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蓝色多瑙河的电话铃声一直响着,加上刚才一下惨叫,与晓晨一起睡在下舖的逸菲第一时间醒了。
  逸菲看到母亲面容痛苦,慌张的坐了起来问:「妈妈,你怎么了?」
  晓晨的腰很痛,连手也抬不起来了,仍强撑说:「没事。」
  睡在上层的逸凡也醒了,马上爬了下来,蹲在床边望着母亲,神色满是担忧的问:「妈妈,你怎么了?」
  「我——」
  「你怎么了?」睡在摺床的以昱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晓晨,但见她面色很是痛苦。
  晓晨又试图挪动身子,却痛得她直飊眼泪,她再也装不了没事,「我的腰好痛。」
  三人很是慌张,以昱看到逸凡和逸菲都焦急的望着他,他察觉孩子都希望他能作主,便马上说:「我们去急症室吧。」
  以昱穿上鞋子,小心的背起晓晨,在背她的过程中,晓晨又忍不住又哼了几声,接着便咬紧下唇,以昱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坚忍的女人,心里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也没有时间细想,两名孩子在后面跟着,妹妹提着母亲的手袋,哥哥紧随着以昱,时刻留意着母亲的表情。
  逸凡很快的截了计程车去医院,三人疾步走到医院急症室,医护人院连忙让她先躺在床上,然后以昱拿着资料去登记。在医生的初步诊断下,她腰部扭伤,但是不知道有否伤及筋骨,所以建议留院一晚,作进一步检查。
  晓晨听到要住院,马上反对,但是在三人的凌厉眼神下,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而且医生也坚持要她住院。最后,以昱承诺会替她好好照顾孩子,晓晨听了后稍为安心,终于答应住院。
  以昱与孩子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中午十二时多,两名孩子早上起来至今,什么也没有吃,于是他们便到附近的餐馆吃午饭。
  两兄妹默默的吃着面前的一碟扬州炒饭,吃了一小碗便说饱了,安静的坐着,眼里尽是忧虑。
  以昱从没有见过这两名孩子如此的安静,很是心痛。「放心,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你妈妈会没事的。」
  逸凡和逸菲对他投来信赖的眼神,以昱此刻觉得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回到家里,逸菲应母亲的交待,执拾了一些晓晨的衣物,待明早交给她,然后两名孩子自动自觉的做家务。妹妹先扫地,哥哥再拖地,并将所有被褥摺叠整齐,再去洗衣服,以昱坐在沙发,看着两名小孩忙活,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到了傍晚,以昱想和孩子出外晚餐。
  「妈妈交待了,家里有菜和肉,不要浪费。」逸菲说。
  「可是,我不会煮。」以昱难为的搔搔头。
  「没有叫你煮,妈妈叫我来煮。」逸凡边说边从冰箱拿出食材。
  以昱张大口望着逸凡熟练的清洗红萝卜、马铃薯,然后削皮切粒,站在矮櫈上,开啟电磁炉及抽油烟机,然后倒食油到锅里,待油热了便放肉炒香,之后加入红萝卜和马铃薯。逸菲则打开摺枱,坐下来慢慢的摘去老坏的菜叶,然后拿去浸泡。
  虽然晚餐只有马铃薯炖肉和炒青菜,但是两个孩子强劲的自理能力,再次打击到以昱,他连饭也不会煮呢。他一边吃着饭,一边的自我反省。
  这时两兄妹又在争论着应该谁洗碗,吵得面红耳赤。
  「一会儿我洗碗吧。」以昱说,做饭时最间的就是他。
  「可是,妈妈说,要让你好好的休息。」逸凡说。
  逸菲边扒饭边猛摇头,满嘴是饭的抢着说:「昱哥哥你好好休息,我们会照顾你,我和哥哥什么都会做的。」
  以昱的眼眶微红,自从父母逃跑后,他的世界坍塌了,让他一度自我封闭,对外界完全漠不关心,整天只懂躺在沙发上自伤自怜。比起晓晨姐及这两名孩子,他实在太差劲了。
  让他很感动的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嫌弃他,由得他吃饱就睡,在他睡觉时,他们走路、说话都会轻手轻脚,深怕吵着他。其实很多时候,他并没有睡,只是这个时候他不知如何面对其他人,所以唯有整天装睡。
  「你们爸爸是怎样过世的?为什么你们会由明华园搬到这里?」以昱问。
  之前,他向孩子打探晓晨的经歷,只是出于好奇心,可是这一次是出于关心,他很想知道晓晨姐经歷过什么,今早看到她病倒,看到她咬紧牙根的样子,他的心像被鞭子抽着,一阵一阵的痛,那一刻,他很怕会失去这个⋯⋯朋友。
  两兄妹互望一眼,犹疑着要不要说出来。
  「如果知道了你们经歷了什么,或许可以让我更快的振作起来,我真心的敬佩你们的妈妈,她很坚强。」
  孩子的眼神软了下来,以昱趁机再说:「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她的。」他伸出尾指,「我们打勾勾,这件事我一定保密。」
  三人一起打了勾勾。
  逸凡放下碗筷,便将父亲在十週年结婚纪念日跳楼自杀,及后发现他欠了一屁股债的事娓娓道来,逸凡说的时候几度哽咽,逸菲早已经泪流满脸,以昱过去搂着逸菲。
  搬来光甫里后,他们有一段日子都是领救济金过活,直到母亲的家务助理工作越做越好,才没有再领,有一次母亲扭伤了脚,无法工作,无法出门,那一个星期全家都吃着外卖。之后母亲康復后,便教他们煮饭炒菜,以防万一。
  以昱将两名孩子都拥入怀里,哽咽的说:「你们真的很棒。」
  水龙头透明的水柱缓缓的流下,以昱将涂满泡沬的碗子,放到水柱下,水柱将绵白的泡泡一下子冲散,随着泡沬冲散,他心中的鬱结也随水冲走。
  他举起自己洗得光洁如新的碗碟,心中无来由有一阵满足感,悲伤的、愤怒的、丢脸的事情,通通都冲走了,然后回復明亮,又可以重新开始,就像这碟子,明天又可以再盛载美味的餸菜,他微笑的将碗碟再用碗布抺乾。
  第二天早上,逸凡一早起来,煮了煎蛋和香肠麵作早餐,以昱在旁观摩学习,两名孩子吃饱后,便自行上学,以昱洗了碗,将家里执拾整齐后,便拿着晓晨的衣服到医院去。
  医生说晓晨的背部有点肿,下午做完物理治疗后就可以出院,但是要每天来医院做物理治疗,写了一星期的病假纸给她。
  「你是怎样受伤的?」他肩上掛着一个黑色环保袋,一手扶着晓晨的肩膀,一手握着她的手,扶她一步步走向计程车。
  「啊⋯⋯就是不小心。」晓晨的眼神有点闪避。
  回到楼下,晓晨每上一级楼梯眉头都皱一下,以昱说:「我背你上去吧。」
  「不用,不用。」晓晨连忙摆手。
  二人又再上了几级楼梯,晓晨的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额角渗出汗珠,以昱实在不忍,直接挡在晓晨前面,弯下腰说:「快上来吧。」
  晓晨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上来,我不会走。」
  晓晨叹了一口气,双手搭上了以昱的膀肩,悄悄的扬起嘴角,那笑容像掺了蜜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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