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其实这些长老在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商量过另置商队进行海上贸易的可能,但是从设想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另辟海路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他们不可能在东海郡找到第二个关少河,也就不可能拥有关少河那强大的进货和出货路子。
  关少河是聪明人,他是宁可与韩漠进行单纯性的个人交易,也不愿意掺杂进韩族更复杂的家族式交易,他已经和韩漠形成了默契,而且对于韩漠的为人也很了解,韩漠这个人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下手绝对是毫不留情的,所以无论如何,他和韩漠的合作基础是非常牢固,长老们即使想冒着得罪韩漠的代价去拉拢,也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即使他们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与关少河有着同等实力的商家,拥有在中原进货出货的渠道,但是他们要想组织起海上的贸易,那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韩漠的船队,是由海上几十路海匪共同组成,大东海就像是他们的后花园,他们在海上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经验,最重要的海上线路,他们也是一清二楚,长老们要想组成这样一支船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韩漠的商号已经在南洋诸国根深蒂固,打开了旗号,更适合当地的官府形成了融洽的关系,要想插进一脚,那是千难万难,只要韩漠手儿摇一摇,在背后下绊子,长老们即使能组成商队,那也是一败涂地。
  这个时代,先下手为强在商业上更是显示的淋漓尽致。
  所以韩漠虽然笑眯眯地提出让长老们可以自行组建商队贸易,非但不会让长老们开心,反而让这帮老家伙更是恼怒。
  “玄昌,小五是你的儿子,这事儿你怎么看?”韩天赐气呼呼地靠在太师椅上,瞥了韩玄昌一眼,冷冷问道。
  韩玄昌恭敬道:“诸位长老,这海上贸易的事情打一开始,玄昌就和大宗主商量好,一切都由漠儿自己去折腾,咱们不去插手,大宗主也对玄昌说过,当时召开族会的时候,诸位长老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一直以来,海上贸易的事情,玄昌是从来都没有过问的。”他转头望向韩漠,皱眉道:“漠儿,几位长老如此恳切要出银子帮你,你该当好好考虑一番才是。”
  韩漠恭敬道:“爹,漠儿如今不缺银子,而且更不敢拿着长老们的银子去冒险,就算是家法从事,漠儿也是不敢接的。”
  韩天赐皱起眉头,看如今这情形,要入股分红的可能性是不大了,自己总不能真的凭借长老的身份威迫韩漠答应。
  若真以长老会的名义向大宗主要求长老们入股,或许大宗主念及整个韩族的大局,会吩咐韩漠抽出一部分红利来,但是这样一来,长老们也就等于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威望将大大降低。
  这帮家伙没有什么能耐,如今靠的就是威望,若是倚老卖老强行让韩漠接受入股,这事情一旦张扬出去,这帮老家伙失去的肯定要比得到的多得多。
  “小五啊,你既然担心咱们的银子拔下去有风险,我们这些老人自然也不会让你为难。这从公中支银子的事儿暂且就作罢。”韩天赐很不甘心地道:“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旁系子弟中,有不少人还没有事儿做,整日里不求上进,这日子久了,对咱们整个韩族可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们想聚集一批韩族子弟,让他们听你调遣,帮着你做生意,你看如何?”
  “世族不从商。”韩漠平静地道:“韩族外围子弟若是从商倒也罢了,不过韩家旁支子弟也是世家子弟,若是经商,只怕会被人笑话吧?”
  一名长老立刻道:“小五放心,咱们既然要让这些子弟进入商队,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让他们进去。我们也不会安排很多人,也就二三十个人,将他们分到各条货船上,不显山不漏水,应该无甚大碍。”
  韩漠淡淡道:“诸位长老。族中兄弟们的秉性,我是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惯了。海商船队是要经受大风大浪,生活苦的很,他们未必能坚持的下去。最为紧要的事,如今海上商队的主要成员曾经都是海匪,投诚韩家才开始做生意,但是他们骨子里的匪气可没有丝毫消磨,族中弟兄若是上了船,少不得会倚着身份瞧不起他们,那帮海上人也是受不得气的,到时候双方摩擦定然不断,真要到那个时候,我看这海上贸易也就不必再做下去了。”
  众长老豁然变色,就连韩玄昌也微微皱起眉头。
  韩漠话虽然是实话,但是这般说出来,那可就是直接拒绝了长老们的要求,恐怕会让诸位长老心里很不痛快。
  果然,韩天赐涵养再好,被一个隔了几辈的后生子弟如此拒绝,一张老脸实在放不下,忍不住冷笑道:“五少爷,看来你还真是将大东海当成你自己的了。”
  韩漠微笑道:“长老,大东海当然是我的,同时也是你们的。当初既然诸位长老答应我独立做海上贸易,长老们的嘱咐,我是记在心里的,所以目前的海上生意……由我做主!”他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这股笑意出现在这年轻英俊的脸上,很有些诡异,诡异的让人都能理解笑容中的意思。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不需争辩,不需纠缠,更不需倚老卖老来压制,因为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海上的贸易,如今就是我韩漠手里的东西,谁也夺不去!
  堂中的气氛一时极为僵硬。
  加起来两百多岁的长老们,却硬是不知该如何去对付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毕竟是韩家的直系子弟,而且大家毕竟有言在先,总不能真的不顾颜面硬是以族会的名义去压制韩漠。
  但是就此作罢,长老们的颜面自然也很不好看。
  “诸位长老一生勤恳,为韩族做出巨大的贡献。这海上贸易的利润虽然不会纳入公中,不过……!”韩漠眼珠子转动着,他也知道这帮老家伙毕竟是族会的长老,虽然未必能拿自己怎么样,但也不可让这些老家伙对自己产生敌对情绪,毕竟这些人在族中还有威望,真要在日后的道路上给自己使绊子,那也有些不痛快,所以微笑道:“不过小五自幼受到族中的教诲,知道什么是尊敬长者,所以小五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长老们送去一点孝心,让长老们的生活过的宽敞一些。”
  看着几位长老皮裘在身,手指间都带着碧玉大板指,韩漠只觉得这些话说不出的讽刺。
  长老们互相对视,以眼神交流着。
  这些人自然都明白,韩漠既然这样说,那所谓的“孝心”可就不是薄礼了,想来应该是能让大家心里舒坦的一个数目。
  长老们沉吟着,韩漠面上也是极其恭敬地笑着。
  “小五啊……!”韩天赐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说到底,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是为了韩家好,也都是为了你好。只是怕你忙不过来,所以想让族中的子弟帮衬着你。既然你用不上,咱们也就不多说了,这海上的贸易,你自己做主就是。”
  其他长老也纷纷点头。
  “谢过诸位长老。”韩漠笑容可亲。
  众长老还要说什么,就听堂外传来老管家韩伯恭敬的声音:“禀老爷,郡守杨大人前来拜见,正在大堂等候!”
  韩玄昌皱起眉头,不明白杨清此时前来有何贵干,向诸位长老一施礼,道:“玄昌有客,先请退下!”
  韩天赐站起身来,道:“我们也不多留,玄昌既然有事,尽管去忙便是。”
  韩玄昌恭敬称是,回头道:“漠儿,你送长老们。”又对众位长老施礼,这才匆匆出门,见到韩伯,皱眉问道:“就杨大人一人上门?”
  “是的,老爷。”韩伯轻声道:“看起来是有急事,杨大人的脸色很不好。”
  “哦!”韩玄昌皱起眉头,穿堂过室,快步来到正厅,一进门便拱手道:“郡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杨清此时正在正厅背负双手来回走动,也没有闲情逸致喝茶,见到韩玄昌进来,立刻拱手还礼,迎上前来,低声道:“韩大人,出大事了。”
  “大事?”韩玄昌皱眉道:“郡守大人,出了何样的大事?”
  杨清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圣上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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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三章 【燕京那一场谋逆】
  大宗主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中,手里拿着刚刚从燕京方面过来的书信,这是户部尚书韩玄道派人送来的急信,虽然写的不是很详细,但是已经足以让人知道,燕国的皇帝平光陛下刚刚经受了一场惊魂的刺杀事件。
  将信件在灯火上烧成灰烬,大宗主才靠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一场刺杀显然是让燕京方面地动山摇。
  他一脸阴沉,半晌过后,嘴角才泛起冷酷的笑意。
  “大宗主,郡守杨大人和三老爷求见!”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大宗主立刻起身,虽然他在东海的实力和影响力不是杨清所能企及,但是在明面上杨清还是东海郡的最高长官。
  他出门迎接,就见到韩玄昌和杨清正在书院里等候着。
  “杨大人!”大宗主拱了拱手,露出一丝微笑:“郡守大人大驾光临,老夫未能远迎,还请勿怪啊。”
  杨清勉强一笑,也拱手还礼,才道:“杨某冒昧打扰大宗主的安宁,有罪有罪,该当是恳请大宗主不要怪罪才是。”
  大宗主知道杨清此来的目的,杨清自然也明白燕京那边的消息大宗主十有八九已经知道,双方也不再客套。
  大宗主一抬手,道:“杨大人,书房虽然不大,但却安静,正好议事,大人莫嫌弃。”
  “不敢不敢。”杨清忙道:“此处正好商谈要务。”
  大宗主请进杨清,对韩玄昌打了个眼神,这才跟着杨清身后也进了去。
  韩玄昌立刻吩咐旁边的下人道:“速去镇抚军营,请总督大人速速回府,大宗主有要事要找他。”下人答应一声,立刻前去。
  韩玄昌这才进了书房,顺手将门关严实。
  屋内,大宗主和杨清已经落座,也顾不得客套上茶啥的,杨清立刻道:“大宗主,圣上遇刺了。”
  大宗主和韩玄昌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立刻问道:“杨大人,圣上如今龙体如何?”
  “圣上倒是无恙,只是受了惊吓。”杨清道:“大宗主,韩大人,这一次刺杀圣上的阴谋,两位可知是谁策划的?”
  “正要请教。”大宗主沉声道:“是谁这般胆大妄为,犯上作乱?”
  杨清握着拳头,恨恨道:“如今的燕国,最大的反贼,能有何人?正是叶家和吴家联手作乱。”
  大宗主冷笑道:“果然是这帮无君无父的叛逆。”他也是攥着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韩玄昌在旁问道:“郡守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吴两家是如何刺杀圣上的?如今叶吴两家在燕京的势力如何?”
  杨清叹了口气,对着上方拱了拱手,一副悲痛的样子:“圣上啊,微臣远在东海,不能保护圣上,致使圣上被逆贼惊吓,实是罪该万死啊!”
  大宗主和韩玄昌也急忙起身,对着燕京所在的西北方向恭敬行礼,齐声道:“不能保护圣上,尽到人臣本分,臣等有罪!”
  等大宗主和韩玄昌重新坐下,杨清才道:“几日前是圣上冬猎的时候。圣上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着一干大臣往皇林苑去冬猎,今年也不例外。皇林苑那头,向来是由御林军的龙骧营负责守卫,本来一切都是太平无事,但是谁也想不到,叶家竟然不知何时买通了龙骧营的一名护军参领,而这次负责圣上安全的,便是这名护军参领率领的人马。”
  燕京御林军有五大营,每营都有一名指挥使总揽军务,指挥使下面,更设有四名护军参领,应该说也都是实权人物。
  皇室冬猎,这也是燕国的一大特色。
  按照常理,冬日里万物俱静,就连许多动物也都栖息起来,不过燕国皇室从开国皇帝燕武王开始,就喜欢在寒冬酷暑野外狩猎,也算是透透气解解闷子,更重要的是彰显皇室威仪,通常情况下,燕京三品以上官员,那都是要随驾狩猎的。
  皇林苑是会稽郡的一处皇家狩猎森林,冬猎时节一到,便会有人往皇林苑放入大量的动物,以供狩猎。
  一直以来,负责冬猎的卫队,都是从龙骧营调派,龙骧营有甲士五千,从中会调派千人卫队负责保护皇帝,龙骧营指挥使会随着皇帝狩猎,那么负责护卫组织工作的人物就会落在随驾的护军参领身上。
  如果这个护军参领心存不轨,那么后果会如何?
  大宗主和韩玄昌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
  龙骧营的指挥使白异,那是五年前的武状元,对于皇帝却是忠心耿耿,也正因如此,平光帝顶着世家内阁压力,竭尽全力地扶持他上位,这也是五大御林军中,指挥使出身最低的一个。
  龙骧营在白异的调教下,对于平光帝可是忠心耿耿,是平光帝手中的王牌之一。
  如今竟然有护军参领被叶家收买,瞒过了皇帝和白异,叶家的手段也算高明。
  “那护军参领被收买,但是龙骧营在白大人的调教下,向来是忠心耿耿的,应该不会随着他犯上作乱吧?”韩玄昌皱眉问道。
  杨清摆手道:“龙骧营那是圣上最器重的卫队,龙骧营的将士对圣上也都是誓死效忠的,自然不会随着犯上作乱。不过那护军参领若是借着权力之便,在龙骧营里安插刺客,那却是极容易办到的。”
  “换句话说,叶吴两家是让那名护军参领在卫队中安插了刺客?”大宗主问道。
  杨清叹道:“正是如此。据说卫队之中,混入了叶吴两家精挑细选的几十名刺客,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趁圣上狩猎之时,突然发难,便对圣上发起了刺杀。当时情况极是危急,幸好白异白大人就护在圣上身边,而且太子当时也随驾身旁,率众誓死抵挡,在群臣护卫下,圣上才逃过一劫。当时有数位大臣被刺客杀死,若非白异白大人拼死杀出包围,调来守卫在外的龙骧营甲士,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那些刺客是否被诛?”韩玄昌立刻问道。
  “本想抓活口,但是这些刺客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龙骧营甲士一到,剩下的刺客俱都自刎而死,没有留下一名活口。”杨清摇头道。
  大宗主沉吟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问道:“那后来又是如何得知这起弑君事件是叶吴两家所为?”
  “皇林苑的弑君事件只是开始。”杨清道:“等群臣护着圣上回到燕京城,行到外城东直门,叶吴两家的杀招才真正到来。”
  韩玄昌惊道:“难不成九门提督府也安插了两家的人?”
  “正是。”杨清苦笑道:“东直门隶属九门提督府所辖,谁能料到,东直门的城门校尉竟然也是叶家的人,将圣上的銮驾阻在东直门前,想要击杀圣上。那东直门拥挤不堪,虽然有龙骧营,却是腾不出地方来,我听从京里来的消息,当时在东直门可是血光弥漫,杀喊声一片,更是混乱不堪。叶吴两家在东直门是想做最后一击,他们也不藏着,领着自己的部下围杀在东直门,若非东花厅通知狼甲营和火山营,两营援军赶到,圣上只怕真要被他们谋害在城门之处了。”
  “都说东花厅有料敌于先的本事,看来这次倒是慢了一步。”大宗主淡淡道:“否则也不会令圣上受惊啊。”
  杨清忙道:“东花厅已是竭尽全力,只是这次谋逆叶吴两家计划的太过周密,也太过隐蔽,所以东花厅没能提前知晓。”
  大宗主想了想,才问道:“狼甲营和火山营到了,想必那帮叛逆也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杨清点头道:“是,御林军在东直门救出圣上,围剿叛逆,当场就杀死大半叛军。刑部的人更是当即便围住叶吴两府,进去之后,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重要人物都已经不见了踪迹。圣上当下便命令东花厅派人追拿,直追到会稽郡与渤州郡边界处,才将一干逆党擒住,差点儿便让他们回到了渤州郡。”
  “太师可有动作?”
  “有。”杨清立刻道:“太师当下便聚集内阁,进行会商,接下来两日,将叶吴两家在燕京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都拘押下狱,连上相关人等,共四百七十三人,三日前全都在午门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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