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难道是那几面墙后有一个厉害的修行者?
  但他瞬间就否定了他自己油然而生的这个念头。
  若是真有这样的一名隐居修行者存在,那根本不需要张二爷冲过去,只要撞破一面墙的巨大响声,就足以将对方吸引过来。
  所以在微微一愣之后,他也马上开始狂掠了起来。
  他的身体看上去极其沉重,但是掠起来之时却是极其的轻盈。就像一个皮球在地上弹动。
  深巷中老槐树下的老妇人刚刚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硬生生的撞破了墙,刚刚变了脸色,一声惊呼才出口,她就看到胖子商贾已经从一侧屋顶上跃了下来,又像皮球一样,弹上了另外一间屋顶。
  胖子商贾的身体轻盈,但是脚下的力量却是极重,他的脚踩踏到的路上青石板和屋顶的厚瓦,全部瞬间碎裂。
  他也再次跃过了一条巷子。
  他再次看到了身上全是尘土和碎屑的张二爷,看到张二爷此刻所在的巷子中央,有一块宽敞的地方,有一口六角石井栏的大井。
  在他愕然的目光之中,张二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咳嗽,跃了起来,朝着井里跃了起来。
  “噗通!”
  水花高高溅起。
  胖子商贾落到了井边,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都有些消失了。他看着井里面荡漾着的井水,看不明白。
  他足足看了五六停的时间,肥胖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啪”的一声,他一掌拍断了井栏,将一块块断裂的井栏大石全部砸下了井。
  他又霍然转身,来到这巷中一家人家的门口。
  这家人家的门口有两个大石狮。
  他接连搬起了这两个都重达数百斤的大石狮,用力的砸入了井口,在他的双掌不停拍击之下,这两个大石狮被他硬生生的拍碎,砸入了井中,将这口老井彻底的堵了起来。
  接着,他才又像皮球一般弹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这片街巷之中。
  第二十四章 只差一口气
  张二爷在漆黑的井水中。
  他听到了身后隆隆的水声,看着后方的光线彻底的黑暗下来,他便知道六角井的井口已经被那名胖子商贾彻底堵住。
  井水刺骨的冰冷,在这种冰冷深水之中睁开双眼会极其难过,但是他还是尽量的保持自己的眼睛睁着。
  在第一块大石坠落在井中时,他便已经钻入了井底的一个窟窿之中。
  此刻身后仅有的光线都彻底黑暗,他一时根本看不清,不停的用手摸索着,用最快的速度沿着这个井下的窟窿往前游着。
  他的手在冰冷的井水之中摸到了两条仅容一个人堪堪通过的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人像一条游鱼,从左侧的岔道中穿了进去。
  若是有东西可以照亮这水底,便可以看到张二爷此刻在里面又艰难,又迅速的不停往前游着的通道,是一个崎岖的水底洞穴。
  这是水流腐蚀岩石自然产生的水底溶洞,曲曲折折,而且除了他方才通过的那一个地方之外,还有好几处都是狭小得仅容一个人通过。
  张二爷的眼睛终于略微适应了黑暗,可以略微看得清前方岩石的形状,于是他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更加惊人。
  他的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从头到尾以奇异的韵律摆动着,双手还时不时在周围的岩石上用力按上一下,因为速度快,他的身外甚至形成了一条条白色的激流,真像是一条江中的白龙在前行。
  在陆上,要想跑得快,大多还是取决于持续的爆发力,但在水中,除了力量之外,要想游得快,还需要特别的技巧。
  即便是战力数倍于张二爷的修行者,若是看到他在水中竟然有这样的速度,恐怕也会感到由衷的赞叹。
  然而张二爷的脸上,却是已然开始浮现出一丝绝望和不甘的苦意。
  东港镇的这口老井叫做六角井。
  按东港镇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说法,这口老井底下是通着息子江底的。
  这种说法的由来,大约是因为这口老井的水位会随着息子江江水的涨落而涨落。
  他知道这说法是真的。
  因为在他年轻时,他便真的潜入过这井底,然后凭着他的水性和修行者的屏息能力,他的确发现了有一条可以通往息子江江底的水下岩洞。
  这名军中修行者以为不让他这条江龙王近水,击杀他便是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这东港镇里面,还有这样一处可以让他这条病龙王逃生的水路。
  这便是真正的智者千虑,却终有一失。
  然而这名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笑意的胖子商贾对于他身体状况的判断却是极其准确。
  这两年来,他闭户不出,魂力修为大有增长,然而因为伤势严重,对于肺部永久性的损伤,他却是日夜难眠,连长时间剧烈动作都难以为继。
  在十年之前,他便可以万无一失的游过这长而曲折的水下岩洞,游到江中。
  他现在的身体,却是真的不成了。
  此刻他知道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路途,他一直都在尽力的睁着眼,以尽量看清前路,尽量游得最快,但他的眼睛虽然睁着,此刻的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那些嶙峋岩石的黑影渐渐的变得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似乎那里已经被利刃完全割开,肺中憋着的气越来越为滚烫,就像一团火焰要炸开来,似乎无法给他身体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让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反应越来越为迟钝。
  他只是下意识的要往前,往前,要游出这个和江底连通着的水下岩洞。
  突然之间,他的身体猛的一颤,左手捂向自己的嘴,右手扼向了喉咙。
  他肺部的一口浊气,已经不可遏制的要从他的口鼻之中冲出。虽然此刻他的脑袋已经不甚清醒,但他残存的意识却是近乎本能般提醒着他,这一口气要是冲出,他便绝对不可能从这岩洞中游出去。
  这一口气,便是他的命。
  “噗!”
  他的手捂住了口鼻,但一条条血液却是从他的手缝之中涌了出来,融入了他面前漆黑的江水之中。
  他硬生生的憋住了这一口气,却是喷出了一口血。
  他疾进的身体在水中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彻底冰冷,被黑暗冰冷的江水包裹,感到孤单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不甘。
  这个胖子商贾让他这几年日夜难眠,处于始终无法呼吸的痛苦之中,然而他今日还是无法逃得出去,要死在这人的手中。
  他开始不甘的想着如何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些什么东西,好让林夕知道,有这样的一名强大修行者,正准备要对付他,然而他的尸身在这里面,又什么时候会浮到江中,林夕会看到他么?
  “噗!”
  一口鲜血随着他已然无法憋得住的一口浊气从他口中喷出。
  忽然,他听到身前似乎有一股强劲的水流带着异样的响动冲来。
  他努力的睁着眼,惘然的看到两条很大的黑影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一前一后两条大鱼,两条凶猛的食肉岩鱼,大约是闻到了水中的血腥,让他当成了猎物而来。
  他已然黯淡的眼中瞬间充满了亮光。
  他已然垂下的右手伸了出去,两指并指如剑,直接刺入了前方那条大鱼的腹中。
  一个白色的大鱼鳔被他从鱼腹中扯了出来,贴到了他的鼻子上。
  似是一声轻哼,这个鱼鳔贴着他鼻子的一侧被他的呼吸冲破。他呼出了一些浊气,这个被他单手捏着的鱼鳔便鼓胀得更加厉害,似要厉害,但瞬间,在他的一吸之下,这个鱼鳔便憋了下去,内里原本的气体被他吸得七七八八。
  后方的那条大鱼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它们的猎物,但是它却发现,它已经游不动了。
  张二爷的单掌在水中猛烈的拍了出去,一股强烈的震荡使得这条已经逃出他身侧的鱼瞬间在水中呈现出了僵硬的姿态。
  他的人好像注入了新鲜的活力,瞬间到了这条大鱼的身旁,再次扯出了白色的大鱼鳔。
  人的生死,只差一口气。
  对于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此时的两口气,便已经可以改变他的生死。
  ……
  ……
  林夕和姜笑依平躺在山坡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因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还要等着上面的消息,再加上姜笑依明天便要回惠古镇,所以这夜在江水之中修行耗光了体力之后,林夕便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冥想修行,而是和姜笑依聊聊天。
  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和好友聊聊天,对于他来说,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打断了这种平静。
  一名身穿黑绸衫、头发用草绳扎着的粗犷汉子在夜色之中以一种极其仓促的姿态赶来,对着站起的林夕躬身行了一礼之后,在林夕耳畔飞快低声说了数句,然后又转身走到了一边远处,在黑夜之中等着。
  “怎么?”
  姜笑依顿时感觉又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夜色之中,林夕的眉头已然紧蹙了起来。
  他似乎在反复思索,权衡着某个问题,足足考虑了十几息的时间过后,他才抬起了头来,看着姜笑依,轻声解释道:“张二爷今日在东港镇遇刺…这是朴峰,是专门帮张二爷办事的人,他还不知道你和我的到底是何等的关系,大约是生怕把你也拖下水,因事情紧急,又不知道方不方便对你说,所以刚刚才对我一个人说了。”
  姜笑依的眉头顿时也皱了起来,道:“现在情形如何?”
  “张二爷逃脱了,现在在江上。”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漆黑的江面,道:“对方和军方有关系,如果我没有算错,应该是魏贤武请来的。魏贤武被李西平调去了边军,自己不能来,便让这个人来对付我。”
  “对方修为如何?现在可有踪迹?”姜笑依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林夕呼出了一口气,他心中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而且他觉得张龙王遇到这样的危险,却还是逃脱了过去,因为他将张龙王视为真正的朋友,所以他心中自然觉得这是值得庆幸和开心的事,他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你不能走了。待会我派人给周年山陈述一下情形,让他帮你延几天假期。”
  他看了姜笑依一眼,先说了这一句之后,才随口闲谈般慢慢解释道:“典狱的那把火也是那人放的…几年前在江上打伤张二爷的也是那人,应该就是徐乘风他们觉得江上有这样一名修行者对于他们行事很不方便。张二爷是高阶魂师修为,修为比我们都高。按他的判断,对方在那时就应该已经到了大魂师修为。”
  姜笑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夕,道:“那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林夕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说这句话并不是贪生怕死,他拍了拍姜笑依的肩膀,道:“以他的修为,只是想要杀我的话,那这几日之间随时都可以动手。但他却是去烧典狱,去杀张二爷。”
  微微一顿之后,林夕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们在青鸾学院也听过不少有关对手心理的分析…这人弄这么多手段,很显然这是一个变态的对手。”
  “他想一步步看着我绝望,一个个杀死我在意的人,如同猫捉耗子一般折磨我。”
  林夕的眉头皱紧着,声音也清冷了些。
  十分熟悉林夕脾气的姜笑依知道,林夕的心中实际已经极其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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