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他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摆了摆手,道:“都别拘礼了。”转向韩玄昌道:“韩大人,本官也不习惯住在衙门里,若是能腾下地儿,给本官也安置一个屋子。”
  “下官从命~!”韩玄昌立刻道,但心中却颇不情愿,毕竟韩家的后花园子里,还有一个深藏的秘密,这两个家伙住进去,至少也有几日时光,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萧同光瞥见一旁的萧幕瓒,神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你干的好事。”惊得萧幕瓒打了一个哆嗦。
  “韩大人,这些物事儿,就劳烦你让人先运到你的府上。”曹殷柔柔笑道:“安置屋子时,都用上就是。”
  “是!”韩玄昌答应一声,立刻吩咐部下将曹殷的东西先行运至韩府,更派人去通知韩夫人,赶快收拾两间院子出来,给昌德候和户部侍郎萧同光暂住。
  韩府占地面积极广,即使腾出十间八间院子也不在话下,更别说区区两间院子了。
  曹殷率先进了衙门,他的步子很轻盈,很柔,若是只看他行走的动作,那和一个极有修养的贵族女子一般,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步子让人感觉很妖!
  衙门正堂早就摆设好桌椅,曹殷坐上正座,众官吏又参拜一次,这才在曹殷的示意下,该站的站,该坐的坐。
  “诸位,本侯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等也是心知肚明。”曹殷带着柔柔的笑,俊美的脸庞有一股妖艳的感觉,那是男人看上去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妖艳,他的声音尖细而温柔:“圣上听闻东海郡税银被劫,当真是龙颜大怒,你们东海郡连区区税银都保不住,圣上让我问问诸位,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堂上一时寂然一片,只听闻东海郡官吏的呼吸声,不少人已经流出冷汗来。
  第三十七章 【圣旨】
  曹殷声音虽然轻柔,但是话中的意思,就是透着那么一股子杀气,经过事的倒也罢了,那些小官小吏却是畏惧的很,府外就有上百“狼甲营”武士,那可是一把一把杀人的刀。
  萧幕瓒立刻起身上前跪下,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裁决很快就会出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而恭敬:“下官无能,有负圣恩,万死不能恕也!”
  萧幕瓒这样一说,在场的官员除了靠坐在朱漆大椅上的萧同光外,余下俱都起身跪在堂下,埋头撅腚,或真或伪地作出胆战心惊的姿态。
  “一个人办差了事儿,总会有相应的惩罚。”曹殷说话时,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种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脸孔上的艳如妖的笑:“我想你们都懂这句话的意思。”
  众人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本侯虽然明白你们办事尽心尽力,但是……哎,这次税银被劫,内阁商议,圣上裁决,已经下来了旨意!”曹殷平静地道,忽地瞅向一旁恹恹欲睡的萧同光:“萧侍郎,宣旨吧!”
  萧同光昏昏欲睡的眼睛立刻睁开,起身向曹殷行了一礼,这才高声道:“请旨!”
  旁边立刻有一名护卫托着一直长形小金盒奉上前来,萧同光亲手打开金盒,咳嗽一声,这才缓缓打开金黄色的圣旨,沉声道:“圣旨到,接旨!”
  众官立时齐声道:“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东海郡税银被窃一案,朕甚不安,东海之郡,燕国重地,王化之民,出此耸人听闻之恶行,国何以安?东海郡守萧幕瓒,用人不当,遇事不明,罪无可恕,免去东海郡守之职,接旨回京,由刑部吏部联名议处。东海子民,温厚良善,为体民心,特令东海韩族下海采珠,奉珠三千,以补缴税银。上天达听,命昌德候曹殷,户部侍郎萧同光协助采珠事宜,钦此!”萧同光宣完,合起圣旨,冷冷地看了萧幕瓒一眼,眼中说不出的厌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高叫。
  萧幕瓒只觉得全身发软,眼前有些发黑,这种结果他是早就预料到的,但是圣旨中对于税银被劫的后续动作并没有半分提及,他也知道这封圣旨是京中几大世家互相斗争互相权衡甚至是互相妥协而达成的结果,换句话说,税银被劫一事很有可能在燕京暗箱操作达成其它的共识,那么萧景的仇,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子报了。
  韩玄昌听闻可以以珠代税,不由松了口气,虽然朝廷所索取的珍珠数量太过庞大,但比起激起民变的收税,显然这是比较理想的结果。
  他也知道,曹殷和萧同光所谓的“协助处理采珠事宜”,不过是朝廷派来的四只眼睛,就是怕韩家这次大肆采珠中会出现变故。
  ……
  萧幕瓒伸手颤巍巍地接过圣旨,黯然道:“微臣谢旨!”
  “赶快收拾一下,速速回京。”萧同光对于萧幕瓒这次的失误显然是很不满,如此一来,萧家在东海郡安插的这颗钉子就此轻易地被内阁其他家族联手除去,其他家族固然担心萧家势力蔓延过大,而萧家自身这次颜面扫地,自然也没有脸更没有威信再往这边派人来。
  萧幕瓒落寞退下,曹殷便起身过来,亲自扶起韩玄昌,微笑道:“韩大人,东海郡守一职,吏部正在商议,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新官上任,这边的事务暂且先烦劳韩大人多加处理了。至于采珠的事儿,韩大人也需尽快安排,圣上对此很是忧心,若是税银入不了库,我东燕许多事儿可就办不成了,韩大人,你说可是?”
  “臣等失职令圣上忧心,实乃我等臣子的罪过。”韩玄昌立刻道:“圣上的旨意,侯爷的期盼,下官敢不肝脑涂地,竭诚以报!”
  曹殷很满意韩玄昌的反应,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温言道:“大宗主二宗主一向可好?身子骨可还硬朗?”
  “大伯和家父俱都是心胸开阔之人,修身养性,身体却也很好,有劳侯爷挂念着,我韩家感激不尽!”
  “那就好。”曹殷微微点头,若有所思,轻轻道:“两位宗主如今都是年过六旬,迟暮之年,本侯来东海之前,圣上宣我进宫,令本侯要好生看看两位宗主。他二人为国尽忠,几十年如一日,实乃忠臣之楷模,亦是我东燕国的基石,回头本侯是定要拜见二位宗主的。”
  韩玄昌感激涕零,连连谢恩。
  四周大小官吏有大半是韩氏族人,见昌德候对韩家表露出亲昵之意,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欢喜。
  萧同光冷眼旁观,神色平静,依旧是一副恹恹欲睡酒色过度的姿态,但是心中却也有些纳闷,不知道昌德候所代表的王族为何如此直白地向韩家表示亲切,难不成王族想拉拢韩家,启用韩家的势力,但也用不上如此直白,反而让人起了戒心。
  在萧幕瓒交出官印摘下乌纱后,回到自己的院中,他当初从燕京带来的下人已经收拾好行囊,搬运上车,随时准备启程赴京。
  “我他妈就是一条狗!”萧幕瓒望着东海郡上空的青天,冷笑着自语:“扑过来咬人,反而折了自己,最后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东海郡,像一条丧家犬!”
  他不怨恨萧太师没有保住自己的郡守之位,却恨萧太师不能动用萧家的势力调查税银失窃的案子,不能为萧景报仇。
  萧太师显然是不想和位居九大世家之三的苏家正面翻脸,所以萧景之死,就像一种春秋笔法,忽略过去。
  “苏家的狗杂种们,总有一天,你们会和韩家一样,都消失在燕国的姓氏中。”吐了一口吐沫,萧幕瓒带着仇恨,黯然地离开了东海郡。
  在萧幕瓒尚未出城之时,郡守府内鼓乐阵阵,觥筹交错,为昌德候曹殷和户部侍郎萧同光接风洗尘。
  “韩大人,本侯很早之前在京里就听说你们家里的一件趣事。”曹殷手中捏着白色的丝帕,虽然并没有饮酒用菜,却时不时地擦拭着嘴角,显然是有很深的洁癖:“听说你有一子,出生之时便有三根手指色泽如金,都称是天上的财神爷投胎转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倒也是一件稀罕事。”
  韩玄昌恭敬道:“这财神爷下凡,那是市井流言,做不得真。不过犬子出生之时,右手却是生有异相,除去大拇指与食指,其它三指与常人不同,有些金黄,想来是皮肤就那个样子而已,并无什么稀罕的。”
  “事非寻常必有因。”曹殷摆手笑道:“说不定真是财神爷下凡,那也未必不可能。”
  一旁的萧同光已经是两壶酒下肚,脸上通红,看起来醉醺醺的,咧嘴笑道:“韩家坐靠东海,海下满是珍珠珊瑚,那都是宝物,有个财神爷镇宅,倒也寻常,倒也寻常!”
  “说笑了,说笑了。”韩玄昌知道这个看似醉酒的萧同光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挑拨韩家与王族的关系,雕虫小技,只是含笑回应。
  韩玄昌作为东海主人,自然是要尽到地主之谊的,虽然知道萧同光居心叵测,但在韩玄昌眼中,那些无法撼动韩家根本利益的言行,是不值得去敲打的。
  真要到了需要韩家出手敲打的时候,就不是小事了。
  桌子上,萧同光明显是借着酒意的掩饰,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一些无谓的话,隐隐带有挑衅甚至是污蔑韩家的意思,但是这种举止,非但让韩家大小官吏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看在曹殷的眼中,亦是极其厌恶。
  若非萧同光是萧家核心人物,是萧太师的亲弟弟,曹殷只怕早就发作了。
  反倒是韩玄昌心平气和。
  真正的老练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只会笑里藏刀,而不会亮出并不锋利的刀刃,萧同光的一番言行,让韩玄昌更加确定此人只是一些小聪明,酒色过度的无能之辈,怪不得都说萧同光与他的哥哥萧太师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此言诚不欺人!
  韩家众人知道如何去堵住这一张废话太多的臭嘴,带着恭敬之色,纷纷敬酒,只片刻间,萧同光又是几壶酒下肚,忍不住“哇”地吐出来,丑态毕露,尔后伏在桌子上,醉醺醺地睡过去。
  韩玄昌心中冷笑,他倒真想看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被安排在曹殷下面的钦差副使,会如何对韩家玩花样。
  “希望你能毫发无伤地离开东海郡!”韩玄昌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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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昌德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第三十八章 【曹殷送玉】
  韩漠这两日过得很滋润,清晨起来随着柳如梦练琴,午饭过后去那练功房习练棍术,晚上却也能和柳如梦小坐一会儿,互相说些对方不知的奇闻异事,相比起柳如梦所知的逸闻,韩漠肚子里的货显然多得多,通常都是韩漠在说,柳如梦在听。
  柳如梦听故事是很认真的,听到紧要处,狐媚子眼睁得大大的,让韩漠有一种满足感。
  但是这个女人有时候太过聪明,她会询问什么叫做电话,会询问什么叫做电影院,还会询问什么叫做汉堡包,而韩漠只能以“梦境”为解释,于是柳如梦愈发感觉这个五少爷想象力惊人,可谓天马行空。
  韩漠忽然明白,女人却是分为很多种,有的可以用相貌去诱惑,有的可以用金钱去诱惑,有的可以用权势去诱惑,有的女人,可以用才情去诱惑。
  但最有趣的诱惑法子,那是时间,时间可以让人无形中生出亲近感,当然,还需要他自鸣得意的“梦境”。
  ……
  韩漠得知钦差莅临东海城的时候,整个韩家西府已经热闹起来,将正厅后面的“万象园”大加收拾,备出来作为昌德候的歇息之所,而万象园一旁的“四海园”也腾了出来,那是留给萧同光的住处。
  黄昏时分,韩家两府大小数百人,在大宗主韩.正乾和二宗主韩.正坤的带领下,密密麻麻地等候在府前的长街上。
  因为韩玄龄在军中未归,所以东府大宗主领着韩玄龄的正妻韩秦氏和两个姨娘以及韩源迎候。
  韩秦氏为人低调,贵气谨慎,与韩玄昌的正妻韩胡氏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是平日里妯娌间却相处的极好。
  韩玄龄贵为东海镇抚军总督,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是在舰队上度过,这固然是他喜爱军中生活,但最为紧要的事,东海镇抚军是韩家手中的王牌,是命根子,他不能有一刻松手,必须牢牢抓在手中。
  也正因如此,韩玄龄所纳的两个姨娘承露甚少,也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只有韩秦氏生下一子一女。
  儿子便是在这一辈韩家子弟中排行第四的韩源,而女儿排行第二,名为韩淑,已经入宫,侍奉燕王,被封为淑妃。
  韩秦氏亦被封了太恭人,是有四品诰命身份的。
  西府这头自然是二宗主为首,领着韩夫人,碧姨娘,韩漠,韩沁以及家中大小,静静等候。
  大伙儿也都换上了得体的衣裳,显示着隆重与热情。
  虽然燕国王权实际上并非至高无上的,但是在名义上,王权依旧是燕国最高的权力,王族依旧是燕国最尊贵的家族,任何世家大族,都要匍匐在王族之下。
  而作为少数掌握兵权的王族成员之一,昌德候曹殷的身份比之普通王族成员,那自然又尊贵许多。
  在场除了东西两府外,更有韩家旁系的十多名老士绅,都是韩家族会的成员,按照区域,成为实际上各区域韩氏族人的长老。
  这些人在东海郡,都是有威望和影响力的。
  ……
  曹殷的车子终于在韩玄昌的引领下,来到了西府前宽阔的广场处,大宗主韩.正乾为首,立刻领着一大家子人快步上前,齐声高呼“千岁”,呼啦啦地俱都跪拜了下去。
  曹殷终于出来了,他满脸温和,没有一丝皇亲国戚的架子,第一时间走到大宗主韩.正乾身前,扶起颤巍巍的老人家,感叹道:“大宗主快请起,快请起。”
  此时的韩.正乾,看上去就是一个进入迟暮之年的老人。脸上除了恭敬,就是老人家特有的疲惫与沧桑,声音有些嘶哑:“侯爷……侯爷驾临,这是我们韩家的荣光啊!”
  在人群中跪伏的韩漠微微抬头,看了看曹殷,身上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曹殷近似于女性化的动作和声音,让他的身上直泛鸡皮疙瘩。
  花园子里的柳如梦也近乎为妖,但那是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妩媚之妖,妖的诱人,妖的性感,妖的让人如同置身云海。
  但是曹殷的妖,却是一股邪气,让人心中发毛的一种邪气。
  曹殷又扶起二宗主韩.正坤,温言道:“在京里的时候,圣上就几次对我说,韩家百年来一直为燕国镇守东海,是大功,是了不起的功业,朝廷欠你们的,所以圣上交待,一定要让本侯亲自向二位宗主道谢,圣上……记挂着你们!”
  “隆恩浩荡,臣等敢不以死相报!”韩.正乾和韩.正坤感激涕零。
  曹殷那张雪白的脸庞满是感慨,拉着两位宗主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倒让在他身后的萧同光无比的尴尬。
  之后曹殷更是极其温和地接见了东西两院其它的主要成员,那萧同光跟在后面,尽上面子上的礼仪。
  他酒意未去,说话时酒气熏天,让人好生厌恶,走到碧姨娘前,瞧见这样一名丰满美妇,娇艳欲滴,萧同光眼中划过怪异神色,狠狠瞪了碧姨娘丰满的胸脯一眼,嘿嘿一笑,打量一番才过去。
  碧姨娘自是盈盈拜倒,哪里敢多说什么。
  “这便是外面常说的异相之子吗?”走到韩漠旁边,曹殷停下步子。
  韩漠此时拜伏在地,右手背面朝上,三根金色的手指异常显眼。
  大宗主韩.正乾立刻道:“正是此子。”
  曹殷扶起韩漠,见他相貌俊秀,眼若星辰,不由一怔,呆呆地看着韩漠,片刻之后,才叹道:“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漂亮人儿,这不是财神爷投胎,倒像是天上的金童儿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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