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里的时候,夏琚曾想过,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可是现在却要回了,不但要回,而且是和他的过去重新见面。
“怕不怕?”夏敬行问。
夏琚不知道,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到时候,我只要说实话就行了。对吗?”他问。
夏敬行微微错愕,俄顷微微一笑,点头确认:“对。”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嘴角扬起一点笑意,算作对自己的鼓励,说:“那我不怕。”
“嗯,乖。”夏敬行揉他柔软的头发,“如果连说实话也害怕,那真是一桩悲惨的事。而且,还分不清是不是个人的悲惨。”
夏琚听不太懂,疑惑地看他。
他微笑摇头,问:“今晚吃什么?”
“哦!”夏琚想起自己还没做晚饭,立刻要起身,却被他拉住。
夏敬行往他的手机递了个眼神,道:“你的老师,刚才好像给你发的是问句。”
夏琚拿起手机一看,不禁困窘。说实话,他觉得阮淳熙的话有些矫情了,弄得他不知该如何接。他想了想,回复道:好。
眼看他又要走,夏敬行再次拉住他。
夏琚奇怪极了。
“我还不太饿。”夏敬行问,“你要不要先亲我一下?”
他愣住,低头看着夏敬行似笑非笑的眼睛,没来由地感到害羞。他挠了挠脸颊,索性跨开双腿坐在夏敬行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肩颈,埋头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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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夏敬行和阮淳熙都对夏琚进行了安慰,可夏琚依然不能完全安心。他想,哪怕是他们,也没有办法揣测和理解当事人的想法——这是身为许多事故当事人的夏琚心知肚明的。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在回滨城时见毛若凡一面。
夏琚给毛若凡发了信息,约他什么时候能够见一见。
起初,毛若凡没有回复信息,夏琚又发了两回,收到的回复是:夏琚,我是凡凡的爸爸。对不起。无论你以前的事是否有隐情,我们凡凡不能和你交朋友。你别再找他了。
读罢这条信息,夏琚愣了愣。
毛若凡的爸爸?那对夏琚而言是一位完全陌生的叔叔,之前毛若凡两次被请家长,夏琚见到的都是他的妈妈。
夏琚不知道要对这位爸爸说什么,没有答复。
可能因为见不到毛若凡,夏琚更沮丧了,而且反而更想见到他。但是如果贸然地登门拜访,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不便,夏琚只好放弃了。
临出行的前一天,夏琚去了他和毛若真第一次见面的冰场。
现在那个小朋友已经去俱乐部训练,在这儿恐怕见不到他。不过,由于正在放寒假,冰场上有许多小朋友,他们当中不少人年纪和毛若真一般大,夏琚还看见更小的。
看见更小的小朋友,夏琚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仔细回想,自从认识柯咏梅,同时也认识陆济山以后,滑冰不见得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可是他却仿佛从那时候起,感觉生命里有了一些支持的力量,或许这力量凝聚在冰刀的刀刃上,由于它的锋利,所以有足够的压强。
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夏琚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至那一步,乃至刚发现陆济山的“异常”时,他也没想过最后会动手。
是否当时真的有嫉妒的成分在?
夏琚很害怕在法庭上,法官和公诉人问起他对陆济山的感情。他没有纯粹的恨,或许,那是纯粹的悲哀。
原本以为拥有滑冰的天赋和爱好,也许能够通过这个离开自己的与生俱来,让别人忘却他是私生子,忘却他是妓女的小孩。可是到头来,最惦记这些的是他自己,那些被陆济山抚摸的时刻,他闻见刺鼻的荷尔蒙,如果在那些年里有什么原因让他不敢把陆济山推开,那么,或许就是这些与生俱来。
是他带给自己的悲哀。
但人要忘记自己的出身谈何容易?他要怎样才能像夏敬行那样脱胎换骨?难道,落在他身上的创伤还不够重,不够让他浴火而生吗?
夏琚在冰场上漫无目的地绕圈,不断地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担心等到被人问起时,自己没有办法很快回答,担心自己的迟疑会成为含糊其辞的把柄,所以他得从现在开始回想,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的脚步变慢了,两条胳膊上冒出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