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古风]_25
“你干嘛?”童前震惊勒马。
甄贤道:“我留在这里断后。”
童前反问:“你一个人?”
甄贤沉声道:“我一个人。”
“不行!”
几乎同时,童前和苏哥八剌都嚷嚷起来。
“甄大哥,让我一起留下,我……我好歹还能劝劝哥哥!”
“开什么玩笑?你要死在这儿了,王爷非剐了我不可!”
“你们拦不住他的,留下反而不好,我一个人足够了。”甄贤也顾不得多加解释,只不容辩驳地又冲他们喊了声:“快走!”便毅然调转马头反向着北方迎了上去。
听探马回报说瞧见甄贤他们在前方打着一片鬼画符的奇怪旗帜时,巴图猛克又可气又想笑,简直要从马背上蹦起来。
这个甄贤未免也太小瞧他,当真不怕被他追上不成?
他当即下令大部平稳推进,不顾麾下阻拦,自己先领了一支先锋军快马加鞭往南冲下去。
当时的巴图猛克尚从未想过,这一次,并非甄贤小瞧了他,而是他由始至终小瞧了圣朝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的胆魄,小瞧了这万里边关上三万圣朝将士的热血忠义!
到他径直南下看见甄贤只身匹马傲然拦在去路前时,巴图猛克整个人都愣住了。
甄贤甚至没有将他那柄有胜于无的佩剑抽出来,而是何其安逸地任之空悬在腰间。在他身后目所能及之处,是一大片林木茂密的丘陵。
此时天光已然昏昧,重重树影与降临的夜色融为一体,连绵如海潮起伏。
这南人是当真不怕吗?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他不知道大元数万精骑随时都可以将他踩平吗?他们那个七皇子呢?苏哥八剌呢?
无数疑问瞬间在巴图猛克心头冒出来。
“甄贤!你搞得什么鬼?!”他忍不住大声叱问。
甄贤却只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看着他。
“王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你我就此别过,不劳远送了。”
这话听起来似劝他回去,却说得跟嘲讽一样。
这甄贤到底想干什么?
“你要走就走,拐走我皇妹做什么?”
巴图猛克狐疑地勒住马缰。他的战马正不安地打着响鼻,也不知是这情势当真太过诡异,还是他自己心中的焦虑影响了他的马。
他听见甄贤笑道:“王女情意深重,执意送七殿下入关。七殿下盛情难却,或许留王女在京中游访些时日也未可知?”
根本是激将法。甄贤在故意激怒他。
为什么?这人费尽心机从他身边逃出来,难道不应该跑得越远越好,为什么反而孤身在这里等着他?为什么还一副故意撩拨他怒意的模样?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巴图猛克犹疑地盯着远处暗影重重的丘陵。
忽然一名探马凑上前来,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报道:“大汗,那边的树林里有南人的旌旗!”
巴图猛克陡然一惊。
那片丘陵趁着夜色遮蔽了视线,是绝佳的设伏之地,少说也能藏个近万人。而他这一路先锋军只有区区三千人马而已,后续大部又还未赶到,万一汉人的大军藏在那丘陵后头突然杀下来,他岂不是要栽在这里?
这可恶的甄贤,原来是故意摆下这一道诱他冒进!
他原来如此恨他,这么快就联络了南人的军队,还要立刻置他于死地!
好!好得很!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心慈手软还顾念什么情分!
“甄贤,你既不能为我所用,我只能杀你!”巴图猛克咬牙切齿地瞪着甄贤。
甄贤闻之纹丝不动,依旧扯着那一丝轻快笑容,反问:“甄贤人头在此,王子想要容易,何不亲自来取?”
但巴图猛克并没有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嗷嗷大叫着蹦起来。
他只用目光死死咬着面前孤零零的南人。
才几天不见,甄贤又黑瘦了许多,穿得也缺胳膊少腿儿的,愈发破落得不行。
然而就算是破落至此的模样,这人也依然昂首挺胸地立在那儿,披着渐至银白的月光和星光,高傲如熬不败的雪鹰,眼中依旧灼灼不熄,仿佛随时都能振翅冲天,重翱九霄。
巴图猛克不想承认,他就是喜欢这南人这副模样。
但他也恨透了他这副模样。
既然甄贤在此设伏于他,他更不能贸然一头撞进去,必须等待自己的主力大军跟上以后再继续推进。
“我就不信你真能上天去!”巴图猛克愤愤咬牙啐了一声,抬手示意己部小心后撤至百里开外安营扎寨,等待主力大军会合,尤其务必小心戍防,以免汉人趁夜偷袭。
甄贤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巴图猛克领着鞑靼人的先锋军绝尘而去,脊背挺得笔直,近乎浑身僵硬。
他能感觉到自己紧紧攥住缰绳的手在无法抑制地颤抖,还有额角漏下的汗珠。幸亏天色已然昏暗,否则他这铤而走险的一曲空城计恐怕不能蒙混过关。这是天佑。
他死死盯着巴图猛克撤走的方向,确定那小王子不会忽然去而复返,而后回马飞快向着那片丘陵奔去,很快在林中寻到已然会合的七皇子和白皓仁。
七皇子嘉绶已经吓得满脸都是泪痕,拼命强忍着才没嚎啕大哭出声,看见甄贤回来,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就扑上去一把先将他抱住。
反倒是白皓仁惊讶得跟活见鬼了似的,圆瞪着眼指着甄贤,吭哧吭哧喘了老半晌粗气儿,才愣愣喊了一声:“军师?你没死啊?!”
“呿!你才死了!”童前从后头一巴掌把还瞠目结舌的白总兵抡到一边去,一手扶住甄贤,把方才白皓仁告诉他的话又转述一遍:“旗子倒是带得多,其实就三百人,打起来肯定没戏。王爷说了,让咱们去逐虎堡,有援军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