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宫无主妙严生祸根情可堪金刀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妙严宫中青华大帝是什么身份什么排场?青华帝君回鸾,原本应该是百仙迎驾,可前夜里九灵匆匆回宫,妙严宫只能草草安排。祸根就像是种子,眼下合宫上下连人带狗人人自危,整个妙严宫就如同一锅搅不动的浆糊一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不怪妙严宫里的宫人们害怕,越鸟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眼下正在东极殿里昏睡不醒,青华刚回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不知所踪了,只留下毕方和九灵面面相觑,可越鸟的事情,毕方只知道一半,九灵就更不用说了,他连青华帝君现在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青华回鸾后不久,东天门就一担一担地往妙严宫里送箱子,上一次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叁个月前明王宫下聘礼的时候,别说是毕方和九灵了,就连东天门的守将都不禁觉得恍如隔日。妙严宫里人人忙忙碌碌地归置打扫,各个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不是多嘴的时候,有道是祸从口出,她们心里就算是再好奇也实在不敢谈论。
  九灵从早忙到了晚,傍晚时匆匆用了些饭菜,便眼巴巴地蹲在宫门口等青华回来。他心里实在是想不通,以往帝君就算是瑶池赴宴都会带着他,怎么今天一句交代都没留下便无影无踪了?这实在是不像帝君素日的性子,他的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忐忑,只盼望着帝君早点回来,否则只怕合宫难安,一会儿若是明王醒了,他可怎么回话啊?
  月亮都出来了,宫门前的长街都被九灵望穿了,可帝君还是不见踪影。九灵困得摇摇欲坠,强打精神候着青华,妙严宫里的夜色浓的化不开,满宫安安静静,听不到一句窃窃私语。就在九灵眼睛都睁不开了的时候,帝君的脚步声终于出现在了长街上。
  九灵连忙起身相迎,今日大小事务无数,他自然急着要禀告帝君,可帝君刚看见他就让他立刻传旨合宫,叫所有宫人全部回房,一个也不许走动,包括他。
  那天夜里,就连毕方都一反常态地被青华帝君遣走了,原本清明的夜空中,不知从哪飘来了一朵乌云,把月亮都遮住了。九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连狮栏里的元圣星都暴躁不已,偌大的妙严宫弥漫着的一股不祥之兆,
  青华只身入了东极殿,坐在越鸟榻前,他几度一鼓作气,却又几度偃旗息鼓,心中犹豫不决,彷徨歧途——如今做与不做,都是两难,做了就是将越鸟的生死大权从她手中夺走,越鸟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若是连她最后的一点体面都夺走,那越鸟就真的要沦落成妙严宫里的金丝雀了。可他若是不做,就等同坐视越鸟以命相填叁界的血债。
  从前青华只想和越鸟成双成对,普天之下,他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越鸟。如今他与越鸟成亲不到叁月,却日日提心吊胆,夜夜辗转难眠。可即便如此,即便他知道越鸟最后一定会离他而去,只要能和越鸟同生共死,享百年清欢,他也认了。然而佛母说的话让青华害怕,他害怕从今往后和越鸟同床异梦,怕她将一生清誉弃之如履,怕她一门心思捧他登上至尊之位,怕来日她离他而去,还不许他生死相随。
  越鸟不只是青华的妻子,她还是尊贵的妖王,佛前的尊者,她于世间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她是叁界同根劫的最终解法,她一生救苦众生,最后若是能以一己之躯救世间于水火实属善终,这些青华都明白。
  可青华呢?
  青华的心里也有天地,可这天地却偏偏容不下越鸟。
  越鸟心怀大志,要普度众生不落一人,可她唯独救不了自己。身为人夫,青华如何能坐视越鸟无辜受难?佛母千叮咛万嘱咐,忍痛割爱将越鸟送回九重天,为的就是能保住她的命,他既然已经答应佛母要竭尽所能护佑越鸟,又如何能出尔反尔?
  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悟道皆在一瞬间。青华帝君造化齐天,又兼修道赤忱,可这泱泱天下,既然有越鸟,就容不得他放下执念立地成佛,此乃天道。神仙们并非全知全能,就连青华帝君这等得了大道的神仙,一旦心生魔障,也照样会落入苦海,再难逍遥。可要想脱离苦海,就得先入红尘,想要得大法门,就得受大苦难。此劫是他夫妻二人命中注定的劫难,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唯有夫妻同心,度难破劫,才是正道。
  金刀划开了皮肉,青华却面不改色,玉碗很快就满了,这让他想起和越鸟的大婚之日。他的血、他的骨、他的灵,一切都是为越鸟生的。逆天而行如何?瞒天过海又如何?他绝不能坐视越鸟丧命,即便这要他成为叁界中第一个伤害越鸟的人,即便越鸟从此会恨他怨他,他都无所畏惧。
  二十年前越鸟重伤,叁清皆有赐药,件件都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太上老君赐下的九转还魂丹早就被越鸟吃了,而青华为救越鸟扯断了七根心脉,后来是服了元始天尊的上合虚皇丸才复原的,唯独有灵宝天尊的紫烟玉辉液还在妙严宫中。
  青华为越鸟卸下了凤冠霞帔,换上了合身柔软的寝衣,又将她的一头青丝细细梳得,这才将她放回枕间,让她服下了紫烟玉辉液。望着越鸟的睡颜,青华心生悲凉,常日里越鸟便是咳嗽一声他都难免心惊,怕她不能安枕,青华夜夜亲自喂她服药,二十年如一日。可东王公传下的禁术狠毒无比,青华要想来日保住越鸟的命,今夜就必须要亲手让越鸟受刻骨铭心之痛,他哪里舍得?
  “越儿,你别怕,从今往后,什么都伤不了你了,你别怕……”
  青华将人事不省的越鸟抱在胸前,两行清泪落在吉服上晕出两朵红云。怀抱着越鸟单薄的身子,青华终于下定了决心——越鸟满心都是苍生,可天下有曾谁可怜过他的越儿半分?越鸟比他聪明,比他看的远,说不定她早就看到了宿命的终局,说不定上苍就是一门心思地要越鸟的命!什么功德!什么悟道!都是放屁!没了越鸟,天下与他何干?
  依照东王公的吩咐,青华手持金刀,将第一笔刻在了越鸟的肋上——那是越鸟被他冲破脊骨时重接的肋骨,此时此刻,他在那里细细地刻下符咒,而越鸟则疼的削骨噬心。紫烟玉辉液可助凡胎魂魄不灭,可等青华真的下手在越鸟的骨头上刻下符咒的时候,越鸟却依旧疼醒了。
  “疼!!!!!”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即便是当年被青华破脊而出,越鸟也没有如此痛过。金刀在她的骨头上一步一伤,越鸟痛的肝肠寸断。她从昏睡中醒来,面前是青华阴沉的脸庞,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上一刻她还在明王宫百秋殿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东极殿的,更不知道青华正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疼,疼的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青华……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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