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找到
喊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后,老头被烫着一般从她身上跳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咯咯怪笑起来,眼里仿佛再没有她们两人,摇摇晃晃爬走了。
蓝妩惊魂未定,直到有人紧紧抱住她,才抖了一下,慢慢清醒过来。
“阿月……”她刚唤了一声,就疼得低吟一声,右腕又红又肿,竟是被那人掰折了。季泠月红着眼睛握住她的手,可惜灵力不足,没法为她疗伤,她抬眼看了看蓝妩细白脖颈上的淤痕,哑声问:“疼不疼?”
“还好……”蓝妩干咳一声,问:“你刚才听见了吗?他,他叫我什么?”
“楚春寒。”季泠月重复了一遍,问:“你知道这个人么?”
蓝妩摇头:“从没听说过。”
“那……”
话未说出口,甬道里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绷紧身体,在她们紧张的注视下,一个白色人影从拐角冒了出来。
“蓝妩!”
蓝妩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找过来的?”
虞山叶跑过来,见到她俩惨状,目瞪口呆:“我在这里绕了半天,看见你留下的记号,就顺着摸过来了……不是,你们两个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蓝妩抬起手,有气无力道:“快,帮我一下。”
虞山叶连忙蹲到她身边,帮她正好骨后,红色的灵力流淌而上,熨帖地融入她的手腕。做完这些,她又去看季泠月,见她面白如纸,似乎伤得更重,忙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各种灵药。
“这都是我从药佬那儿拿的,你看看,哪个管用。”
这些药比她俩的要好上许多,蓝妩捡出一罐回春丹,喂给季泠月吃下后,自己也吃了一颗。喉间的闷痛感顿时减轻一些,休息得差不多后,她和虞山叶一起架着季泠月,重新回到水边。
“真要顺着水下去啊?”虞山叶碎碎念:“我刚才转了那么多圈,怎么没看见那老头呢?”
“难道是我自己把手掰折了?”蓝妩白她一眼,哼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绝对不会在这里多待了。”
她毫不犹豫地下了水,为了以防万一,把季泠月用绳子捆到了自己背后。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山叶叹了一口气,老实跟在她身后,嘟囔道:“我是真不喜欢水。”
叁个人顺水而流,不知过了多久,见前方甬道分开叁个岔口,蓝妩感受了一下,察觉到右侧有风声,心中一喜,率先游了过去。没想到刚进去,水流就忽然迅急起来,甬道也曲折,崎岖得仿佛山路十八弯,将她们冲得晕头转向的。
蓝妩连忙抓住虞山叶,听着她的惊叫,忍不住抬高声音:“你冷静点!”
“你还叫我冷静!”她反手抓住蓝妩的胳膊,惊恐道:“你带得什么路?!”
“我……”
蓝妩正要辩解,忽见天光大亮,她一怔,惊喜地睁大眼睛,转瞬就被冲出了洞口,在空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刷地落了下去。
扑通几声响后,蓝妩气喘吁吁背着季泠月爬上岸,抬起头,残阳如血,红霞满天,而蓬莱岛就安静伫立在几里远的海面上。
这是一座很小的岛屿,清凉的水流从岩壁上一处洞口涌出,洁白的水花飘在空中,形成一帘绸缎般的瀑布。
虞山叶哈哈笑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平躺在地上,喃喃道:“你,你做的好啊……”
很快,闻讯而来的蓬莱岛弟子将她们叁个接了回去,季泠月被带走疗伤,她们两个则去见楚江迟,
男人看见她们,一张紧绷的脸庞终于放松起来,他屏退左右,回头仔细打量她们一番,叹道:“幸好你们平安出来了,不然,我就不知道要如何向昊辰山交代了。”
楚霁站在他身侧,面露愧疚:“我出来后就告知了父亲,可赶回去时,那条水路竟被堵住了……”
虞山叶呃了一声,尴尬道:“这个……可能是因为,地宫被我炸塌了。”
“地宫……”楚江迟默了一下,低声道:“罢了,你们没事就好。”
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既然你们见到了,那楚某也不必隐瞒,这座地宫的存在,本是我们楚家守护了千年的秘密,只有历代岛主才能知晓。可惜上任岛主去的突然,未留下一言便撒手人寰,继任六年来,便是我都不清楚,这地宫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蓝妩与虞山叶对视一眼,小心问:“岛主的意思是?”
“小友聪慧,我就直说了。”楚江迟认真道:“地宫一事,我希望你们不要说出去,既然先人这样保守秘密,想必也有其中的道理,楚某不想多生事端,希望几位能够理解。”
蓝妩嗯了一声:“我明白了,楚岛主放心,我们叁人定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外人。”
楚江迟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诸位皆是昊辰山的亲传弟子,品行值得信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蓝妩连忙客套:“哪里,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但同时,她心里存在诸多疑问。
除了那座地宫,蓬莱岛的地下,怎么会有一间疑似关押过鲛人的暗室?这件事楚江迟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楚春寒是谁?那个老头又是谁?
蓝妩犹豫着,正想问一下,就听一声清亮鸣声遥遥响起。几人顿时抬起头,一起循声望去,楚江迟疑惑地皱起眉,自语道:“有人要上岛?”
他转头,叮嘱楚霁带蓝妩她们去休息,便独自朝停泊在岸边的小舟走去:“我去瞧一瞧。”
看他匆忙离开,蓝妩无奈抿住唇,摇头拒绝和虞山叶一起回去,道:“我去看看阿月。”
“好吧。”虞山叶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你也再包扎一下。”
蓝妩嗯了声,转身朝蓬莱岛的药庐走去。
弥漫着草药清香的小屋里只放着一张床,季泠月睡颜安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清理包扎,一张小脸仍然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蓝妩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她发呆,过了一会儿,她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手臂搭在床沿,就这么趴了下去,闭上了眼。
孟长歌疾步走进药庐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两个女孩一坐一躺,看上去都睡着了,放在床上的手却搭在一起,她愣了一下,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手在季泠月额头探了下。
片刻后,孟长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低头看了眼睡得毫无知觉的蓝妩,小心将她抱起,放到了季泠月身边。
楚江迟静立门外,等她走出来,才道:“道友放心了吗?”
孟长歌嗯了一声,歉意道:“方才多有失礼,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岛主。”
“我明白。”楚江迟温和地点点头:“两位师出同门,姐妹情深,关心则乱,楚某理解。”
孟长歌仍是不好意思:“即便如此,修缮那艘小舟的灵石,还是由我出吧。”
“不必了,也花不了多少钱。”
说着,他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道:“请。”
孟长歌点点头,随他去自己暂时休憩的地方,一入门,便看见虞山叶托着一盘饭菜从厨房走出。虞山叶看见她,吃了一惊:“孟师姐,你怎么来了?”
孟长歌笑了笑,和楚江迟告别,走到桌旁坐下:“师妹命牌受损,刚巧我在附近,就被师尊催着来查看情况了。”
虞山叶哦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放下碗筷。
“你不是辟谷了吗?”
“是,”虞山叶点点头,正色道:“但这可是我的家传手艺,一日不练就怕手生,再说蓝妩没辟谷,我正要送去呢。”
“别去了,她已经睡下了。”
说着,孟长歌毫不见外地拿过筷子,尝了一口,问:“方才来时,楚岛主说你们偶遇海兽,不幸被伤,可是真的?”
虞山叶眨了眨眼,想起楚江迟的叮嘱,慢半拍道:“确实是我们不小心。”
孟长歌有些怀疑:“什么海兽,能将师妹伤成那样?”
“呃……是一条长了人脑袋的海蛇。”
孟长歌一愣,惊奇地挑起眉:“蛇我见过,人我也见过,长了人脑袋的蛇我还真没见过,可有尸体,我去瞧瞧。”
“怎么会有?”虞山叶心里一慌,连忙打马虎眼:“和你说这一会儿,我还真累了,师姐,这些菜就交给你解决了,我进屋睡觉了。”
“好,好好休息。”
虞山叶嗯了声,马不停蹄地溜进了房间,背影颇为慌张。看她消失在门前,孟长歌才摇摇头,自语道:“真是,谎都不会说。”
第二日天刚亮,她就又去看望自己小师妹,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见季泠月慌里慌张从蓝妩身侧弹了起来,瞪大眼睛朝她看来。
“师姐?”
孟长歌纳闷地走过去:“怎么了?这么紧张?”
“师姐怎么在这里?”季泠月惊讶道:“你不是在外游历吗?”
孟长歌便不厌其烦地又给她解释了一番,说话间,还蜷缩着睡觉的蓝妩似乎是被吵到了,软绵绵哼了一声,季泠月下意识回头看她,压低声音道:“师姐,要不出去说吧。”
“出去什么,你还有伤在身。”孟长歌打量她几眼,说:“不过这蓬莱岛还真是厉害,这么重的伤,你今日气色就恢复了不少,兴许过几天咱们就能启程离开了。”
“师姐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孟长歌嗯了声,下意识按了按腰间如火红刀:“回去路上刚巧能经过百宝阁,我还要为师尊买一把剑胚带回去呢。”
她还想再说什么,蓝妩却又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哼唧,孟长歌一顿,果然见自己小师妹转过头,欲说还休地望着她。
孟长歌:“……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本还想问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这样子,她再发出什么声音,就要被季泠月盯出负罪感了。
孟长歌叹了一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嘀咕:“关系真好啊。”
季泠月果然恢复很快,叁天后,不必旁人搀扶,就能够下床自如行走。唯一知道真相的蓝妩深藏功与名,只是在别人赞叹季泠月的恢复速度时,骄傲地挺了挺胸。
几人很快与楚江迟告别,而楚江迟深表不舍,并希望她们有空常来做客。
蓝妩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巴不得赶紧离开。
这座岛和岛下那个疯老头都让她感觉很不好,本来还想问一问楚江迟,但估计问了也白搭。此人说话不知是真是假,一个岛主,却说自己丝毫不了解岛下的地宫,蓝妩是一点也不信。
现在就连楚江迟那张和善的脸,她都觉得看着别扭。
离开蓬莱岛后,她们马不停蹄开始赶路,不过两日,便踏进了百宝阁所在的长恒城内。这座城池格外繁华,朱红色的楼宇遮天蔽日,亭台楼阁一层迭一层,有不少法阵悬浮在空,不时冒出传送而来修士。路上人来人往,却大多穿着法袍,感觉丢块石头都能砸到什么大能。
孟长歌听闻,笑道:“那是自然,长恒和魍魉之城一样,是修士们建立起来的城市,城中居民也基本是修道之人,在这种地方,流通的不是人间金银货币,而是灵石,一会儿我与师妹进百宝阁,你们两个也可以随处逛逛,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呢。”
虞山叶羡慕极了,一张嘴,又说了那句一路上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我怎么就不是金丹呢,要不我也能跟着进去了。”
蓝妩:“和我一起逛怎么了,你不满意?”
“什么满不满意?”虞山叶环起双臂,斜她一眼:“这可是百宝阁,传闻中囊括世间万物,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的百宝阁!你难道不想进去?”
“不想。”蓝妩干脆拒绝:“反正最好的那批东西肯定价值连城,还不如眼不见为净,省得喜欢却买不到,白白心里煎熬。”
虞山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竟也有几分道理。”
等季泠月跟着孟长歌离开,蓝妩却脸色一变,转身朝最拥挤的街道跑去。
虞山叶连忙跟上:“你干什么去?”
“买礼物。”蓝妩急吼吼道:“她们就去一会儿,趁她们回来前,我得赶紧买个合适的礼物。”
“礼物?给谁的礼物?”
蓝妩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当然是阿月啊,她要十九岁生辰了。”
虞山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装得挺像啊,我还真以为你对百宝阁不感兴趣呢。”
蓝妩得意一笑:“那是……嗯?”
她怔了一下,伸手往肩上一摸,掌心沾了湿漉漉的水痕。
“哪儿来的水?”
蓝妩驻足,皱眉往四周瞧了瞧。身侧路人行色匆匆,好像并没有人无聊到戏耍她。
虞山叶问:“怎么了?”
蓝妩迟疑地摇头:“没事。”
她放下手,继续朝商铺走去。
这时,站在街尾的一蓝衣女子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微微侧头,似乎在感受什么。
摊贩的主人犹豫了会儿,小心唤道:“姑娘?您,您还要买吗?”
蓝鸢回过神,垂眸看了眼手中面具,淡淡道:“买。”
她抛下几块灵石,转身就走,那人一愣,连忙喊道:“姑娘,你给多了!”
“没关系,”女人懒洋洋抬手,将冰凉的面具扣到了脸上:“反正我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