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陆离在厨房外面犯愁。
  秋来阳台上养的不是花和绿植,而是几颗小葱蒜苗和薄荷,非常具有朴素主义精神,但是小葱和蒜苗长相实在太接近了,陆离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分辨得了,他的手移到左边,又移到右边,生怕拔错了,犹豫一下,干脆招手把他刚到的侄子唤过来:“陆放,考你个问题,小葱和蒜苗两种作物形态上有什么区别?”
  陆放没料到来同学家吃个蛋糕还会遇见恶魔堂哥,更没想到自己需要回答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他本来就是个学渣,又被陆离收拾过,小霸王般的气势顿时没了,当下怯生生把手背在身后,“我……我也不知道啊。”
  陆离恨铁不成钢,“知道为什么回回考倒数了吗?你得好好反思一下了。”
  陆离一切批评的事情他的宿敌秋甜都反对,耳尖听见陆放被教训,她当即回过头:“我们才念三年级,课本上没写,大家都不知道,你干嘛这么凶?”
  “就是,我们还没学。”陆放忙点头,想想又怕挨揍,弱弱道,“不过堂兄你可以教我们。”
  玩脱的陆离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从兜里摸手机善用搜索找回威严,秋来从厨房里传来警告,“许秋甜不准欺负人,给你一分钟把蒜苗送到我手里。”
  刚刚还说自己不知道的秋甜立刻从沙发上滑下来,拔了蒜苗在水龙头修干净冲洗好,一溜烟小跑进厨房。
  陆离:……
  =
  许秋来还是第一次招待那么多人,但她准备做的充足,一下午做了许多小孩子爱吃的菜,摆了满满一大桌,都吃得一干二净。
  怕孩子们回家太晚,她提前拉上窗帘假装天黑,在小朋友们的生日歌里,给秋甜吹了八岁的生日蜡烛。
  这间屋子自搬进来是第一次那么热闹,孩子们打成一块儿,还抹了秋来一身奶油,秋来也没生气,把鼻子和黑发上的奶油都用毛巾擦干净,给角落的陆离单独切了一小块,插了根蜡烛,打火机点着,双手捧上递给他。
  “陆神,虽然今晚上大家都不在,但仪式还是走一个,祝你毕业快乐,未来宏图大展!”
  最好永远都记得这个时刻。许秋来心里暗搓搓想。
  陆离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隔着朦胧的烛火,女孩儿的面部线条越发柔和起来,他就着她的手吹了蜡烛。
  “许愿了吗你就吹?”
  “没许。”
  “那不行,得许愿啊,重吹。”许秋来皱眉又给他点上。
  这一次,陆离犹豫了两秒,凑近的脸颊没有吹蜡烛,他直接亲到了许秋来的额头上。
  有那么一瞬间,许秋来感觉一切都不大真实了,她抬手摸着被陆离亲过的地方觉得自己在做梦,暧昧的光线那么不真实,屋子里的笑闹也那么不真实,连她此刻血液的流速都那么不真实。
  蛋糕啪一声落地,许愿的烛火直接扎进奶油里灭掉,冒出两缕灰烟。
  “你……”
  “我的愿望就是这个,现在实现了。”
  陆离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只觉得嘴巴好软好软,刚一瞬间积蓄起来的勇气好像全用光了,瞧着许秋来呆滞的表情,他有点后悔。
  以后如果秋来躲着他该怎么办?秋来还会再邀请他来家里吗?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对……对不起,我可能喝醉了。”这么一想,陆离仿佛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他逃也似地拿着书包爬起来,“谢谢你的蛋糕,谢谢你实现我的愿望,我今天很开心,再见秋来。”
  许秋来跟着他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离已经逃到门口了。
  “喂——”
  陆离没有听见,他已经把门关上了。
  他喝酒了吗?
  黑暗中许秋来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定下心,忙不迭走过玄关越过孩子们打开客厅大灯,奔到陆离刚刚坐过的地方,找他喝过的饮料。是陆离进小区前和她一起在小区超市采购的,荔枝气泡水。按下耐性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说明,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说明,酒精含量0.5%。
  这tm也能醉?
  许秋来当即大怒,怒的当然不是陆离,他本是滴酒不沾的,只能怪饮料厂商。
  为了平静心情,她坐下来就给厂商写长邮件投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起,饮料这么卡通的包装图案,居然有酒精含量,而且标注的警示语快赶上芝麻粒大小了。
  都是这些坑人、唯利是图的厂商,要她今后怎么面对陆离?
  他明天不记得也就罢了,要是记得还能跟她好好相处吗?
  第75章
  陆离觉得胸口烧着一把火,他出了门就开始打嗝,顶着夜风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脸颊温度一点儿没降,反而更热了。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燥热在体内叫嚣,既紧张又羞怯,既澎湃又悔恨。
  嗝,他怎么会鬼迷心窍就干了那种蠢事?
  华哥的黑色小车停在出口处等待,但陆离并不想上车,他背着单肩包,自顾自绕着小区外围一圈圈走,华哥在后面开车慢慢跟着。
  陆离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最后又重归一片空白。
  不知道冷静了多久,像华哥这种少语寡言的人都实在憋不住,落下车窗提醒陆离:“已经绕满七公里了。”
  要知道,像陆离这种运动困难户,平日能坐车绝不走路,就算在体育强校一待七年,也半点没被同化。但凡超过一两千米的脚程,他早就路边找个椅子坐下不动了,堪称q大运动精神之耻。今晚不知道许秋来喂了他什么药,跟小马达没知觉似地转,简直不可思议。
  陆离经人提醒才觉得腿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酸,打嗝声还没停,他绝望地在路边花坛坐下来。
  恋爱对于那些有经验的人来说,是你来我往的交锋,有时甚至不需言语,肢体和眼神稍纵即逝的触碰,便足够让对方了然自己的心意。
  但陆离不是,他在情感上天生迟钝笨拙,像是踩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既不知方向在哪儿,也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该往哪条道跨,他只能晕叨叨想,要是恋爱是一门学科能像写代码那样简单就好了,那他就算是彻夜不眠,也一定会把这门课修到满分。
  他只想一个人沮丧地呆着打嗝,但老天偏不让他如愿。
  向梦恰巧过来她爷爷这边,回家时才出小区远远就看见陆离的车牌和华哥,四下一看,果然发现陆离就在附近,他跟那尊名叫“沉思者”的雕塑似的,坐在路边花坛上发呆,低着头,情绪不大好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向梦单方面和陆离冷战好长一段时间了,但陆离仿佛毫无察觉。明明每次被气得吐血,但下一次还是只能由她主动开口破冰,向梦受够这种毫无女性尊严的模式了,犹豫了几秒钟,陆离的身影快要离开车窗视线内时,她才踩刹车,把车停在华哥后方。
  今晚是看在他比较可怜的份上,她才下来的,向梦心中为自己找到借口。
  “你怎么一个人黑漆漆呆这儿喂蚊子?”
  陆离掀起眼帘黑漆漆的眸子撇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凉快。”
  向梦抽了两张纸,胡乱擦了下花坛,也顾不得脏在他身边坐下,近了才发现陆离在打嗝。
  “停不下来吗?要不要喝水?不然憋口气试试……”
  “办法都试过了,没用。”
  “跟你爸吵架了?”
  “没有。”
  “那是项目进展不顺利?”
  “不是。”
  “别骗我了,你可不是会坐在马路上伤春悲秋的人,肯定有事儿。”向梦不知道许秋来也住这家小区,当即下结论。
  陆离静默半晌,终于开口:“我刚刚,做了一件特别后悔的事。”
  “哈哈,你也会有后悔的时候呀,有多后悔?有你上次朝我发脾气后悔吗?”向梦想起这件事还没好气。
  但陆离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气,他无辜道:“上次我不后悔,你早就应该改改随便碰人东西的毛病了。”
  “喂,你搞清楚,你要是别人,求我碰我都懒得碰!”向梦站起来。
  “我的权利也是权利,凭什么我要被你区别对待?”陆离摆摆手,“你如果想和我吵架就走吧,烦着呢。”
  “你这个混蛋,我就不应该可怜你!”
  向梦气得跺脚,谁料鞋跟卡在人行道的砖缝里,转身时没拔出来,一时不妨朝大地摔了个满怀。第一件事却不是忙着爬起来,而是又气又窘指着陆离:“你给我把眼睛闭上!”
  向梦从来都走女神路线,让陆离看见这一幕,比她摔了一跤还让人难受。因为她太了解陆离了,这个死直男根本不会扶她,只会取笑她。
  果然,陆离被她逗笑了。又似是找到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忽然开口,“向梦,失控是人生常态,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
  向梦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仿佛听到陆离在安慰自己。果然,从这个角度看去,她发现陆离的脸颊发红,迟疑道:“你……你发烧了?”
  “没有,我只是喝了瓶酒精饮料,还假装喝醉亲了人一口。”陆离深吸一口沁着凉意的风,然后叹气:“好后悔啊,我在想,我现在应该跟她道歉,还是直接说清楚。”
  向梦理了一刻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迟钝问道:“谁,许秋来?”
  陆离没出声算是默认,眼神却颇为惊奇,向梦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在你的理解里,怎么算是说清楚?”
  “就是表白。”陆离烦躁地睨她一眼,单手拄着额头,神情纠结。
  得到回答的瞬间,向梦脑子一懵,觉得有种心脏一声重响落地,被吓到浑身颤栗想冒鸡皮疙瘩的感觉。
  “你开玩笑的吧?表白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就表白……”
  “在你们印象里我应该不懂?”陆离觉得疑惑,秋来也是这么觉得吗?
  向梦哑然半晌,恼羞成怒,“陆离你神经病吧,你跟我讲这个干嘛?我说要听了吗?你就把自己的事情往外说……”
  “你先问我的。”
  “我问你这个了吗?”向梦都不知道自己嘴巴在说什么,话一股脑往外冒,说着说着眼眶止不住地就红了。
  陆离不解,“我的事,你哭什么?”
  “你滚蛋吧。”
  向梦飞快地上了车,市区四十的限速,她踩到六十来码。
  暴击x2…x100的感觉莫过如此,明明他对待别人还是一模一样的态度,只有对许秋来不同了,向梦从未升起过如此深刻的危机感和绝望感。
  她宁愿这天晚上没碰见过陆离,宁愿他还是从前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一辈子也不知道开窍!
  向梦家世好,生得漂亮上顶级名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只有在陆离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她不是没有对许秋来生出过戒备,但那时只想着陆离脑子里是没有情爱这根弦的,观察一段时间也就放弃了,谁料陆离忽然给她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她一边哭一边踩油门,眼前怎么擦都是一片模糊。向梦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条路,只一直朝前走。
  越开越偏僻,怕油箱不够回城,她干脆熄火停车,趴在方向盘上哭够了,这才开始抽噎擦鼻涕,打算调头回家。
  也就在向梦鼻涕纸垒了一堆,打算用湿巾擦擦眼线时,面前忽然一片白光射来。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尖锐又刺耳。
  有那么一刻,她差点以为那白光是冲自己来的,下意识抬手闭眼,等到声音停下,才恍惚发觉自己安然无恙。
  惊慌失措用手肘将眼睛擦干净,视野清晰起来时,向梦差点没尖叫出声。对面车道距她不过十五米的地方,一辆小汽车被重卡完全碾在车轮下,引擎盖完全报废。
  是重卡逆行和超速!
  仿佛觉得碾得不够碎,卡车司机倒车退开几米,重新压上去,再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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