,我陪您去。”
  杨思一怔,立刻拒绝:“你刚放学饭都没有吃,怎么能饿着肚子和我出去,而且你不是还有作业没做吗?好好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江臣没听,脑袋探进门内,对轮椅上坐着的江卓道:“爸,我陪我妈去趟舅舅那。”
  江卓正担心妻子回娘家会受欺负,见儿子要跟着去,连忙答应:“好好照顾你妈,别让她受委屈。”
  父子两一唱一和,杨思无法,只能带着江臣出去。
  坐在公交车上,杨思叮嘱江臣:“等会见了舅舅舅妈好好叫人,然后你就去找表弟玩,妈妈和舅舅有事说。”
  江臣看向她,直言道:“您是想让舅舅借钱,不对,他们家借了我们家这么多钱,您是想让他还钱吧?”
  “你这孩子。”杨思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对弟弟一家的不满,江臣从小就听话懂事,谁见了都得说声好,只有每次见到弟弟一家人时就会冷下脸,连人都不叫,排斥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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