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_65
这一路夏琚几乎没有停步,生怕夏敬行已经出门上班,哪怕没吃早餐饥肠辘辘,夏琚还是跑得比往常都快。
终于,他奔至小区的门口,正遇见夏敬行的车从里面开出来。他不及多想便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住车。
夏敬行想不到路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若不是车速本不快,几乎撞上。
看清外面的人,夏敬行登时发火,下车张嘴就要骂人。可他看见夏琚因奔跑而发红的脸,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下去。他从没见过夏琚的脸上出现这么有朝气的神态,虽然夏琚还是没笑,可他的整个状态轻松而激动,如同一枚才蹦出海平线的太阳。
“干什么?”夏敬行好笑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夏琚喘着气,闻言立刻冲向前,一跃而起抱住了夏敬行。
夏敬行始料未及,险些往后倒去,连忙抱稳他。这家伙还喘不匀气,呼哧呼哧的声音响在夏敬行的耳边,脸则发烫,熨在他的耳朵上。
“我考上重点线了!”夏琚将脸埋在夏敬行的颈窝,脑子空白,眼前全是光。他不及多想,收紧自己的双臂,说:“你别赶我走。”
夏敬行没来得及为听见的好消息而高兴,再听见下一句,心陡然颤了颤。他抱住怀中这具瘦小的身体,忽然间不得不承认,夏琚似乎真比刚来到家里时高了一些。夏敬行失笑,抚了抚他的背,说:“好,还养着你。”
闻言,夏琚微微错愕,手臂愈发收紧,应道:“嗯。”
夏琚为了抱夏敬行,始终踮着脚,就算他不累,夏敬行的颈子被锢也累。夏敬行扯开他的胳膊,端看他片刻,见他气虽喘匀了,脸上依然没有笑容,不禁疑惑和可惜。夏敬行还记得当初两人的约定,问:“想什么时候去滑冰?”
他的双眼登时发亮,瞳孔里透出光。俄顷,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清楚的弧,大声道:“现在,马上!”
夏敬行看得呆住——原来这家伙笑起来,竟然这么可爱,既像小孩儿,又像天真烂漫的成年人。而且夏琚有虎牙,若是不笑,夏敬行或许永远看不出来。夏敬行很快清醒,又被他激动的样子逗笑了,说:“你确认要大白天去?让逛商场的人都看你一个人滑冰?”
经夏敬行这么提醒,夏琚脸上的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他低下头,眉心轻微地蹙着,双眼不知该看往何处,不知能看向何处。
见他这样,夏敬行不禁有些后悔。但这样的顾虑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现在这个社会,信息流通得太快了,没有一件事情能作为秘密被藏起来,何况夏琚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闪闪发光的人?他思忖良久,道:“晚上吧,等商场关门。十点半,你到阳光广场的一号门等我,我会联系好工作人员。”
夏琚抬头望着他,神情略有茫然,但很快他抿起嘴,嘴角再次露出些微笑意,点了点头。
想到晚上能一个人享受整个真冰场,夏琚整个白天全在坐立不安中度过。
他看了一整天的视频录像,曾试图在网上搜索当年最后一次参加国锦赛时自己的影像资料,但当他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便不敢往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名字以及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花滑的内容。
那次国锦赛上,夏琚因为没有在短节目里完成原先编排的一个三周跳,使得整体分数落后,没能拿到奖牌。
直到现在,将近三年过去了,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初的编排,可是这么长时间疏于练习,他完全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完成那个表演。夏琚再次想起上次在冰场上没有完成的阿克塞尔三周,信心更被打击许多。
为了晚上上冰,夏琚白天也做了一些锻炼和拉伸练习。这是他三年来,过得最像从前的一天,可这一天无疑又与从前的那些日子完全不同。
晚上,夏敬行没有回家吃饭。夏琚在家里休息了足够长的时间,明明知道距离商场关门还要等很久,依然提前出门了。
夏日原本炎热,到了夜晚,却有凉风习习。
夏琚用会员卡借了一双冰鞋,在冰上滑了一段时间。虽然,他只做了燕式旋转这样简单的动作,还是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当夏琚发现有人在场边举起手机偷拍,他滑至场边,单单看场上的小朋友和初学者。
现在,夏琚已经剪了短发,而且是随处可见的学生发型,但或许花滑这一项充满艺术美感的运动太引人注目,所以但凡在冰上有些许出众的表现,也会被注意。
夏敬行呢?夏敬行从来没有看过他完整的表演,如果看到了,他会不会再给几次包场的机会?事到如今,夏琚早已不再抱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赛场上,但哪怕是只有自己能欣赏的表演,夏琚也希望能持续地享受。
自出生以来,夏琚便知道自己比起其他孩子有很多缺陷。他是一个私生子,没有完整的家庭。他的妈妈是一名站街揽客的妓女,时常会将在街上找到的客人带回家里,他连残破的家庭也不健康。
只有站在冰上,他才能抛下这些过去,偌大的冰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每当他跳跃,他想象自己长出一双翅膀,能飞离现实的贫瘠;每当他疾速地滑行,他觉得自己能够突破光的速度,迎着风,让流年转瞬即逝,他离过去越来越远、离现时越来越远,再也不必回头。
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别说能有一个好成绩,哪怕是能够站在冰上,在圈内也是一个奇迹。在冰上的成绩是夏琚最值得自豪的地方,不用别人夸赞、不用分数的评定,他知道自己站在冰上时,最自信也最夺目。
倘若夏敬行见到那样的他,会不会改变心意?把他当做一个男人那样看待?
听着手机里的表演曲目,夏琚站在商场外吹着夏夜的晚风,等着夏敬行来实现他的诺言。
夜越来越深,马路上的灯光依然明亮,车流仍然密集,但行人渐渐地少了。夏琚买了一杯奶茶,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等。他看着商场的人越来越少,许多店面开始打烊,临近关门的时间,商场内响起清场的广播。
夏琚看了一眼时间,四处张望寻找夏敬行的身影。夏敬行这个人平时行动虽然不管夏琚的感受,但说过的事情从不会食言,因而夏琚不担心他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