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苗武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按理说韩漠都可以称呼为叔叔,不过韩漠总感觉叫上一声“大哥”会亲切的多。
  对于这些人,韩漠不习惯称呼他们的官位,那样反而会显得生疏,这大哥兄弟叫着,反而能拉近大家的感情。
  苗武笑道:“大人也是辛苦了,还没歇息吗?不必担心这里,有我们几个守在这里,就算拼了性命,也是要护住粮食。”
  韩漠微笑道:“苗大哥,这私下里,你叫我韩兄弟就是,这大人叫着,反而生分了。”
  苗武微一犹豫,才道:“韩大……韩兄弟也是个爽快人,那我以后私下便喊你韩兄弟,你可莫见怪!”
  “不会不会。”韩漠笑着摆手道:“求之不得的事情呢。”顿了顿,往车队那边望了望,只见戒备极是森严,淡淡一笑,问道:“苗大哥,你心里怪不怪我?”
  苗武不解道:“韩大……韩兄弟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韩漠叹了口气,道:“这次其实是一趟苦差事。说白了,办成了,未必有什么好处,但是若稍有闪失,罪名可就不小,到时候只怕要连累苗大哥的。”
  苗武呵呵笑道:“韩兄弟,不瞒你说,这次你调了我来,我非但不会怪责你,还要谢谢你。你这是看得起我苗武,想必也是觉得我苗武配得上这趟差事,我苗武怎能不尽心竭力?而且咱们御林军的将士,最大的心愿,那便是保家卫国,如今宜春同胞受难,咱们做军人的护送赈灾粮食,那也是份内之事,能为父老乡亲做这些事情,与上阵杀敌的功劳一般无二,我中途便算战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韩漠想不到苗武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顿时升起敬意,心中却也想道:“小时候听人说,这燕地多壮士,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苗武又低声道:“韩兄弟,你可知我老家在什么地方?”
  韩漠一愣,摇头道:“苗大哥是何地人氏?”
  “宜春郡黄梅县!”苗武平静地道:“我老家就在黄梅县下面的一个小村子里,我二十一岁从那里出来,每年也会抽空回去一次……!”
  韩漠一惊,忙问道:“苗大哥还有家人在哪里?”
  “我那婆娘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那里。”苗武眼角抽动,神情却保持着平静:“他们习惯那里的生活,所以……我一直没有将他们带到京城……!”
  韩漠心中一阵黯然,黄梅县是首当其冲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无数灾民被洪水淹没,如果没有意外,只怕苗武的家人都已遇难。
  如果不是苗武自己亲口说出来,韩漠实在难以想象苗武内心竟然藏着这么大的伤痛。
  他果然是一个铁一般的汉子,虽然家人十有八九难逃厄运,他却依然如同钢铁般撑着,表面上没有被任何人看出伤痛,但是韩漠却能想到,苗武那颗坚强的心,只怕已是血迹斑斑。
  韩漠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伸手在苗武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苗武平静一笑,斩钉截铁地道:“韩兄弟放心,虽然我也知道,这一路上定然有波澜,甚至到了夕春县也未必安宁,但是我苗武这一次是要用性命保住粮食,谁要打这些粮食的心思,我苗武管不着他是谁,定要以命相搏的。”
  韩漠肃然道:“苗大哥,小弟其他话也不说,只想说一句,这一次,我们共进退,同荣辱!”
  苗武用力点头。
  正在此时,却隐隐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来自东边,显然那些人离得还远,若不是夜里万籁俱静,那还真不一定能够听见。
  苗武的耳力显然不错,而韩漠自幼练习《长生经》,除了拥有蛮牛般的气力,那五官感觉也是比常人敏锐许多,再加上最近一阵子与白夜郎修炼《气经》,体内的劲气衍生,身体的各项机能大幅度提高,无论是速度,体能,耐力,灵敏度,反应力以及警觉性,那都是有着显著的提升,外人不知道,韩漠却是切身体会道《气经》的玄妙,所以两人都在第一时间听到那阵子马蹄声,互视一眼,脸上都是严肃起来。
  苗武二话不说,他是步兵的总管,所以拔出腰里的大刀,沉声道:“都小心了,有情况!”
  御林军那是精兵,苗武命令一发,步兵们立刻有的拔刀有的持枪,警觉起来,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而弓兵和骑兵也是立刻做出反应,弓兵箭上弦,骑兵人上马,拔出马刀,勒住缰绳,只瞧这一众御林军的反应速度以及应敌时的冷静,韩漠心中就颇为赞叹,果然不愧是是燕国最强的军队。
  那些马夫也都是屏住呼吸,守在车子边。
  车队的马夫,除了在城中重金召集的外,倒很有一部分是从太仆寺马场调出来的。
  燕国太仆寺那是专门管理燕国骏马的衙门,在燕国设有十多处马场,不过燕国本地土生土长的马匹数量太少,所以有很大一部分是以官商暗地走私的方式往马场补充马源,而且燕国骏马的速度和耐力都很难与魏国的魏马相比,所以除了走私外来马匹,太仆寺的产马司还是积极地进行配种,以燕马配魏马,那是希望配出更为优秀的马犊子来。
  在太仆寺的马场内,几乎都是燕国最上等的马匹,那大都是为朝廷提供的官马,主要用途就是用来装备骑兵所用,御林军的骑兵,那便都是燕国现有的最优良的马匹。
  太仆寺的马场在燕国有十几处,主要都是选择水美草肥的好地方,这一批调出来的马夫,那是太仆寺最大的马场红田马场调运出来,离京城极近。
  整个车队处一片肃静,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听清了那阵马蹄声,所有人都朝着马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声音渐进,影影绰绰却是看到有一群身影在地平线那边闪动,只是夜晚太过昏暗,可见度极低,除了眼力实在太好的,真看清那边动静的并不多。
  那一群影子似乎往这边靠近过来,但是突然间停下来,那阵马蹄声便消失。
  “有十多匹马!”肖木靠近韩漠,低声道:“大人,他们已经停下了!”
  肖木是骑兵出身,对于马性极是了解,只听马蹄声,那便能大致判断对方马匹的数量,这也是他的拿手绝活。
  “想不到还真有人要来抚虎须。”韩漠冷笑着,心中却更是对萧灵芷生出谢意,若非萧灵芷提醒,自己见到对方不过十余骑,那定是要生出轻视之心。
  此时却也明白,若是对方十余骑都带着油性火种,一旦烧起这些干燥的粮食来,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不过他此时却有些疑惑,对方若是暗地里偷袭倒还罢了,如此明目张胆在那边出现,引得车队都堤防起来,那些人不可能有机会靠近车队的。
  这一群家伙是谁?他们想干什么?莫非不只是偷袭车队这般简单?
  第二九五章 【居心叵测】
  意料之中的敌人,却用了一种意料不到明目张胆的方式出现,这让韩漠心中很郁闷,他不知道这些前来偷袭的敌人是太愚蠢还是太自信。
  “大人,我带人上去拿下两个舌头。”肖木轻声向韩漠建议:“抓了舌头回来,问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韩漠摇摇头:“不可,他们停在那里,行踪诡异,只怕有其他的奸计,我们切莫轻举妄动,管他们如何在外面招摇,咱们守住粮食才是最关键的事儿。”
  肖木点头道:“谨遵大人所命。”
  薛绍那边早已下令弓箭兵弯弓搭箭,只待那一群暗夜骑士冲过来便要射箭,突见那一群人忽然在远处停住,不由皱起眉头来。
  他来到韩漠身边,低声道:“大人,我瞧这些家伙是另有阴谋啊。哪有做贼的故意让我们看见?”
  韩漠微笑道:“不错,这诡计总是有的,不过咱们那是几千人,就算来了数百骑,我们也未必担心,更何况这区区十几骑。大伙儿留个心眼,加强戒备,他们自是不敢靠近过来的。你瞧他们停住的地方,那是在我们的射程之外,那自然也是害怕我们的弓箭。”
  苗武轻声道:“大人,他们是否仅仅是过来探听我们的虚实?不会还有大批的人手在等着偷袭我们吧?”
  肖木摇头道:“探听我们虚实,那倒是有可能,但是若说有大批人手想过来劫粮,可能性并不大。”
  “此话怎讲?”苗武问道。
  “咱们燕国境内,自然也有那些四处流窜的匪类,不过人数都是不多,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那是只要官兵一到,便如猢狲般散去,对朝廷还是深有恐惧的。咱们这是官粮,那是打着旗子的,那些一般的盗匪就算有这个心思,却也没有这个胆子,更不可能有这个实力来对车队动手。”肖木缓缓道。
  “那会不会有许多山头联手来做?”薛绍皱眉道:“我也是知道的,咱们燕国境内,那些土匪虽然没有成什么气候,但是山头却是很多的,而且都有些联系,据说不少山头还互相称呼为‘兄弟山头’。各山头人数虽不多,但却也因此更是容易逃跑,得到当地官兵围剿的风声,也就一溜烟逃窜,难以追觅……此番他们会不会串通一气,集结人手来抢粮?”
  肖木摇头道:“那些家伙总是自诩为侠义中人,说的是义气,讲的是规矩……这批粮食是运往灾区,用来救灾,他们若是联手来动灾粮,那就违了他们自己为自己标榜的仁义,就算有上几个宵小之辈,但是大部分人却是不屑于这样做的……!”他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正仔细聆听,于是接着道:“大人,那些土匪亦是乌合之众,想要劫粮,最少也要组织几千人的队伍,也就是说,参与的至少要几十个山头,这样大的动静,朝廷是很轻易就能得到消息的,真要惹恼了朝廷,我想这些人以后日子会很难过,朝廷要真全力打压,他们也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为了自己的生路,他们不敢激怒朝廷,是绝无能力也绝无胆量来动粮食的心思!”
  韩漠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燕国那些零散的土匪,应该是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来做这桩事情的……诸位且想,那会是谁敢有胆子来袭击我们呢?”
  肖木和苗武对视一眼,一时并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话,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总不好直接说出来。
  在燕国的土地上,能够组织大规模人手对车队发动袭击,也只有几大家族能具备这样的实力,想必那些想对付韩家的家族是有心想在车队做文章的。
  古水镇是萧家的地界,有能力正面对车队发动攻击,只能是萧家。
  不过大家更明白,萧家即使再愚蠢,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组织人手对车队进攻,这燕国毕竟还有东花厅这样的暗黑情报机构,萧家如果没有严密到缝隙全无的计划,绝不可能对车队发动攻击而给自己留下被人打击的把柄。
  萧家虽然势大,但若真是敢明目张胆以袭击车队来对付韩漠,那么萧氏一族也必将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所以如果有人想袭击车队,必定不会正面出手,只有可能如萧灵芷所言,烧毁粮食,或者阻挡韩漠及时将粮食运往夕春县,无论哪一项计划成功,那都可以给韩漠带来灾难,从而影响到韩家的安危。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人暗中袭击车队,那么他们的目的只会有两点。
  其一,自然是接打击车队给韩漠造成困境,从而牵连到韩家,这个目的,只能是燕国内部家族所能看到的。而另一个原因,那便是想延误甚至是烧毁车队,赈灾粮无法抵达,那么宜春的形势将更加严峻,也将陷入更加混乱的境地,而这却是其他国家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车队看似有重兵守护,实际上暗藏的危机实在不小。
  韩漠到现在也想不通,皇帝将这个任务交到自己手上,究竟是因为真的欣赏自己,想以此来历练自己,还是因为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
  “我看是敌国的探子。”薛绍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定是想阻挡我们顺利抵达宜春郡,所以在路上设下诡计来。我瞧这十几个人,就是想要扰乱我们的心神……他们故意显露出行踪,为的就是让我们一路上提心吊胆,损耗我们的精力……!”
  韩漠微笑点头道:“薛护军尉此言大是有道理,我想也是这么个情况。”此时是在军阵中,所以并无以兄弟相称,以显得事情的严肃性。
  其实韩漠还真希望这是一群敌国探子,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燕国在这种灾难之下,还有人想为了对付自己而置宜春灾民于不顾,如果真是那样,燕国也就是迅速地走在了亡国之路上。
  “大人,你看!”苗武沉声道:“他们在动!”
  韩漠皱眉,果然见到那十几骑分左右拉开,从一个队伍变成两支队伍,呈扇形拉到了车队头尾方向,寂静的夜里,风中带着骏马的嘶鸣声。
  “保持阵型!”韩漠沉声道:“敌人靠近,立刻射杀……没我命令,不可出击,守护粮食为重。”
  “是!”三名副将立刻散开,吩咐部下全神戒备。
  那两队骑士并不靠近车队,远离弓箭射程,只是在外围绕着圈子,像是在观察整个车队的情况,又像真的只是给车队带来骚扰,扰乱将士们的心神。
  韩漠神色淡然,只是远远望着那些骑兵,云淡风轻。
  那些骑兵还真是有恃无恐,似乎仗着坐下的骏马矫健,不怕追击,似乎将车队当成了小媳妇儿似地,绕着来来回回调戏着。
  韩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来到阵中,从薛绍的手里借过那三石硬弓,更是取了两支箭,翻身上了一匹马。
  “大人,你是?”肖木有些疑惑。
  “练练手!”韩漠笑呵呵地道:“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说完,提弓拍马,那骏马如飞,竟是往车队头前的那几名骑兵冲过去。
  薛绍那是瞧得清楚,有些吃惊,低声叫道:“韩兄弟……!”
  韩漠人马合一,旋风般往那骑兵方向冲去,只冲刺一阵,离那几名骑兵近了许多。
  那几名骑兵见有人冲过来,本要撤退,可是见到韩漠只是一骑过来,却是放了心,几骑呈扇形分开,都在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韩漠二话不说,马停住,弯弓搭箭,拉弦,射箭,箭出,一气呵成,没有半丝拖泥带水,他这是三石硬弓,射出的箭矢是又快又急,如同暗夜里的一颗无影流星,划破空气,刺穿冷风,“咻”的一声,竟是直射到一名骑士的身前,那骑士根本想不到韩漠竟是单人独马过来射上一箭,而且距离还离得很远,这箭矢却依旧能够悄无声息地射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是,那箭矢“噗”的一声,已经射到他的肩头,那力道十足,骑士被箭射中,竟是翻身跌下马去。
  好在韩漠箭术的速度和力道虽然极强,但是准头还有所欠缺,否则只要准头对路,这一箭射穿他的脖子,他死都不会瞑目。
  他一落地,同伴一阵惊呼,立刻有人抢过去拎起他,拍马叫道:“退!”那几名骑士立刻拍马撤退,更是吹起低清脆的箫声,显然是通知车队尾部的同伴撤退,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韩漠驰马上前,竟是将那一匹主人受伤的骏马牵回阵中,早有薛绍迎上前来,又惊又喜。
  “不知道他们是想来做什么。”韩漠笑呵呵地道:“不过这匹马倒送的可以,这些人倒也讲究,看看我的车队,这参观费是一匹好马!”
  薛绍大笑起来,道:“韩兄弟,好本事,一箭退敌,你可让我越来越佩服了。”
  苗武也骑马过来道:“大人,车队后面的敌人也退下了。”等薛绍将方才事情一说,苗武惊叹道:“大人真是勇武过人!”
  “只是让他们掂掂自己的分量。”韩漠笑着,迅即皱起眉头,眯着眼睛道:“事情有些不对,他们装神弄鬼半日,这一箭莫非真的就吓退他们?他们究竟是谁的人,要搞什么鬼?”
  薛绍低声道:“只怕不会这么快变善罢甘休,他们一定还会出来。再要过来,我和大人一起再去杀死他们几个。”
  韩漠沉吟着,喃喃自语:“军师说他们很有可能在换防的时候才出现……他们似乎来得太早,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周密的计划……只是过来骚扰一番,又有何用,咱们可是有数千人……!”他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硬弓还给薛绍过去在一架粮车边坐下,皱眉想着什么。
  事出寻常必有妖!
  “既然出现,总不会只是亮亮威风,那些家伙总是有什么目的……!”韩漠心中思虑:“最终目的,无非还是要对粮食起心思……!”他沉吟片刻,忽然问薛绍:“薛护军尉,依你之见,如果敌人要放火烧粮,什么时间最好?”
  “等大家都睡着……!”薛绍缓缓道:“不过咱们那是睡觉也睁着眼睛,他们不会有机会,除非……唔,换防之时!”
  “换防?”韩漠凝视薛绍,薛绍的想法倒是与萧灵芷不谋而合,问道:“薛护军尉为何这样看?”
  “换防之时,虽然有序,但总是要疏忽一些……大家的眼神儿也就离开粮食,那是唯一的机会……!”薛绍捋着大胡须,若有所思:“虽然未必能成功,但是总好过在这个时候过来……那是连靠近粮车的机会都没有……你看,那些鼠辈这不是连咱们车队都没考进,便被韩兄弟一箭射跑了吗?”
  “那如果不换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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