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龚先生叫苦不迭,忙吩咐几个亲信把传话的太监好茶好饭的招待着, 又做主拣了几样贵重轻巧的玉饰金珠塞在那人的衣袖里。好话不要钱一般说了一箩筐,那人才终于答应回宫绝不乱说。
  仆役们退得远远的, 龚先生慢慢叹了口气低声道:“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正式册封的诏今还没有下来。也许圣人只是想先试探一回, 殿下如此妄为未免漏了痕迹。”
  敬王靠在椅子上呆了片刻,良久才恨道:“我舍弃了那么多东西,该我的不该我的,连我亲舅舅死了都不敢过去痛哭一场, 就是想阿爹把我看在眼里, 说我有为君者的气度。可是你看看, 他最后属意的还是那个不声不响的阴沉老二, 我和老大就是陪着他们唱大戏的丑角儿。”
  龚先生叹了又叹,“没到最后一步,千万不要说丧气的话。周阁老和周大人要是在世的话,肯定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一切归属,都在圣人的一念之间!”
  的确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步,这时候论输赢为时尚早。
  敬王的眼睛突然慢慢亮了起来,“我外祖父生前曾经说过,老二的母亲穆皇后死得有些不清不楚,听说和一个禁宫的侍卫有染,当年为了这件事死了不少人,只是时过境迁没有几个记得了。若是能在上头好好做一下文章,将老二不是皇家子嗣的事大肆宣扬出去……”
  这绝对是一个能让人再也翻不起身的杀手锏。
  龚先生差点被口水呛死,摸着嗓子眼儿死命咳了起来,惊恐得双手乱摇,“涉及皇家的秘事必须有铁证,空口无凭很容易被反噬。两位周大人临去的时候,可有亲手交给您什么东西?”
  周家贵及人臣,平常的金银财宝根本就不放在他们的眼里。更何况敬王是皇家贵胄,能入他眼的天下珍奇少之又少。
  敬王顿时有些茫然,坐在椅子上仔细想了半天才道:“他们什么都没对我说过,更何况我又不姓周,他们能把什么要紧的东西交给我?不过……我外祖父曾说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继承大位,就到他的滴翠园榕树下磕个头就行了!”
  他猛地抬头,紧张的连声音都变了调,“你说我外祖父会不会把那个要紧的东西藏在那棵大榕树下?我以为那是他病重时说的胡话,就没有往心里去!”
  龚先生简直有些瞠目,周阁老一辈子算无遗策,临终时说的每一个字必定是重之又重。敬王做为周家一力扶植的人,竟把周阁老的遗嘱当作胡言乱语……
  龚先生沉吟了一下,语调有些含糊,“周阁老多半也没想到世事会变化的如此之快,所以才没有对你明确告知那些要紧东西的所在。好在现在为时不晚,我马上带人过去查看。如今外面不知多少人盯着,兴许还有圣人偷偷安排的人,所以还请王爷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
  敬王立时反应过来,在藏青织仰瓣莲纹的地毯上不住的转着圈子,面现激动和感激之色,“先生考虑的极是,今天听闻这个消息让我方寸大乱。外祖父肯定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他密藏的东西里必定有当年穆皇后一案的铁证,我凭此就可以把老二彻底掀翻……”
  他的话支离破碎,言下之狠意却是明明白白。龚先生自然领会得其中的意思,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转身就从侧门悄悄出了王府。
  杜王妃听了仆妇间口传外面的话后一时间也骇得手足冰冷。
  事情什么时候演变成这副模样,端王……竟然要当太子了吗?那自己的丈夫该怎么办?在外头赴宴的时候,那么多命妇对着自己阿谀奉承,不就是心中有另外的想头吗?敬王素来心高气傲,恐怕承受不住这份打击。
  夫妻一体,怎能让他独自承受这份失落?
  她腾地站起身,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急匆匆的往前面走。她要告诉他,世间的繁华富贵虽然惹人羡慕,但若是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吃糠咽菜,他的身边也有人陪着……
  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却没有点灯。杜王妃看着孤坐在窗前的身影忍不住心酸,急步上前将人紧紧抱住,“总还有法子可想,等会儿我就回娘家看我父亲怎么说?”
  敬王身形动了一下,眼里也闪过一道亮光,但更快就熄灭了。杜氏的父亲是中书省的参政,既然连他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那就说明皇帝的这道旨意是绕过朝臣突然颁布的。
  杜王妃心中忽然涌起患难夫妻的感触,柔声道:“莫要惊慌,等我问问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圣人属意他人,咱们安安份份的守在一处总能搏个平安……”
  敬王脸上忽然浮起奇怪的悲怆,“恐怕不行了,申时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龚先生是外祖父特地为我甄选的,为人稳重识趣,这十来年我已经把他当成知己。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他反手捅了我一刀。”
  杜王妃自然记得那个形容干瘦的老头,骇得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哪至于此?”
  敬王已经被今天的坏消息打击得体无完肤,靠在椅子上用手拄着头,“外祖父的滴翠园里也许藏着一件极为要紧的东西,龚先生说我要是亲自去取的话都有不便,所以他自告奋勇的就过去了,没想到一去不复返。刚刚我又派了两拨人过去,说滴翠园的榕树下被挖了好几个大坑,人却未见一个……”
  杜王妃手足冰寒得几乎要颤抖起来,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周阁老……外祖父……到底给你留了些什么?”
  敬王一脸苦笑。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只是现在细细回想,我舅舅曾经说过外祖父手中有一本图册,专门记载朝中大臣后宫嫔妃的喜好和优弊。但是外祖父致仕后,我曾经到滴翠园数次也没有听他老人家提起过,就以为多半是以讹传讹从未细细打听过!”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阁老手中的确有一些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如今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让敬王心生恐惧的是——龚先生,到底是谁的人?
  这天底下这对地位无比尊贵的夫妻默默坐在窗下,对着不可预知的未来束手无策。
  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巨大的铜炉镂空的地方泛着红色的火苗,整个空间充斥着说不出来的燥热。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翻动着手中的书册,轻轻笑道:“没想到周阁老死的时候还留了这么一手,只可惜他临去的时候病得张不了口,竟然没把这个东西的下落交代清楚就去了……”
  敬王府的首席幕僚龚先生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首,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堂上人微微一笑,“为了这么个东西让你在敬王府呆了十五年,大好青春就这么浪费掉了,心头是不是感到委屈?”
  龚先生五体投地大礼参拜,“能为圣人分忧以尽绵薄之力,是我等一辈子难以想象的殊荣。莫说是十五年,就是让我马上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灯光闪烁处,穿了一身柔软常服略带病容的苍老男之人正是当今的大正皇帝。
  书册被抛进铜炉里,顷刻间就燃起半尺高的火苗,轰然作响的同时可以隐约看见上面黑色的字迹。皇帝半靠在杏黄色大迎枕上,神色有些倦怠的问道:“这里面的东西……你看过没有?”
  龚先生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却半点不敢停顿老实答道:“我和都护营的两个兄弟一起到的永祥胡同,靠着敬王给的令牌顺利进的滴翠园找到那棵榕树。全程我们三个人在一处,挖到东西后立刻贴上封条,中途没有耽搁半息一路护送到宫中。”
  寝宫里又闷又热,但龚先生根本不敢擦一下头上的汗水,“小的以性命担保,这件东西没有离开过我们三人的眼皮儿,封条也没有一丝损坏……”
  皇帝看着铜炉里的白色书册上火苗慢慢变得虚无,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周阁老和我君臣了一辈子,到了最后我瞒不过他,他也瞒不过我。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让老三登上大位,可我偏不想如他的意!”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双手一摊道:“你看,不管人再如何汲汲营营,都躲不过生老病死。周阁老一死,不过短短三年周家就败落了。我还没怎么动手,周家就烂的不成样子。敬王没了周家倾力扶持,就什么也不是……”
  龚先生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世上有些事儿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好在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就累了,朝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从暗处走了过来,神情淡薄地将人领了出去。
  龚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进宫,但却知道这是皇帝身边最为信重的符大监,忙恭恭敬敬地作了个长揖。
  等出了几道深红色的宫门,符大监脸上才带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圣人是念旧的,龚大人此次立了大功日后必定要受到重用。先给大人道一声恭喜,出去只管好生等着就是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好消息。”
  龚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这些年担惊受怕实在是不好受,我只想带着妻小回老家购置几亩薄田,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就是了!”
  这世上纵有天大的富贵,也要有命安享。奈何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想着搏一把大的。
  符大监诧异的望过来一眼,却难得的没有多话,只安静的陪着走了一段路。初冬的太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细长无比,像是飘忽不定的两抹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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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要写完了!
  第二七二章 父子
  前面的青衣小太监提着一盏素面宫灯飞快的走着,也不知后面有什么催着, 只看得见渺茫的烛光在漆黑的夜色中不住地摇晃, 敬王这个身强体壮的人竟然要紧走几步才跟得上。
  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进宫, 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很多东西都变了。从景运门到右内门增添了很多眼生的护卫, 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从服色和装备上看应该是从神机营和府军卫营临时征调过来的。
  摛藻殿已经站满了人, 个个脸上都挂着或真或假的焦虑。
  毕竟深更半夜把大家伙都召集到深宫来, 连天亮都等不得,肯定是有什么非常态的大事要宣布。众人的站姿看似闲散,却隐以坐在右首的端王为尊。几个朝中重臣小声探讨了几句, 就要侧头征询一下端王的意见。
  敬王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当这幅场景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时,简直一刻都不想看那些人的嘴脸。他心中乱得如同一团麻在,端王的对面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和群臣一样开始无休止的等待。
  堂上的金鸣钟敲了几下,寝宫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太医院院正当先走了,出来对着众人低声道:“圣人的体质虚弱,所以诸位大人不宜在里面耽误太久, 还有千万不要让圣人劳神……”
  众人虽然知道皇帝的身子入冬后就不见好,但还是被太医院院正的话惊了一跳。有些对朝事敏感的人已经大略猜到今日来的目的,相互看了一眼互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神色。
  肃王作为这一辈长子, 首先就当仁不让地扑了过去, 声音哽咽道:“阿爹, 阿爹你怎么变得如此消瘦,是不是宫里的这几个太医无用?等儿臣把他们全部赶出去,重新选民间的名医进宫来!”
  站在一旁的太医院院正双手肃立,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皇帝精神还好,只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眼底的疲态。脸上的肌肉也松垮的厉害,平日里睿智无比的双眼无神的望过来。大概因为年事已高兼病痛缠身,花白头发掉得已经用簪子簪不住了,只用一块青布松松挽住。
  端王看见这副模样双腿一软,就老老实实地伏跪在一边,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看得到他肩膀微耸显然心里非常难过。
  敬王膝行了几步,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才扶着皇帝的床榻边似乎想哭又不敢哭,过了一会儿才急切的唤道:“阿爹身子不舒坦,却从不让儿子们进来侍疾,如今病成这副田地了才吱声,预备……将儿子们置于何地?”
  这一段时日端王监国,朝中的大事小事都由六部和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拟出条陈,再由中书省和内阁共议,最后由端王决断。明摆着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怎能让敬王心中服气?
  皇帝和煦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窝在枕头上语气平缓,“我知道事情来得突然,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父子之间的情分也许今日就走到头了。从今往后要老老实实的做人,千万不要起什么小心思。”
  这话简直是当面搧耳光,敬王满腔的伤痛和悲怆就僵在了脸上。
  皇帝抬起头缓缓招了招手,看见几个儿子整整齐齐跪在地上,两个尚未成人的幼子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后面,无比欣慰道:“皇室争嫡向来惨烈,我那一辈的兄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所以我一直不敢提早立太子。”
  他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仿佛把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缓慢而清晰地道:“每个皇子出宫开府建衙时,我都为你们选了封号。肃即为庶,老大你要记得你的身份,要做一个宽厚的长者,日后的宗人令就由你来担任吧。”
  肃王脸上好像没有什么意外,规规矩矩的在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皇帝缓缓侧过身看着敬王笑了一下,“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的是太过心高气傲。我给你的封号为敬,就是让你心中时时有敬畏,只可惜你一直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周家人让你的格局太小,永远只拘于眼前利益,所以你之后就做个太平王就够了。”
  敬王脸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花费了无数精力,周家两辈人的心血,落在帝王的眼中只是格局太小……
  皇帝紧紧盯着端王,“你封号中的端,是让你日后持心端正戒骄戒躁。早年你娘在世的时候对你太过娇惯,纵得你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君主对于国民来说,无异于是一场灾难。所以我不断冷落你压制你,就是想让你刻制自己的暴戾急躁。”
  跪在地上的端王脸上满是泪水,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皇帝难得温情许多,“这一个月你做的很好,处理公事时不偏不倚,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本来我还想好好看看你,至不济遇到难事时还能帮你出个主意,没想到这个身子不争气……”
  端王胸腔里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往日里无尽的等待痛恨和无助凄凉仿佛像流水一样消失无踪。他喉咙里梗得厉害,几乎是泣不成声,“父皇……一定会安好的,打今儿起我就睡在外间地上,总能寻到管用的方子……”
  皇帝欣慰的笑了笑,恍惚间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舒缓,甚至愉快地叹了口气,“我把这江山社稷全部交给你,日后要当一个勤勉公正的君主。待底下的臣子一定要宽厚仁德,轻易不要与他国兵戈相向,百姓疾苦才是最为明君看重的!”
  这却是当众明确大位归属了,堂前跪伏的众人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
  这些要紧的话借着一张张的嘴一重一重地向外传去,等在殿外的周贵妃忽然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哭闹着想冲破人墙闯进来。
  皇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伺候的宫人连忙送上手巾、痰盂、温水。敬王离得稍微近些,一眼就看到痰盂漂了一层淡红色的血丝。他满嘴涩苦却毫无办法,眼看着一切都渐渐失控,耳朵边只有母亲高一声低一声的痛嚎。
  皇帝说了几句话后精神渐渐不济,示意三公上前宣读早就密封好的明黄圣旨,“嫡子璞,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人府顺舆情,授以册宝正位东宫……”
  敬王双眼紧闭知道一切都付诸流水,几乎与额头呛地哀痛不已。自己到底输在哪里,难不成争了半辈子就输在个“嫡”字?既然这样,父皇为何对穆皇后的生辰死祭从来都毫不在意?
  朝臣们却退而出,把最后的时日留给这天下至尊的父子。
  敬王退出殿门的时候,正看到端王拿了一块热巾在擦拭皇帝的手指。那情景和平常百姓人家的父子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落在他的眼里却无无比刺痛。
  虚情假意,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内侍把摛藻殿的殿门缓缓关上,皇帝轻吁了口气,“我们有很多年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了吧,我还记得手把手的教你射箭,结果一转眼你就和我生分了……”
  端王看着杏黄被褥上的手掌,枯黄干瘦还有大大小小的黑斑,印象当中孔武有力的手也有衰老的一天。他现在却没有想象当中的雀跃,相反的却是一片的难以想象的虚无。
  皇帝眼中闪过留连,“你的眼睛眉毛和你的母亲很相像,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后来我们之间有了龌龊,结果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打不开的死结。我也心灰意冷,由着那些人往你母亲身上泼脏水。”
  老人平缓的声音里带着丝丝伤感,“你十八岁出宫的时候我第一次想立太子,周阁老说他手头有一份当年审讯坤宁宫一众宫人的笔录,能证明你母亲与他人有染……”
  端王额上青筋暴起,“绝无可能,阿娘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垂了眼睫,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和你阿娘从年少时就厮守在一起,却还不及你信她。我虽然知道你阿娘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心里总有些撇不开的疙瘩。但是从周阁老拿出那份纸面发黄的笔录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你阿娘都被别人蒙蔽了。她死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做,不能让她死后还落个污名!”
  端王手指发抖,却理不清在这二十年前的恩怨情仇。
  皇帝怔怔地看着帐顶上精美的雕饰,“人家说人要死的时候,过往就会像皮影戏一样一一呈现。我虽然深恨周家人,可不想再看到你们兄弟互相残杀,又想好好磨一磨你的心性,所以一直没有动他们……
  端王低了头,嗓子眼儿像堵了一大团棉花。这个父亲冷硬的时候比谁都无情,仔细打算的时候却又比谁都周到细致。他蓦想起顾衡曾经说过,宫里的圣人就是他身后最大的助力……
  皇帝因为病痛的折磨早就变得消瘦无比,“我自诩精明盖世,这世上没谁能糊弄我,但在你阿娘的事情上却犯了糊涂,让她含恨而去。这几天我老梦见你阿娘坐在床边和我说话,就知道我大限的日子要到了。你好好的,我就要去见她……”
  他的手无力地拂在端王的头上,呼出的气时断时续,然而在下一刻就无声无息的消散开了。
  端王的肩膀重重哆嗦一下,看着床上那人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终于一声仿佛压在深湖底部的“父亲”终于撕裂般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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