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记_43
“至今我仍能记得他冰冷的声音说不能生了更好,省的他一趟一趟下药的功夫。”江玉娇说,“我的身体很冷,我的手怎么那么抖,那个睡前温情蜜语说等我身体养好就陪我回去的人,说要跪在我父母面前恳求原谅的人。那个和我一起长大,说着表妹我爱你的人,怎么能是那么残忍又无情的人。”
“女人要是从虚无的爱情里清醒过来,什么骗局看不透?”江玉娇嘲讽的说道,“于是所有被无视的蛛丝马迹都鲜明起来,乔明能肯本就不会践行我和他的婚约,因为他早已和别人成了家,而我这个和他有婚约的人,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等他到二十二变成老姑娘的人,到头了竟然做了他的外室。”
“我怎么能忍。大吵大闹之下他也露出了真面目,你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除了他还能去哪里?想回去,顾念你的身体我一直没说,现如今我就告诉你,你来京城后,别人都传你跟野汉子跑了,你爹一气不上来就死了,你娘一根绳子跟你爹去了,你家家产都归了族里,你回去,看谁还认你这个大小姐。”
江玉娇一阵恍惚,“我对不起爹娘,爹娘只我一个女儿,我却连爹娘的坟头都不知道在哪。大人,我早已是不洁之人,我也不求入土为安,我死后请大人把我烧了,烧成一把灰,埋在我爹坟头边上,他总偏疼我,也许这么多年气消了,还愿意见我一见。”
柳珣喉头有些紧。“你既然知道你爹偏疼你,你有何苦作践自己,你爹地下也会不安。”
“吵架之后乔明能就再没来过,之前请了老妈子照顾我,想来是看我失宠了,卷着家里能吃的能用的跑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三天不曾进水米,最后想着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乔明能,挣扎着爬到水井边喝了一口凉水活下来。乔明能不就是想练我吗,想着我孤苦无依,为了生活总要向他低头的,我虽然身无长物,又没有任何才干,但是我非得缺他那一口吃的吗?”
“我去青楼自典自卖了自己,我宁愿被千人骑万人胯,我不想再近他一步,他让我恶心。”江玉娇说。
“当时你完全可以去敲登闻鼓,你和他有婚约在身,他没有和你解除婚约就和别人成婚,这是骗婚,他做的郡马,圣人必定不知道他曾有婚约,他这是欺君。”
“你只道他是欺君,而我知道他娶的是郡主后惶惶不可终日,怕他位高权重,我告不到他还要自取其辱。想着要怎么报复夜夜不得眠。”江玉娇,“我还害怕,我爹娘根本就是被想要做郡马的乔明能害死的。我找人回去打听过,只是我家在爹娘死后的灵堂上走了火,一把火烧了,乔明能当时做郡马的消息还没传回去,他那好父亲好母亲,就借着乔明能是我家半子的名头和族里争产。”
“我恨养了一条白眼狼不算,还是一条黑心毒肠的。”江玉娇说,“怎么能让他算了,就这么算了,我要让他以身陪命,我还要让他遗臭万年。一个欺君罔上怎么能够。”
“也是偶然,碰上了一个客人,他很厌恶女人,女人他只亲近女支女,总说女人脏,我只是闲话一句,女人是脏,死了就好。没想到他真的就去杀人了。”
“男人多么好骗。”
“我还发现,越是底层没什么教养的人,越是容易教唆。你让他去杀人他就杀。所以我又去当暗门子,贡献身体让他们去施虐,激起他们心里的黑暗,杀人,多容易,多上瘾。我突然有了灵感,我不能保证能让他遗臭万年,那边让我遗臭万年,我有多坏,让我变坏的人就只能更坏。让他生生世世跟在我名字后头接受唾弃。”
“我想你不仅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也许死后的准备你也发现了。”柳珣说。
江玉娇轻笑,“若我孤单单的死了,乔明能毫无损伤,自有人会把我的故事散播出去,让他如刺在背,逃也逃不了。如果乔明能也入狱死,我的故事也会让人知道,也有人指着他的名字骂,年年月月。”
“也好让其他的负心汉痴情女得个教训。”
柳珣走出大狱时,杨峤在外等他,看见他脸色发白,眼角有一点红,便无奈道,“是我给你整理的案件都看完了还是牌坊里的新不好看,为什么非要去听那个故事,明明就是最老套的负心汉的故事。”
“哎,这个负心人太坏了。”柳珣说。
“事情都是一体两面,我们不能只看一人的证词,她有她的意愿,若先入为主在之后的调查就不能公正公平了。”杨峤说。
“人有偏好是天经地义呀。什么都能控制,人心也能控制吗?”柳珣说。
“人心当然能控制。”杨峤说。“比如我知道心软,故意在你面前示弱,之后你会不会多看顾我一点,多照我希望你走的方向走。”
“就比如江玉娇,不管她曾经有多少悲惨的未来,她引诱指使人杀人,这不是不争的事实。”
“怀玉,她是个坏人。”
“坏也是被逼的。”柳珣皱眉说,“她只是命不好。”
杨峤无奈笑,上前一步摸摸他的头,“你这么善良可怎么好?”
柳珣偏头不让摸。“别这样摸我,我大哥以前最喜欢这么摸。”
“我做你大哥不好?”杨峤的脸离的有些过分的近。
柳珣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你干嘛要当我大哥?”
“因为我看怀玉可爱。”杨峤说,他看着柳珣的眼睛里何尝不是倒映着他的身影。“很可爱。”
第39章 玲珑骰子(十六)
圣人召见了柳珣,在偏殿,地上烧着火盆,圣人手揣着手捂里,随意的让柳珣找地方坐下,“我听说你最近听了一个好故事,也说来给朕听听。”
柳珣左右打量了一下,找内官要了一张胡凳,挨着火盆坐下,“臣这里没有好故事,伤心事倒是有一件。”
圣人闭眼玩后靠,“你说,朕听着。”
柳珣先说了有恶人作恶,无辜离奇死去的妇人,红衣,跪姿,玲珑骰,莫不是男人受了情伤所以报复,可是并不是一个人作案,那么那几个男人都受了情伤?就算都受了情伤,又怎么会都有默契,把尸体都处理成一个样子。
原来啊,他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一个女人的入幕之宾,原来是那个女人在背后教唆着男人去杀人,去放大心里的阴暗面。
多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为什么又要去教唆少人,原来她想做件大事,大事能让她在史书上浓墨重彩一笔,她的冤屈她的愤怒也能跟着留下来,那负心薄性害她家破人亡的人也要跟着她遗臭万年。
“陛下觉得她傻不傻?”柳珣说完故事问。
“你和你爹一样,故事都讲的很好。”圣人答非所问。
“有婚约,和成过亲是两回事。”圣人不曾睁眼,“算不得欺君。”不算欺君,就没有大罪,至于是否害的人家破人亡,那又是另一个案件,能不能查,既然不是欺君,他就还是郡马,这其中轻重自然有人掂量着办。
永安是他叔王的女儿,从小就养在母后身边,他也是当半个妹妹半个女儿一样的相处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当年永安偷偷去看琼林宴,回来闹着要嫁给乔明能,当时不相信乔明能二十五岁还没有成亲,当时永安闹着绝食要嫁,太后心疼她就做主了。
想着天之骄女,只要她开心就好,有他做后盾,什么男人都翻不出花来。婚后两人一直都很恩爱,甚至永安一直不能生孩子,郡马也一直老老实实,直到永安死心给他安排妾氏。
永安已经这个年纪了,难道要杀了她的郡马?
“可是他是一个坏人啊。”柳珣说。
圣人睁眼看他,柳珣歪头,有着天真的不解,“从小养育他,给他吃给他穿教他读书还把自家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许给他的人,一朝得势他都能翻脸不认,还能相信他能对谁真心吗?”
“这样的人太可怕。他的心里只有自己,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会对他有用,不会被他倒戈相向倒捅一刀。”
“按江玉娇说的,她被骗做外室的时候,他正新婚,未可知他在新婚妻子面前又是怎样一副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说有什么苦衷都不可信,他便是要追求荣华富贵,大可放表妹一马,这边荣华富贵他要,那边美貌小表妹也要,不是贪得无厌是什么?而一个贪心的人说他有苦衷,这话便是八岁稚童都不会信的。”
“永安郡主求见。”内官在门口禀报,,柳珣起身走到一边站着,一阵环佩叮当,随着香风进来一个保养得宜的华贵妇人,大红的蔻丹手指,眉眼之间掩不住的傲气,“皇兄,郡马让京兆尹的人请了过去,好端端的说什么十几年的事,这不是笑话吗?”
“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圣人问。
“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郡主说,她瞥眼看见柳珣,“这莫不就是柳家那个俊俏的探花郎?”
她凑近过来围着柳珣转了两圈,手在他脸上摸一下,“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柳卫玠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