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第一六九章 丝帕
  顾衡第二天进工部衙门时, 嘴角都还是愉悦至极。心想偶尔提些稍稍有些过分却无伤大雅的要求, 反而更有利于促进夫妻感情。
  这种愉快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中午, 甚至杂役们给负责值守的各级官吏端上来一大碗清汤白水的面条儿时,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前些天上官们说了, 近些日子衙门里的开销太大,能节省的就要节省。
  顾衡将将把筷子拿在手里,就听见外面有人说顾大人家里送午饭来了。
  钱小虎兴冲冲地把一个大提盒摆在桌子上,梅干菜蒸五花肉、泡菜沫子炒野鸡丁、豆腐凉拌木须菜, 一大碗羊肉冬瓜汤,最下头还用干净白纱布包着十几张触手微温的烙饼,还有半竹桶米饭, 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半个桌子。
  在工部负责值守的年轻官吏多半都是家境贫寒,初初授了官职正是图表现的时候,所以一个个的在大中午只能在衙门里用些便饭。顾衡也不想特立独行, 中午这一顿向来只是草草的对付几口。
  但这时候看见热腾腾的饭菜摆出来, 心想干嘛这么矫情?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 愿意怎么说就说去吧, 自个儿的肚子填饱了才是大事。
  顾衡拿起碗正准备分一些出去,钱小虎就笑呵呵的道,说家里已经给他另外备了一份儿。
  顾衡看着这两份儿分量十足的饭菜,知道这是媳妇儿怕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吃独食儿, 特地多做了一些送过来。他也不是小气的人, 就把几个同僚一起招呼过来, 将桌上的菜每个人分了一些。
  家里虽然请了厨子, 但是顾瑛空闲的时候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像今天的菜式一看就是她亲手做的,少了外面那些花哨,个顶个的实惠料真。
  同僚们开始还有些扭捏,但桌上的香气一阵阵的扑来,再看看手中如猪食一般的面浆糊,就怎么也吞不下去了。又见顾衡热情周到,话语也来得温柔妥贴,一个个就抹开面子围坐在桌边了。
  一个水部主事使劲啃了一口焦香的烙饼,面粉里因为掺了一点儿绿豆面而显得格外筋道十足。
  他唏嘘不已地环顾左右,感慨万千地道:“自从到京城任职后,我有些日子没吃到这东西了。今日托顾大人的福,又尝到了家乡的口味。说起来我的老家在乐安,离你们济南府也不算多远……”
  事实是隔得很远好不好,但是这会儿气氛热络,大家都没有戳破这种套近乎的话。
  顾衡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但是也不喜欢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所以与大家的交情以前仅停留于点头微笑相互拱手问安的地步。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份家常的吃食,竟然让自己在工部衙门的人缘儿空前的高涨。
  他本是极聪明的人,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自家媳妇儿做的这些吃食一看就是家常菜,虽然赶不上酒楼里的席面丰盛,但胜在分量足用料真,勾起了大家的思乡之情。
  碗里的肉片儿切得有筷子厚薄,吃在嘴里满口油香。野鸡丁子被小心的剔除了骨头,轻咬一口又香又嫩。羊肉酥烂汤头雪白,用来泡饭最好不过,都是些正经的下饭菜。
  虽然没有喝酒,但因为多添了几个菜大家都吃的十分饱足。就有人议论起了昨天发生在针线胡同的命案,说那位衢州的名妓柳香兰也不知得罪了谁,进京才几天就死于非命?一代佳人竟然被歹徒活活勒死,简直是暴殄天物。
  就有人没有眼色地低声开玩笑,说早知道这样顾主事不如早早答应把这女子收做小星,也好过她莫名死于非命。立刻就被别人狠狠踩了一脚,说人家顾夫人做了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这张破嘴……
  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好歹还是要留句好话才是。
  先前那位水部主事摇摇头,转过身子扯了顾衡的袖子悄悄道:“……顺天府衙有人过来打听你昨天的行踪,连什么时候从衙门离开都问得清清楚楚。咱们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要防别人把脏水再次泼过来,你空闲时不妨找几位老大人稍稍走动一下!”
  顾衡面上自然是感激万分,又有些无可奈何,“……谁叫我多事,衢州缴上来的银课多寡其实跟我无半分干系,让我愣头愣脑的一下子捅穿了。要是早知道这是个碰不得的马蜂窝,打死我也不会去写那个条陈!”
  这年头想有番作为真是如同登天难,水部主事感同身受。
  屋子里的人依然摆谈得绘声绘色,“那柳香兰在衢州大大有名,可谓是诗书画三绝,尤其是一手墨兰图出神入化。我有个表亲在顺天府衙门当差,说清点柳香兰的随身物品时,那些金银细软一一俱在,桌上笔墨犹新,就是不知所涉情杀还是仇杀了?”
  晚上回家时,是钱师傅驾着马车过来接。一眼就看到儿子钱小虎抱着一块香瓜啃的哧溜哧溜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让你陪在大人身边帮着跑个腿儿传个话儿,结果一天到晚就只惦记着吃。”
  钱小虎抹了一下嘴巴,“瑛姑姐姐只让我保护好大人就行了,甜瓜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厨娘塞给我的。”
  顾衡倒是极喜欢钱小虎直来直去的性子,就打断钱师傅的话问道:“你跟了一夜,发现什么东西没有?”
  马车轻快的跑起来,钱师傅敛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道:“昨天晚上我到了针线胡同,因为怕惊动旁人,所以只敢远远的盯着。差一刻交亥时,就见那处宅子出来两个人。我看那形容,其中有一个的确就是在衢州和你一起喝过酒的吴先生。”
  “我还在犹豫该不该上去打招呼,却见那两人并没有走远,反而鬼鬼祟祟的躲在隔壁的院子里。又过了一刻钟,就见春风得意楼里的小伙计哼哼唱唱地过来敲门,不过眨眼工夫就跳出来说屋里死了人,接着顺天府衙门的差役后脚就跟过来了……”
  顾衡双瞳微缩,手背青筋暴起。果然不出所料,这的确是一个再次针对自己的卑劣陷阱。
  钱师傅想来也是明白了这个理儿,忿忿道:“这些人整天不干正经事儿,净出这些下三滥的幺蛾子。我没有赶着回来禀报,就是想盯着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
  马车外小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钱师傅的声音却又低又沉。
  “那位吴先生和他的随从在隔壁逗留了一会儿后,就去了不远的沙家胡同。也许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那些人说话不再顾忌,然后口口声声唤吴先生为大公子。我听他们言语里的意思,这位吴先生……应该就是衢州知府薛维昌的长子薛延。”
  顾衡蓦然一惊,却没有开口打断钱师傅的话。
  “他们乱哄哄的商议了一阵子,说要赶紧派人去接柳香兰的娘,就是暗香楼那位老鸨子,让她到顺天府衙门告状。状子早就写好了——工部虞衡司主事顾衡□□成孕,结果又翻脸不认账干脆杀人灭口……”
  顾衡冷笑,若不是昨晚自己忽然转去端王府下了半晚上的棋,今天顺天府衙役恐怕就要堂而皇之的找上门了。不对,若是自己昨天依约赴会,只怕就会被春风得意楼里的小伙计当场堵住!
  这些人实在是太过歹毒,狗急跳墙时竟然不惜往自己头上栽人命官司。还有那位吴先生……薛延,不去找他的主子好生求救,却像条疯狗一样撕扯自己不放,还一回比一回的恶毒下作,赶情是吃柿子专找软的捏。
  顾衡可以想象,等名妓柳香兰那位所谓的亲娘入京时,又要掀起怎样的一番热闹?大多数世人愚昧,很多时候都是人云亦云。时日久了不免会想,眼前的这些层出不穷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柳香兰不管是死于情杀还是仇杀,这位名妓的名字日后反正和顾衡二字是紧紧连在一起了。
  钱师傅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暗叹一声道:“这个薛延心机深沉,做事一环扣一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真正是想把人往死里踩。等夜深人静时,我就想把这个人干脆了结干净算了。”
  马车上没有外人,钱师傅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但是说到这里却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他半夜三更时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长丝帕,在灯下呜呜哭得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说对不起柳香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顾衡眼里精光乍现,“那条丝帕上是不是绘有一丛墨兰?”
  钱师傅点头,“薛延把帕子平铺在桌子上,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看的真真的,那帕子上面的确有一丛墨兰。我虽然是个大老粗 ,但也看得出那兰花画得极好,帕子角落里还绣了一个小小的柳字。”
  顾衡脑子转得飞快,脸上也慢慢浮现笑容,“这样说,这薛延薛大公子才是柳香兰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为了栽赃陷害我,他不惜对自己的女人痛下杀手。然后用衢州知府幕僚吴先生的名义约我赴会,却没想到我根本没去……”
  钱师傅已经算是老江湖了,却还是被某些人的恶毒和无耻惊得连连摇头不已,“听说衢州知府薛维昌已经撑不住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薛延不敢把上面的人怎么样,就转而把怒火迁到大人你的身上……”
  顾衡笑眯眯地道:“柳香兰是被人拿软物勒死的,这个消息还没有大规模的传开。咱们不妨推波助澜,就说这个软物其实就是柳香兰惯常用的一条丝帕。凶案过后,这条丝帕也无影无踪了。”
  他从鼻子里似有似无的轻哼了一声,一双薄凉的眼里满是阴沉算计。
  “我记得礼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周玉漱就是柳香兰的忠实拥趸,当初这女人写状子诬告我始乱终弃的时候,就属他骂我骂的最凶。若是让这位眼高于顶的周公子转瞬之间就亲手抓到杀害柳香兰的凶犯,对于已逝佳人也是个莫大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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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零章 烂泥
  春风得意楼是京城相当有名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不但名字起得好, 厨子的一手川味饭菜也做得好。更妙的是店主用名贵药材亲自酿的一壶桑椹酒, 应当算是果酒当中的极品。颜色乌红滋补肝肾生津止渴, 是京中士子们的最爱。
  鸿胪寺尚宝司从六品寺丞周玉漱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摇摇晃晃上了二楼,早有人快步迎了过来, 殷勤笑道:“没想到周寺丞公务如此繁忙还能拨冗相见,实在是薛某的荣幸。”
  尚宝司有什么可忙的,可以说是一个再清闲不过的衙门。但是好话人人爱听,一向自视甚高的周玉潄自然也不例外。不耐烦地拿玉骨折扇点了点来人道:“我这几天的心情不好, 好不容易出来凑个乐子,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穿了一身素灰杭绸长衫的薛延没想到碰到这么一个浑不吝,但眼下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
  将这位大名鼎鼎的周公子让到雅间桌边坐下, 酒过三巡后小意陪笑道:“我父亲的这桩案子,想必你也清楚。我几次上门想求见侍郎大人,结果都吃了闭门羹。敬王殿下那里更不必说了, 连门槛儿都不让进。实在是没法, 才想请周寺丞帮着通融几句……”
  周玉漱透过竹帘子看着街面上来回走动的人群, 漫不经心地道:“看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怎么尽干些糊涂事儿呢?这桩银课案是在圣人面前过了龙目的,且证据凿凿。你父亲已经被关进了大理寺等候判决,想给他昭雪只怕还有日子等。”
  他抿了一口桑葚酒,挑着一边眉毛哼哼,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儿上, 谁敢正经八经接你的帖子。今天我过来吃你一顿饭, 也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要是让那些御史台的人知道, 我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薛延的脸上顿时泛起一层殷红恼怒,转瞬间又掩下。
  ——若不是这些人撒手不管,父亲何至于一进京城就被关进大理寺牢狱。自己又何至于死咬着顾衡不放,到头来搭上了心爱女人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只黄花梨的精细匣子徐徐推过去笑道:“这里是两千两银票,还望在侍郎大人面前传个话。如今不上不下的处着,敬王殿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一家都老小眼巴巴的等着呢!”
  很多人走不通敬王和周敏之的路子,就会曲线通过周玉潄帮着说几句好话,毕竟他官位不显背景却显赫。有这么一个中间人很多事情就可以顺利解决,所以这种顺手银子周玉漱是收惯了的,甚至周家上上下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周玉漱对朝廷的局势虽然不是很懂,但祖父是致仕阁老,父亲是在职礼部侍郎,姑母是宫中宠妃,表弟是炙手可热的一品亲王,脑子再蠢也知道有些钱当下是收不得的。
  他用两个指头艰难的把黄花梨匣子推过去,“不是我不肯给兄弟帮这个忙,而是家里大人嘱咐过这件事我不能随便插手。你父亲这件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偏偏入了圣人的法眼。所以……你们家还是早些给你父亲准备后事,那才是正经!”
  薛延来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有些心下荒凉。好久才涩声道:“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我父亲是帮别人背了污名,那些银子大部分都交到了两浙总督的手里,那些收据都还好好的存着……”
  周玉漱像看个傻瓜一样笑喷了,食指点着桌子倨傲道:“相不相信,未等你把那些什么收据拿出来,就有无数人等着要你的性命。有些事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闹得那么难堪?”
  薛延脸色一下子灰败,“道理我都明白,但为人子者,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父去死……”
  周玉漱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将玉骨折扇使劲晃了几下,“眼下已经是这个局势了,多少人盯着这个案子,实在不好再动手脚。我帮着说说,多少让你父亲保个全尸。等过个几年风平浪静了,我再让敬王殿下举荐你到偏远地方上谋个知县什么的,也算是还你个锦绣前程!”
  薛延心头悲愤莫名,面上却不敢显出太多异色。捉着大红桌帷苦笑一声,“我父亲的罪名若是坐实的话,我已毁了一半的前途,还提什么将来做官?”
  他心中酸楚难当,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父亲薛维昌在衢州知府的任上兢兢业业地接连干了十年没有挪窝,就是为了给这些京里的贵人扒拉银子。原以为混这个份儿上,这些当主子的总会帮着找个替死鬼。没想到事情一出,这些贵人们却退的比谁都快。
  往日薛延到京里来办事,多少还能得贵人偶尔一个笑脸儿,这回却连贵人家的门槛儿都不能进。他心中愤恨难当,却更清楚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自己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呢!
  心中虽然这样告诫自己,但是因为忧惧太过面上就带了几份异样凄恨狠厉出来。
  本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周玉漱偶尔一见,就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抖着玉骨折扇惧道:“你想干什么?可千万不要胡来啊,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我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把你扒皮剐骨都不够!”
  街面上依旧喧闹,春日透过楠竹帘子在薛延的脸上投出斑驳的阴影。他顿了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萧索之意,“周公子,看在我父亲往日还算勤勉的份上,还请你在令尊大人和敬王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周玉漱只见这人低眉顺眼规矩如仪,便又得意起来。为掩饰刚才的怂样,声音便有些高亢,“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敬王殿下是何等牌面上的尊贵人物,岂能是你这种无名小子挂在嘴边的,真是不知死活……”
  青年男子从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溅到了薛延的脸上。
  薛延神色呆怔着还来不及说话,也不知是没站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子忽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右手莫名拂过周玉漱的脸庞,发出“啪地”一声脆响,远远听着就像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周玉漱作为周家长子从小顺风顺水的长大,靠着父辈的余荫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从六品,其心气儿比同龄人要高得多。这回来见薛延,大部分的原因是父亲周敏之想让独子历练一下,顺便把这伙衢州的麻烦尽快打发掉。
  周玉漱做梦都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办成,自己竟然被这个不开眼的小人打了一耳光,简直是平生之奇耻大辱。
  空无一人的二楼一时静寂无声,薛延惶恐的盯着自己的右手,呐呐解释,“刚才是我一时没有站稳,脚上滑了一下,不是有意对周公子无礼……”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周玉漱火冒三丈,举起手中玉骨折扇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你个下贱坯子,真是长胆子了。连你父亲薛维昌都是我周家脚底下的烂泥,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你还敢心头不服在底下喊冤?”
  玉骨折扇敲在脸上又冷又疼,薛延重重倒在地上不敢还手,只能用右臂遮挡住头脸,由着这个疯子撒气。
  春风得意楼的店老板一听到动静,探了个头过来看了两眼。见周家大公子正在下死手收拾人,就缩缩脖子根本不敢进来招呼,沮丧着脸带着两个小伙计亲自守在门口。
  周家的两个长随似乎是见惯这种场面,摸摸鼻子侧过身子装作看不见。
  周玉漱打的手累了,坐在椅子上噗呲噗呲地喘气。他本就是个文人,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今日即便是气急也只能像女人一样乱踢乱挠。于是这才片刻工夫,薛延头发紊乱,身上的素面灰地绸衫也皱的不能看了。
  薛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但这些日子为着父亲的事心力憔悴。被这突然癫狂的少爷羔子一顿乱捶乱挠,竟然呆在当场,一时间做不出像样的反应。
  周玉漱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给脸不要脸”。正准备抽身走人时,忽见薛延的袖子底下耷拉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他不知怎的心猛的一跳,手疾眼快地上前一把扯过来展开。就见一张雪白丝帕上描绘着一大丛栩栩如生的墨兰,笔墨淋漓纵横,丝帕的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柳字,四个角落上还坠着精致的玉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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