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春华
父皇大爱之心,如银河浩瀚,根本不是上一世人们眼中贪恋权势之人。
母后的家书字里行间对父皇诸多的推崇,母后深赞父皇时时关心着民间疾苦,将民生大计放在首位。
透过母后扬扬洒洒的笔走从容,慕容薇似能瞧见父皇头带斗笠、身披蓑衣,蒙蒙细雨里视察在田间地头,与工部的人一起推行农事,看新政的落实。
太平盛世,波澜不兴。唯愿家家有余粮,户户囤满仓。
无论身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没有哪个人不盼着海晏河清与国泰民安的盛境。
封封邸报连着家书,身居官船之上看似一泒闲适从容的慕容薇亦对这次工部的新政感同身受。上一世里从不关心的国家大事,乃至柴米油盐的琐碎,到了这一世,在她眼中却变做风花雪月般的惬意。
春种秋收,春华秋实。
慕容薇倚在榻上,望着船舱外头澄澈的碧水轻流,想着春日里这般耕耘,秋日必定喜获丰收,不觉回想起当日寿康宫内小丫头汤伽儿的一番话。
当日那小丫头说起农桑之事头头是道,慕容薇还记得她咬住嘴唇羞涩的模样:“伽儿只晓得风调雨顺,种地的人才有饱饭可吃。今春里再多几场雨水,种下的庄稼便可抽条,到了秋日,金灿灿的稻谷小麦满仓,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当日小丫头满眼的憧憬,一泒关心天下疾苦的悲天悯人模样。慕容薇回想起她微黑的面庞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然很想知道她赐下的那本《齐民要术》是否被小丫头翻得烂熟。
宋潍源孑然一身,没有留下后人。他满腹经纶、通今博古,总要有个亲传的弟子,才不负这一身的本事。
慕容薇前番便想给宋维源与这小丫头牵个线,看有无师徒之谊。今日瞧着邸报上令人振奋的消息,这想法再次浮上慕容薇心头,依旧挥之不去。
与夏钰之闲聊,说起宋维源的妹夫,慕容薇的明眸璀璨,似夜空最亮的星子。她浅浅抚额而笑,向夏钰之贺道:“宋维源是三哥举荐的人,他这般能干,三哥与有荣焉。阿薇私下感叹,三哥麾下的李百户大约又要晋升了。”
提起宋潍源的妹夫、当日那名乙字军的小校、如今的百户长李卫,夏钰之面露赞叹:“阿薇,千里马虽好,却须遇到伯乐。譬如三哥虽然忠勇,却须陛下赏识。当日这李卫埋没军中,只因无人慧眼识珠。如今抛开宋维源这一层不说,他自己当真就是个人才。”
世人皆是这般,明明有着才干却总被埋没在茫茫人海,难得几人真正遇到伯乐,能尽情施展一身所长。
若不是与宋维源的关系,这李卫再有本事也只能湮没军中,如今却得了夏钰之的夸赞。成了百户时日不长,眼看又将晋升,难保不会成就一番事业。
人人都有机会做成大事,单看机遇是否眷顾。慕容薇无端对汤伽儿挂怀,想成就她的心愈加热烈。
若宋潍源是伯乐,难保小丫头汤伽儿不会继承他一身所长,成为一匹千里马,自如地昂扬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恣意成长。
“潜龙卫成立在即,这李卫自然不该屈居于百户之位”,望着慕容薇璀璨的双眸,夏钰之轻嗅着龙井茶清洌的香气,露出淡淡的笑意,不再往下细说。
慕容薇明白,出岫身上机密本来就多,不是自己应该过问,只浅浅笑着揭了这个话题。再问起烈琴是否到了皇城,可有妥善人安置。
夏钰之露出成竹在胸的笑意,将杯子搁在桌上,低敛的双目一片波影粼粼的坦然:“已然到了,也已安置妥当,待回了京你便能见到。这烈琴姑娘,也是少见的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最是顺意。”
夏兰馨一直听着两人谈话,间或清浅一笑,听不明白的地方也不追问,只适时地续着茶水,自己拈了一枚苏家老宅带回的金桔干细品。
山雨欲来风满楼。夏兰馨已然嗅到风雨的气息,却依然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安之若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亦是这般美好,缓缓的日子如细水长流,只是竹篙轻点便泛起片片涟漪,没有谁晓得惊涛骇浪会在何时卷起。
梨花落去,桃李纷芳,初夏季点燃了姹紫嫣红的明媚。
罗嬷嬷存着以蜂蜜腌渍的杏花,端了新制的杏花酪进来,见慕容薇望着两岸的田野出神,便轻轻唤了她一声。
想起前几日大公主与粘氏的对答,罗嬷嬷不觉得大公主看似无章的话语是无厘头的蛮缠,而是句句含着深意,迫得粘氏露怯,泄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面前的小姑娘真真已经长成,不再为着谁的一个眼神便灿烂无比。罗嬷嬷觉得她有些话语老辣而沉静,似是忽然间有了浸吟深宫的本事。
对时局的把握、对帝后的用心,慕容薇已能窥得真谛,不然不会在此时提出想去探望陈家的表姐,亦不会对粘氏多多试探。
这样想着,罗嬷嬷唇边露出笑意,慈爱地将杏花酪呈在慕容薇面前,欣喜地端详着正值妙龄的大公主,心里一百个喜欢。
清甜的杏花酪里有杏仁微苦的气息,滑如凝脂的酥酪如一方白玉铺沉,慕容薇竟不舍得下匙,轻轻偎向罗嬷嬷身边。
藏身宫中的敌人,一个也未寻见。慕容薇重新思量过,流苏没有那么大的心机与能力,能布一盘死局将罗嬷嬷制得无翻身之地。
当年太傅夫人入宫的时间,流苏无从知晓。她也没有机会布下那个借刀杀人的巧计。流苏最多是帮凶,背后另有高人存在。
而这次回宫,慕容薇与温婉联手,便要好好规整看似祥和却暗含隐忧的后宫,也给致力肃整后宫的母后再添把火。势要找出这些幕后帮凶,更要找出当年给父皇下毒的人,才不枉她重活这一生。
品着可口的杏花酪,慕容薇眸间染了薄薄的银霜,冷锐而犀利。她修长的羽睫轻覆,遮掩了眸中的锐利,只余下娇媚的柔婉,冲罗嬷嬷荡起俏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