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此生 无憾

  大年初四,晴。
  在李记开陪着谢家父女游玩京城的时候,楚欣却是刚下飞机不久,和父亲楚忠国一起,坐着赵家接送的汽车,来到了赵氏大院。
  赵氏大院是一间四合院,赵家祖宗便是从这里走出来的。所以现在赵家虽然已是京都大豪,可这四合院依旧保留了下来。
  并且每二十年修缮一次,使得这大院完全看不出时间流逝的痕迹。
  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住在这四合院里。
  近三十年来,只有赵家的定海神针,老太爷赵玄都住在这。
  就连赵廷的父亲和叔伯们,也没资格住进大院里。
  可见今天,楚家父女能够来到赵氏大院,算是赵太爷给足面子了。
  赵家如今枝繁叶茂,但在二十年前,赵氏几房多生女婴。
  好不容易盼来赵廷这个男丁,赵玄都别提多高兴了。赵廷满月的时候,赵玄都十分罕见地抱着这个孙子喝酒,这在此前是全然不敢想像的。
  有了赵廷后,往后十来年里,赵家又陆陆续续出了十几个男丁。
  赵玄都对赵廷就更是喜爱了,认为赵廷是赵家的福星,为赵家带来了好运。
  因此,赵廷成年之后,得到赵玄都的全力栽培,隐然成为京城第一公子。
  放眼赵家,孙辈众多,可赵玄都仅关心赵廷一人的婚事。
  见孙儿早已定下婚约,却迟迟末完婚。老人家终于坐不住,才有这次邀请楚家来京之举。
  为的,无非是把这门亲事提上日程。
  赵玄都还盼着自己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五世同堂的辉煌时刻。
  今日,楚家父女的来到,被赵玄都视为大事。
  倒不是因为楚家在南方是四大家的身份,而是因为,楚欣是自己宝贝孙子的末婚妻。
  所以哪怕今天来的不是楚家,赵太爷也会如此这般。只是,能入赵家法眼的孙媳妇,身份地位又会差到哪里去?
  今天赵家张灯结彩,杀鸡宰羊。
  甚至在楚家到来的时候放了两大串鞭炮。
  这几乎是赵家迎宾的最高规格了。
  汽车一停下,门打开。
  楚忠国才下车,赵廷的父亲,赵青书就迎了上来。
  握住楚忠国就道:“亲家,辛苦了,辛苦了。来来来,快请进,到了我们这,就算回到家了。”
  赵青书今年快六十,保养得很好,跟四十多岁似的。
  穿得很朴素,戴着眼镜,像个大学教授多过商人。
  赵家一直支持儒商之道,赵青书算是个中典范。
  非但生意做得好,口碑也是顶尖的。满腹经伦,还写得一手好字。
  每有字貼出来,在朋友圈里总会引来一番争抢。
  楚忠国虽然也是大家出身,不过在文化修养方面,地处北方的赵家得天独厚,底蕴自然比楚忠国厚了那么一两分。
  楚欣下来的时候,却让一个美妇人挽住了手。
  这是赵廷的母亲郭玉芝,比丈夫赵青书小了四岁,同样也是大家闺秀出身。
  年轻时还是个刺绣大家,作品曾经得过国际奖项。
  嫁入赵家后虽然没再碰刺绣,但每年中,还是多次被邀请去出席刺绣讲座。
  郭玉芝穿着一身青花瓷的旗袍,外面披着一件皮草大衣,雍容华贵。
  她挽着楚欣亲切道:“姑娘,路上累着了吧。”
  楚欣微笑加道:“不累,阿姨。”
  郭玉芝笑起来:“还喊阿姨呢,你呀,得学着改口了。”
  旁边郭玉芝几个妯娌也纷纷道:“是呀,姑娘,咋还叫阿姨呢,得喊妈了。”
  楚欣面带微笑,一一作答,可就是没有叫出一个“妈”字来。
  那几个赵家儿媳脸上已经有些不满,倒是郭玉芝主动替楚欣说话:“好啦好啦,姑娘面皮薄,你们就放过她吧。再说我也是有点急了,这才什么时候,早着呢早着呢。”
  那几个儿媳才没说什么。
  那头赵青书已经在前面带路,领着楚忠国往大院里走。
  郭玉芝也把旁边站着的赵廷叫过来,笑骂道:“傻儿子,在那杵着干嘛,还不赶紧领人家姑娘进去,好好四处参观下。”
  赵廷笑道:“知道啦,妈。”
  又朝楚欣看去:“这边请。”
  楚欣点头,走在赵廷后面。
  郭玉芝跟几个妯娌走在一块。
  一人说道:“这姑娘倒是长得俊,勉强配得上咱们赵廷,可我看,他们的关系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啊。”
  另一个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什么私人空间。哪像咱们那会,一嫁过来就是以夫为天。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才正常,嫁过来就好了。”
  郭玉芝虽然不言,可心中却有些不好的感觉。
  楚欣太冷了。
  完全不像一个求婚妻的样子。
  她虽然在笑,应答也十分有礼貌。
  可给她的感觉,却像在拒人以千里之外。
  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也不比陌生人热切多少,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
  郭玉芝有种直觉,怕是这门婚事不好谈啊。
  到了中午,四合院别提多热闹了。
  大院里摆了二十桌,赵家只要在京城的人,全部让赵玄都叫了回来。
  赵家上下给楚忠国父女洗尘,这传出去,楚家肯定倍有面子。
  但就是这样,楚忠国越是坐不住。
  他刚跟赵青书聊了会,回到给他们父女俩安排的客房。
  说是客房,却有客厅和卧室。
  来到客厅里,楚忠国看见自己女儿站在窗口,不由轻声一叹。
  他这个当父亲的,哪有不知道女儿心思的道理。
  当初他答应赵家婚事时,确实把楚欣的心情给忽略了。之后楚欣对赵家一直很抗拒,楚忠国才发现这一点。
  但已经晚了。
  要是跟别家订的亲,楚忠国拼着这面子不要,也要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但那是赵家,别说楚家和赵家有很多项目合作,生意往来。
  光是赵家在京城的地位,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得罪得起。
  若说完全可以不顾后果跟赵家叫板的,放眼南方,也就那羊城的陈家。
  楚家不是陈家,所以在这件事上,楚忠国一犹豫,就是好几年过去了。
  这次赵家相邀,虽然没有明说,楚忠国也知道是什么事。他想不来,但那就得跟赵家彻底撕破脸皮。
  再加上家族里一些反对的时候,特别是楚重国也劝他,必须来京城一趟。
  无奈,楚忠国只好来了。
  有时候,人们只看到他表面上的光鲜。
  却看不到私底下,那多少的无奈。
  听到脚步声,楚欣回过头,见是老父。
  离开家族一年,期间未曾再见父亲一面。这次相见,才觉父亲突然苍老了许多,就连双鬓,也较以前花白。
  可知这一年里,他的压力有多大。而这里面,又有多少压力是间接因自己而起?
  “爸。”楚欣轻轻唤了声。
  楚忠国走了过来,爱怜轻抚女儿的头:“你妈走得早,打小你就独立好强。以前爸爸总是以你为豪,可现在我知道,你的好强,不过是为了维护我这个父亲的软弱罢了。”
  楚欣心中一痛:“爸,你一点也不软弱。”
  楚忠国摇摇头,自嘲道:“你爸要是真有那么强硬,两年前就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又何至于让你出走了整整一年。”
  楚欣挽着他的手道:“爸,你没退婚是对的。你看,这两年因为赵家,咱们的收益比以前足足多了三分之一。”
  楚忠国叹了声道:“赚再多的钱,也比不过我女儿的幸福重要。我想过了,今天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都支持你。爸就是拼着这个董事长不要,也要我的宝贝女儿好好的。”
  楚欣摇头道:“爸,你应该按咱们之前说好的。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我,怒斥我,甚至打我。这样才能够跟我撇清关系,还有,你别随便就说不当董事长。”
  “你不当董事长,那楚俊怎么办,你难道真要他在外面浪荡一辈子?”
  楚忠国咬牙道:“我一个当父亲的,要是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我还要一个董事长干什么!”
  楚欣笑了起来:“爸,我长大了,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你听我的,今天依计行事。哪怕你实在做不出来,你也要扮出惊讶震怒的样子。今日一切后果,我楚欣自己承担,绝不拖家族下水。爸,你就听我的吧。”
  楚忠国长声一叹,摇摇头:“楚欣啊,从小到大,爸真的亏欠你太多太多了。”
  楚欣靠在父亲的肩膀上道:“说什么呢,爸。你不说过,我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吗?所以我要保护你,保护楚俊,保护咱们楚家。我做的这一切,现在不后悔,将来亦然。”
  楚忠国闭上眼睛,眼角湿润。
  有女如此,此生,无憾啊...
  中午了。
  外头又响起了鞭炮声。
  片刻后有人敲门。
  楚忠国擦了擦眼角,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后,淡然道:“进来。”
  赵廷推门而入,微笑说:“楚伯伯,楚欣。我爷爷出来了,洗尘宴快开始了,咱们入席吧?”
  楚忠国微微一笑,抬手道:“那就有劳世侄前面带路。”
  赵廷頜首道:“应该的。”
  赵廷带路,楚欣和父亲很快来到院子里。院子的主桌上,坐着一个八旬老人,虽已满头青霜,可眼神如电,脸色红润。
  正是赵家的主心骨,赵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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