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_73
高垒泽回来的时候轿子便到了客栈门口,小青礼数做足,在门前请薛挽香上轿。薛挽香将素手搭在后堂来的婆子的手腕上,小青还以为这婆子只是送一送,岂知薛挽香手上一扯,让婆子一并坐到了轿子里。
小青脸色有点不好看,竖着眉问:“苏夫人不必如此当心吧?我堂堂府衙公子,还保护不了你么?”
薛挽香并不受胁,一般淡漠着声线隔着布帘传出话:“这位大娘是我夫君出行前特意嘱托来照顾我的。此时天色将晚,她与我一同出门,小青公子有什么疑义么?”
小青听了咬着牙槽,哼了一声。高垒泽牵马过来,扶着他骑上马背。他冷眼斜晲着轿门,眼底晃过一抹阴狠,脚下用力踢入马腹,健马嘶鸣,载着他当先往府衙奔去。
轿子摇摇晃晃,薛挽香闷声坐着,身旁街景流逝,几株高大的落叶乔木,沿途叫卖的商旅小贩,皆在窗边一闪而过。
婆子是在厨房做杂役的,往常也给她和苏哲送过几次饭,这时听了个大概,晓得那俊秀清朗的苏公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得拍拍薛挽香的手背,低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莫要多想。”
薛挽香垂着眼眸“嗯”了一声,一滴圆圆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她抬起手,将泪痕抹去,看不出一点痕迹。
出得轿子,小青已等在门前,两个门吏得了他嘱咐,躬身打开朱红色的大门。
官大人得知这是苏少侠的夫人,倒是没摆架子,让下人请她们入侧堂,奉了热茶。小丫头规规矩矩的站在门侧听传,过不多时见到官老爷从堂前过来,忙曲身做福。
侧堂里摆设简单,薛挽香侧身坐在环椅上,婆子在轿子中就答应了她的话,此刻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后。
官大人叹着气,一则一则的说了,与高垒泽前番说辞并无太大出入。
薛挽香低头听着,几乎不曾插话。小丫头抱着暖壶进来续茶,官老爷沉默的瞪她一眼,小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茶盏里的热茶已经冷得失了温度,薛挽香捧在手里,指尖冰凉。
“临行前我夫君曾说,世间事,总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是为着这一城百姓落的悬崖,官大人,您爱民如子,还望不吝援手,救我夫君回来。”语音未落,她已起身,朝官大人盈盈一拜。
再出府衙时,天边已染了云墨色。小青公子果然还候在门前,见她出来,他迎了上去:“苏夫人……”
薛挽香的脚步微停。
小青脸上现出悲痛的神情:“苏夫人,还请节哀。”
“节哀?”薛挽香挑眉看他,言辞中寸步不退:“我为什么要节哀呢?我夫君,她一定会回来的啊。”
她说着,不再看任何人,抬手扶着客栈婆子的手腕,走到轿子前。婆子掀起轿帘,扶着她坐了进去。
小青站在府衙门外,恨恨的看着轿子渐行渐远。高垒泽从衙里出来,小青与他走到僻静处,寒声问:“那姓苏的当真死了?”
高垒泽答道:“她杀了两个贼子,手臂和肩膀挨了两刀,见了血。我在她血里,种了毒。”
“你又说她跌入悬崖?中了毒我爹爹找到她看到尸首可怎么解释?”
“她确是跌落了悬崖。刘桐禧要救她,都跟着摔下去了。种毒,不过是防她摔不死。”
小青阴恻恻的笑:“做得好。”顿了顿,复又道:“银子今晚就去取。把赌债都还了吧!”
高垒泽面无表情的拱手:“小人谢过公子。”
回到客栈,薛挽香取了碎银给婆子,婆子推辞不受,依旧拍拍她手背,叹息着下到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面。
松香灯在桌上燃出明亮的光,薛挽香举着筷箸独自坐在桌案前,碧色的菜叶银白的汤面,她挑起一丝,慢慢送进嘴里。
冬雨沥沥淅淅又打湿了屋檐,寒风从窗屉子的隙缝里灌进来,吹得灯烛一阵摇晃。灯影里薛挽香微垂着眼眸,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过脸颊,无声无息的,滴落在那一碗清澈的面汤里。
第40章祈愿
客栈斜对角有一座茶楼,楼里别出心裁的用蔓藤圈成桌椅,又焙得极好的四季春,时常有自诩风流的雅客流连驻足。一个十一二岁的茶僮,端了一屉精致的茶点往楼上走,木质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二楼转角坐着两个少年公子,皆是锦衣华服,神情傲慢。其中一人擎着白瓷杯盏抿了一口香茗,视线依旧落在繁华的街景上。
坐在他对面的公子哥儿百无聊赖,絮絮叨叨的说着斗鸡走狗的事儿,却见品茶的那位忽然来了精神,侧目觑着街心,嘴角挑出一抹玩味贪婪的笑。
蒙蒙细雨润湿了青石板路,薛挽香打着油纸伞,怀里抱着一只小布包。新接回来的绣品已经绣好,她拿到成衣铺子里换了银子,买回了心心念念的锦袍。胖掌柜笑着与她说上回取了罗裙的主顾很是欣赏她的手艺,想请她绣一袭春衫。
薛挽香沉默了一会,摇头拒绝了。胖掌柜有些诧异,忙问究竟。薛挽香淡道,夫君远行未归,久盼成伤,神思难属,实在无心旁顾。
胖掌柜想起那日与她挽手走进铺子的年轻人,再想到近日里关于城西贼寇的流言,也陪着她长长一叹。
天时尚早,薛挽香回到客舍,将兰叶松针的锦袍铺在床榻上,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平金绣纹,一针一线,经纬阡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