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

  帮佣叫苏菲,是个高挑的意大利姑娘,年轻漂亮,会意大利语和英语,井然的助手帮忙安排的,平时他上班去了,苏菲就陪着白阿姨逛街买菜,做饭什么的。白阿姨吃不惯西餐,她还是喜欢在家做中餐给井然和自己吃,有苏菲陪着,白阿姨也渐渐适应了一些。
  这天井然正好在家,白阿姨想着给他□□吃煎饺,苏菲不会中餐,白阿姨就让她先出去忙别的,事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白阿姨年纪大了,锅里有油煎着饺子的时候,她去准备别的食材,走了几圈搞忘了灶上还开着火,一下烧起来了,情急之中她用手去拿锅,手指被滚烫的手柄烫的不行,锅翻了着火的面积更大了,苏菲听到尖叫声跑进来一看,也慌了神,只会拼命叫“mr.jing”,白阿姨拿起电话拨了119,这不是中国,接电话的自然不是消防,她又不会意大利语,急得不行!
  家里的烟雾报警器响了起来,井然听到了从楼上快速冲进来,看到厨房的一片狼藉,他拿出家里的灭火毯利索的扑了上去,好在着火面积不算太大,灭火毯扑上去一会就灭掉了,白阿姨吓得直哆嗦,手中还紧紧抓着电话,井然赶紧抱着她,向对方解释挂断了电话。
  留下苏菲在厨房收拾,井然陪着白阿姨到了客厅,她一直在给井然道歉,她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井然安慰了她好久,白阿姨总算平静下来。
  第二天,苏菲陪着白阿姨出去买菜,接到电话,是井然的助手打来的,“you’re fired”她被解雇了,原因是老板想请一个懂中文的帮佣,苏菲气愤难当,白阿姨不会意大利语,她不要求加钱就不错了,居然还解雇她,她冲着白阿姨骂了一句,把手上的袋子扔给她转身就走了,白阿姨刚刚也接到了井然的电话,得知他解雇了苏菲,心下很是过意不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井然就去忙工作了,只得匆匆挂断。
  苏菲把白阿姨一个人扔在了市场里,白阿姨根本分不清方向,她大声叫着“苏菲”,追着她想给她解释,苏菲怒气冲冲,脚下速度飞快,市场上又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没几下,白阿姨就不见苏菲的身影了,她茫然的看着四周,只得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不小心还把身上的包落下了。
  常年在罗马街头的行为艺术人,看到白阿姨落了东西,捡起来想还给她,跟在她后面一直用意大利语叫着:“女士,你东西掉了,等等”,他穿着一身中世纪武士的盔甲,手上还拿着一把重剑,满脸络腮胡子,哇哇大叫着,白阿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觉得他凶神恶煞的,不仅没停下来,反而被吓得开始狂奔,嘴里用中文大喊道:“你要干什么,你别跟着我!”
  两人就一追一赶的在市场上狂奔,直到白阿姨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这动静也引来了警察,经过好一番比划才弄明白情况,真是哭笑不得。
  在警察的帮助下,白阿姨总算回到了家,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这一番波折,市场上买的菜早不知掉哪儿去了,她也没了做饭的心情,只坐在沙发上拿出之前井然给她订的中文报纸,看看养生呀防治疾病的内容。
  井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阿姨坐在沙发上一个人自言自语,嘴里说的都是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上学,在哪儿上,等等,全是关于他的事情,他想起接到的那条语音消息,不由得红了眼眶。
  下午开会的时候,程真真给他发了条微信,卖了房子出国之后,两人几乎没有联系过,今天她主动发消息,应该是找自己有事。
  原来,程真真今天在上班,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白阿姨的心理医生,她没有在指定的就诊日复诊,因为联系不到她,所以打给了她填写的紧急联系人——程真真,白阿姨已经患有初期的老年抑郁症,医生说这个病需要观察,陪伴,还要服用药物配合治疗,现在她人又到了国外,可能会感觉到孤独和无助,如果她的情绪有什么不对,一定要马上看医生。
  听完这条消息,想到刚刚辞退了苏菲,现在白阿姨身边应该只有她自己一人,井然再无心处理工作,他让其他人继续讨论,自己驱车赶回了家。
  看到母亲还在回忆自己的事情,报纸上说老年抑郁症后面会很容易忘事情,白阿姨想把儿子的事情都记下来,但是有一些她已经记不清了,急得在那边一个劲儿的念叨,井然再也忍不住,眼泪溢出眼眶,沾湿了如玉般的脸颊。
  他很内疚,多年来自己平时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陪伴母亲,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程真真从医院回来情绪就一直不好,无精打采的,邵芃橙过去逗她,她才把事情说了,这下邵芃橙又开始了,一个劲儿的指责井然只顾工作不管家人,程真真听不得他一直说井然坏话,跟他争辩,但是看她说的话,不难看出她内心也是赞同邵芃橙的话的。
  要是祖儿在这儿肯定就会说了,你是富二代有条件不去工作,但也没见你去陪你父亲呀,而且作为正常的年轻人,家里没矿的,有几个不需要出去工作谋生的,井然这个年纪,能凭自己的能力在国外闯出一番天地,现在把母亲接到国外去定居,已经很好了,如果他天天什么都不干的在家陪妈妈,那两人以后怎么生活,他未来怎么办?邵芃橙这说法真是跟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的一拼。
  这几年祖儿帮骆父打理公司,不止是为了赚钱,更有一份责任在肩上,骆氏有上千员工,有一些都是待了十几年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如果公司倒了,他们怎么办?他们的家庭怎么办?做企业家,是有社会责任的,祖儿这几年慢慢的感觉到了这些,骆父除了为自己的家庭,也为了这些员工,早年才会殚精竭虑,心力交瘁。
  为此,祖儿很努力的为骆氏找新出路和机会,她现在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不多,但是他们都很支持她,信任她,也因为有了她的成长,早早的开始为父亲分担,骆父比以前过得轻松多了,夫妇二人为女儿感到骄傲,他们还开始计划今年抽个空去环球旅行。
  事出突然,一时间井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解决这个事情,既然母亲没有跟他说,也是不想他担心,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个事情照常跟母亲相处,暗中照医生交代的,多观察,看着母亲在自己上班后,孤独脆弱的样子,内心难过不已。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井然的客户突然提了个新要求。
  “儿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白阿姨拿着井然的公文包,送他到门口。
  “妈,我约了别人有点急事,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你吃了饭别等我,早点休息”井然接过包,急匆匆的准备出门。
  白阿姨送他离开后,回到了后院,拿起地上的水壶,准备给新养的植物浇浇水,发现养了一段时间的仙人球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我明明……很仔细的养着……”
  她想到当年井然父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的仙人球开了花,他说看见仙人球开花,家里会有喜事,第二年,他们就有了井然。现在,这颗仙人球死了……她越想越难过,拿出了手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真真。
  视频电话拨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接通,白阿姨想到这会儿国内应该是深夜,她赶紧挂断了电话。程真真本来已经睡了,手机响了一会儿她才醒来,看到是白阿姨的视频请求,想到她的病情,怕出什么事情,程真真赶紧回拨回去。
  白阿姨此时心内孤独,恐惧,失落,种种情绪交织,她在接通程真真回拨的视频电话时,忍不住的哽咽了:“真真,不好意思,我忘记现在国内是晚上了,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儿,白阿姨,但是您怎么眼睛红了呀?”
  “那个,我养了好几天的仙人球突然就死了,它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你看我,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跟这植物一样,会变得很脆弱,真真,你说一棵树活得好好的,给它挪了位置,是不是它就会受伤,甚至死掉呢”
  “白阿姨,您想多了,树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不管你把它放到哪里种,它都会活得好好的,虽然可能过程会有点艰难,会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但是只有有坚强的信念,在哪里它都能活得很好的。”
  “谢谢你,真真,你说得真好”程真真的话给了白阿姨很大的慰藉,她想到明天程真真还要上班,便催她赶紧休息。
  在她的身后,是刚刚出门又折返回来的井然,他发现包里没有手机回来拿,程真真的话他都听到了,看着母亲红着眼睛,无助的样子,从她的话里也感受到她对陌生环境的担忧,对程真真的依赖。
  他毫不怀疑,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对她的病情肯定不利,想到前段时间,猎头主动联系他的事情,井然内心隐隐约约有了想法——要不要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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