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_52
白凡愣了一愣才应下,那几名西域人忽然吵闹了起来,对着那人的背影连声呼喝,不肯离去,最后还是士卒们上了绳索硬生生拖了出去。
那人却从头至尾连头也不回,安安静静地微垂着头,对同伴的呼声充耳不闻。
直到长廊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百里霂才走到那人面前,抬起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摩挲了一番,指间的触感像是探入了一潭泉水。
他笑了笑,转向院角拿着扫帚的老仆:“把他带下去,我晚些再来处置。”
灵州城西,烽火营。
“前些天接的圣旨,你们都有升迁,”百里霂懒洋洋地伸手在炭炉上烤了烤,“唯独本将是封赏,可惜了那些金银,始终等不得我有空去花销。”
火光映着营内几个人的脸,都是笑:“恐怕皇上也为难得很,大将军这些年战功赫赫,再向上升,岂不是要封侯封王了吗。”
“少来拍马屁,还不如去讨好讨好新任的云麾将军,等他将来发迹也好提拔你们。”
曲舜羞赧地摸了摸脖子:“将军不要取笑末将了。”
众人说笑了几句,百里霂才转向站在一边,穿着一身崭新锻纹钢甲的尹翟:“皇上封你为游击将军,原本是想让你跟着我,不过你大约也不愿离开烽火营,是么?”
尹翟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我……”
百里霂摆了摆手:“罢了,今后烽火营便由你统帅,若是出了一点差错或是贻怠了军务,就算你是御封的将军,我也不会轻饶。”
尹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将军是要把烽火营交给我?”
“怎么,你不敢接?”
“不不不,”尹翟连连摇头,他跌跌撞撞向前几步,接住了军符,“末将,末将领命!”
百里霂没再多说,转头看着李廷:“曲将军荣升了,副将一职还得你来替他,”他指了指尹翟,“这个愣头青,你也得帮忙看着。”
李廷低头应道:“是。”
“其余的,你们且去忙吧。”百里霂站起身,似乎心情不错,整了整衣襟便走了出去。
曲舜叫过其余几名校尉,将事务转交了一番,这才离开烽火营,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有人正在兵道尽头的角落里嘀咕着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将军真把那人留下了?”
“那还有假!那样的人,不要说将军一贯好这个,就连我们这些不爱男人的,看了也忍不住想……”
曲舜听着,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呵斥,正踌躇着,却见一旁多了个灰色的影子,似乎也正在听那几个人的对话,听完还甩了甩头:“啧,伤还没好,还有精力做这个,像个什么将军。”
“什么?你说将军受了伤?”
苏漓一句话还没感叹完,就听见背后蓦地这么一句,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曲,曲将军。”
被他这一声惊叫,原本在嘀咕的几名士卒全都住了口,探头过来一看,立刻僵直的向曲舜行了军礼:“曲将军。”
曲舜点了点头,顿了半天也没说出训斥的话来,只稍稍别过眼去:“你们去吧。”
“是,是。”最多话的那名士卒忙低头应着,匆匆地跟其他几人去了。
“私下毁谤大将军,你就这么放过了?”苏漓看着那几人的背影,嘀咕道,“不过也算不得毁谤。”
曲舜重新看着他,褐色的瞳孔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将军什么时候受的伤?”
“呃,”苏漓第一次从这个青年军官身上看到了压迫感,他缩了缩脖子,“就是之前和北凉的一次交战中,将军和巴特尔阵前交锋,被他的铜锤击中胸腹……”
曲舜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抖了抖:“巴特尔的那对铜锤我见过,少说也有三四十斤,以他的膂力,将军他……”
“你别担心,我当天就给将军施了针,这段时日也一直在用药,估摸着过些天就会好了,没有大碍的。”苏漓忙接着道。
曲舜却丝毫没有感到欣慰,兀自低垂着眼睑微微颤抖:“回来这么多天,将军都没提过他受伤的事。”
“这……或许是怕你同其他将士担心吧。”苏漓见他似乎有些伤心的样子,倒无措起来。
“不,”曲舜摇了摇头,“我这些年一直照顾将军的起居,将军有什么病痛伤势从不瞒我。”
“这也是曲将军当年做亲兵时候的事,现在贵为云麾将军,总不能什么大大小小的事还来让曲将军操心。谁也不能跟着谁一辈子,是不是。”苏漓略带着玩笑的口吻想要纾解几句,说完还干笑了两声,却见曲舜的脸色愈加灰暗了下去。
“曲将军,”苏漓小声道,“卑职是不是说错话了。”
曲舜有些疲态,还是摇头:“你没有说错,我的确早已不是将军的亲兵了。”他想了想,“我记得将军书房里还有一封前年御赐的贡药,对内伤十分有效,将军大概忘了,我去说一声。”
苏漓忙拉住他的衣袖:“哎,曲将军,明日去不迟。”
“怎么?”曲舜疑惑地皱起眉。
“咳,”苏漓神色尴尬,低咳了一声,“那个讫诃罗耶的美人不是被收了么,指不定现在将军正在忙呢。”
此刻的将军府,贯穿书房的卧室内点着四个大暖炉,还难得的燃了熏香,百里霂斜靠在一边的软榻上,微眯起眼睛,看着被带到面前来的人影。
“将军留下我,是要审我么?”
“你的中原话说的不错。”百里霂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且问你,同你一起的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是商人,来往于讫诃罗耶和北凉之间,贩卖货物。”那人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既然是货商,为什么没有随行车辆,也没有带货物?”
那人忽然向百里霂走近了些,弯起唇角,眼底流露出笑意来:“我就是他们要贩卖的货物,”他对上百里霂狐疑的眼神,笑出了声,缓缓解开身上厚重的长氅,“将军觉得我不像一个奴隶吗?”
那人的大氅内穿着的是轻薄的丝衾,素白的颜色,被窗格里漏的风吹得轻飘飘的,他摊开双臂,修长的睫毛低垂着,愈加遮得一双瞳仁迷离不清。
百里霂坐起身来:“这么说,你是他们贩卖的奴隶?”他支着腮,歪着脸上下打量着他,“让我看看你身上的烙记。”
“将军所知广博,竟然知道我们国中的奴隶身上都有烙铁印记,不过,”他的手停在自己的衣带上,“有一种奴隶是不必烙印的。”
他向前倾下身,几乎贴上百里霂的面颊,气息撩在他侧脸上,略带笑意地轻声道:“那就是性奴。”他见百里霂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低头笑了笑,手指一顿,就将衣衫解开了,“不过,我有别的东西,可以向将军证明我的身份。”
那衣衫下的肤质如同薄胎白瓷一般,在烛光映照里微微地透着暖色,他一斜身坐到软榻边,将腰线贴上男人的身侧,还没开口,魅惑之气就已十足,几缕淡金的发甚至溜进了百里霂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