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探病

  今冬里楚朝晖犯了咳疾,温婉抄来的滋补方子极为管用。
  次日一早,楚朝晖便照着那方子熬了些润肺的冰糖雪梨汤,命小丫头端着,再来沧浪轩探望儿子。
  遣退了房中侍候的那些人,楚朝晖亲手舀了一碗汤搁在炕桌上,再扶儿子坐起身来,替他腰间垫了只靛蓝色四合海浪纹的大迎枕。
  摸着儿子依旧烫如火炭的额头,楚朝晖强忍着没有落泪,只将雪犁汤一匙一匙喂到儿子口中。
  苏暮寒极为配合,乖乖地将母亲送到口中的汤咽下去,牵动心肺间的不适,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瞧着儿子憔悴的模样,又触动白嬷嬷所言,楚朝晖眼泪再也忍不住,纷纷落在苏暮寒身上搭的那床银蓝色夹纱被上,留下一朵朵深浅各异的水渍,像点点泣血的寒梅。
  苏暮寒极为懂事,想要拿帕子替母亲拭泪,偏偏病中没有力气,手伸到一半便又颓然地放了下去,只冲母亲歉然地一笑。
  楚朝晖越发懊恼自己那日的言语过重,揽住了苏暮寒的肩膀,神态不自觉便转为疼惜。
  她以温柔慈醇的口气说道:“暮寒,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母亲,却该晓得为人父母,哪有一个不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安好。母亲不过用了几个侍卫,你便憋了这么一股心火,到叫母亲往后难做。”
  楚朝晖越说越是伤心,成串的眼泪簌簌落下来,有几滴滑落在苏暮寒唇边。
  舌尖轻轻一舔,母亲的泪又涩又咸。人心终是肉长,苏暮寒有过一丝恻然,对母亲也有难言的歉疚。
  却不愿放弃从前些日子一直演到如今的戏,苏暮寒依旧打起精神继续往下编,一开口声音暗沉而又嘶哑:“母亲多虑了,儿子觉得母亲没有过错,那一日,是儿子说话冲了些。”
  一个服软,楚朝晖那里又是泪如泉涌。她不舍得松开苏暮寒的胳膊,只款款解释道:“那些个侍卫一半为你,还有一半母亲真正为得是府里的安危。偌大的王府里人丁稀少,又出了杜侧妃那一档子事,便唯有处处留意。你若想得明白,也该体谅几分母亲的心情。”
  母子二人哪有隔夜仇可寻?唯有抱头痛哭,各自检讨那日的言行。
  各自退了一步,眼前依然是海阔天空,二人很快便达成一致。侍卫们依旧留在府里,巩固着安国王府的安保,算是叫安国夫人放心。
  往后每逢旧历的二、七,苏暮寒照旧可以与他从前的朋友一同出去饮酒、跑马,不过最晚二更天便要回府。
  有了这一层保障,苏暮寒便有机会与苏光复联络。他见好就收,此时才安下心吃太医们开得药,夜间又捂了被子发汗。
  习武之人本就底子好,苏暮寒的风寒慢慢痊愈。躺了四五天,终于可以下地行走。装模作样要乌金扶着自己去正房向母亲请安,到叫楚朝晖好一阵数落。
  自此,安国王府风平浪静,好似又恢复到当初母亲慈子孝的时候。
  经由太医们之口,安国王府里这一番沸沸扬扬的闹腾传入宫中。慕容薇与温婉两个背着人商议,前世里姨母不曾出手整治安国王府,苏暮寒也未染过什么大病,分明又是个圈套,不晓得要算计姨母什么。
  温婉不放心,借着探望苏暮寒的病回了一趟安国王府。先去拜见了楚朝晖,听她眼泪汪汪细说了前情,温婉心里头一片敞亮。
  苏暮寒到底是能拼之人,肯设下苦肉计赚取出府的机会。此时苏光复不在府中,苏暮寒急着出府,必然是不想断下与他的联系。
  温婉揾胸叹息,却无法责备楚朝晖的妥协。苏暮寒以性命相胁迫,岂是一位做母亲的能够抗拒?
  宽慰了楚朝晖几句,温婉便提出去瞧瞧苏暮寒。
  横穿内外两宅相连的泥金小路,瞧着园中那一地花影的扶疏,还有沧浪轩的大气与富丽,温婉深深叹息。人在福中不知福,苏暮寒竟是如此不知足。
  沧浪轩的院子里,苏暮寒正坐在花荫下的摇椅上静养。
  一旁支了张曲腿小圆桌,搁着水果蜜饯与杯盏之物。不远处点着支小风炉,两个衣着干净的小厮立在一旁。一人壶中注满新鲜的玉泉山水,另一个便扇风点火,耐心地将水煮沸。
  乌金正捧着刚煎好的药,服侍苏暮寒用下。
  苏暮寒搁了药碗,正瞧见温婉施施然转过了花圃,忙命乌金去迎,自己也缓缓立起身来。
  瞧着苏暮寒苍白的脸色不是假装,纵然高热已退,神色还有几分憔悴,温婉面带关切之意,殷勤问候了几句。
  苏暮寒谢了她的好意,便要乌金再搬一把摇椅,请温婉坐了,尝尝方才烹制的茶水。
  圆桌上摆的是些陈皮普洱,到不是苏暮寒往常的口味。大约病中不饮浓茶,便换了些熟普养胃。
  温婉熟练地烫壶、洗茶,将泡好的茶水斟了一碗,先请苏暮寒闻香。
  苏暮寒笑道:“往昔只听说姐姐讲究,拿我这套普通的茶盏也能翻出花样。早知如此,便该换那一整套的紫砂茶具来,好好尝尝姐姐的的手艺。”
  “来日方长,何愁没有机会?”温婉低头间,发上的步摇轻轻晃动,那粒粒成色饱满的青金石在碎金般的金芒下,映得整个人璀璨又雍容。
  无法再将眼前人与当日那个只知道缩在自己母亲身后,连对着个奴婢都极为小心的小丫头连在一起了。
  苏暮寒尝了一口醇厚红润的茶汤,修长的手指搭在杯沿,忽然问道:“婉姐姐,外祖一家还是杳无音信么?”
  “夏统领前日到是给了些消息,说查到了一个当初参与截杀我外祖一家的黑衣人,还未审出是什么人主使。”温婉半真半假,脸上添了丝阴霾:“时日越拖越久,也不晓得舅舅他们可还在人世。”
  苏暮寒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了出来,温婉连忙替他扶住:“你大病初愈,身上还没有力气,也该好好躺在房里。是我的不是,扰了你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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