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限将至
刘备缓缓执起八卦盘推衍一番,这才派人到成都去传诸葛亮、李严及其次子刘永、三子刘理等人,安排自己的后事。
诸葛亮接到刘备圣谕后不敢有片刻耽隔,放下厚厚的折子就匆匆起身赶往白帝城。浩瀚星空中那颗帝星已分外晦黯,他实在担心来不及看到这位老搭档最后一眼。
诸葛亮走的很仓促,身边除了天明、天亮,便也只带了马谡一人而已。马良之托,诸葛亮自然不会置若罔闻,这位阐教红人南极仙翁的高足很少有能求到自己的时候,但有所求又岂能不尽心力?何况,所有的一切,皆是有自己而起。而此番同行的却还有尚书令——李严,对于李严,诸葛亮知之甚少,甚至算不出此人的来历。
不得不说,单论术术之道,火云洞八卦之法无道法能出其右。虽说天道无常,圣人信手拈来的棋子,更是变幻莫测,仙机重重。但本身便是三界六道推衍占卜第一人伏羲的高足,加之八卦盘在手,刘备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天机。
刘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每日细细盘算着子孙的未来,为火云洞尽这最后一番心力。当然,万里红尘之中,能与自己有所瓜葛,必是几生几世与自己无数因果牵连。毕竟是留了自己的血脉,又怎能不尽心力?就如昔年那个悍妇吕雉,即便自己厌恶至极,却仍是不得不托以国事,只因断不开血脉因果二字。
当赵云披甲步入殿门的时候,恍惚间,刘备仿佛看到关羽、张飞的身影,生龙活虎般与赵云一并踏入殿门,激起的风让自己不由身子一寒:
“大哥!”
“陛下!”
似乎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三个人最后定格为一个身影,白袍加身,配上银盔银甲,更凭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只是,那鬓角的白丝仿佛正印证着岁月的痕迹。
人生七十古来稀,数十年光阴,也便是弹指之间,不知再见又将是何年何月呢?
对于这个亦臣亦友的旧人,刘备并不担心,他玉质天成,自然福缘深厚。可惜,刘备终是算不出他的未来,一片混沌,尽是看不清的烟云。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真算出什么便也说明他终是脱不得轮回之苦。
刘备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子龙,起来吧。”
赵云谢恩起身,刘备挣扎着想要起来,终是气力不忌,摇摇晃晃地半趟在榻上。两旁侍从方要起身搀扶,刘备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对赵云道:
“子龙,扶朕出去走走吧。”
赵云微一错鄂,道了声:
“臣逾越了!”
这才大步流星走上前来,缓缓扶起刘备,缓步走下一个个台阶,向着朝阳走去。
此时天气正爽,空气中透着一丝暖意。
刘备眯着眼睛扬起头迎着光芒看着太阳:
“天气真不错!”
赵云注意着刘备的脚下,口中道:
“陛下难得清闲,该多出来走走,近来天气一直很好,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好。”
刘备自知天命将至,一切反而看的更加通透,只是放不下的事也越发多了,点了点头应道:
“子龙啊,你随联自患难之间一路走来,本以为可以一平天下,扫尽世间不平,复我汉家山河。”
说至此处,却苦笑一声:
“只怕......”
说至此处,顿了顿才续道:
“日后,犬子就有劳你了。”
赵云听出话中深意,不由抬眼与刘备对视一眼:
“陛下好生休养身体便是,万不可做此想。”
刘备叹了口气:
“联的身体,联知道!子龙啊!万不要负了联言啊!”
刘备言语之间似有对自己无限的信任,赵云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听来,竟不由得虎躯一震,眼圈微有些范红:
“陛下放心!云定不负圣言!”
刘备缓缓举起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拍了拍赵云的肩头,后面侍从轻声道:
“陛下,丞相、尚书令等人已到殿前候旨了。”
刘备点了点头,心中喃喃道:总算来了。
距离五月只剩六天了,只是刘备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刘备步入大殿的时候,阶下已经跪满了人,但这些人多半都是新面孔,曾经追随自己的旧人多半都已经不在了。刘备不禁心中感慨,想不到自己这一世竟走的如此凄凉,很多人都已经没机会见了,而更多的人都已先他一步离开了。
殿下风尘仆仆赶来的众臣,多半已有一年多没见过这位帝王了。在抬眼看到刘备那一刻,没有人再感觉这个老人是天下间的一方霸主了,在他们眼中,他似乎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是那样的沧桑落寞。
比起当年意气风发离开蜀地奔赴东吴战场时的慷慨豪迈相比,他似乎苍老了太多太多,两鬓尽已斑白,甚至连眉毛胡子都已经发白。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气质,颓然的情绪似乎能感染所有人。可想而知,夷陵之战对这位当世霸主的打击究竟有多大。这种鲜明的对比,让所有人的心头仿佛压了一颗石头,说不出的难受,形成一种莫名的悲伤气氛。
刘备显然感觉到了殿内的气氛,笑了笑:
“都起来吧。”
他环视了一眼众臣,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微微停了那么一瞬,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诸葛亮身上:
“你们先退下吧,联与丞相说些话。”
众人互相看了看,才起身告退,退至殿外侯旨。
一时间,空荡荡的大殿就只剩下刘备、诸葛亮,君臣二人一个立在殿下,一个坐于殿首,相视良久,似乎都想再仔细看看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刘备向左靠了靠腾出一块地方轻轻拍了拍龙椅,示意诸葛亮过来坐。
诸葛亮迟疑了片刻才走上殿去,立在刘备跟前,与那宽阔的龙椅仅不过几步之遥,但诸葛亮似乎并没有更往前走一步的意思,躬身道: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刘备笑了笑:
“丞相,你我是故交了,朕大限将至,你又何必还在意这些俗礼呢?”
诸葛亮当然知道刘备指的是什么,躬身道:
“陛下,君臣之礼,臣不敢有丝毫暨越!陛下是君,臣下是臣,岂可逾越。”
刘备微微一笑,他似乎知道诸葛亮志不在君临天下,他有自己的使命与追求,自己是该安心还是该忧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