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两人在餐厅伸长了脖子看,苏善目不转睛,喃喃地问:“他这么甩来甩去不疼吗?”
  “估计够呛。”
  看完回过神,继续吃饭。
  商绍新染了一头灰发,灯光下晃得耀眼。苏善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做过头发,也很久没有光顾美容院了。早上为了多睡十几分钟,连妆都很少化,反正忙到晚上也会花掉,她仗着皮肤好,涂上口红就完事儿。
  商绍见她闷闷的,哼笑一声:“你看看你现在,蓬头垢面,一脸憔悴,走糙汉路线呢,结个婚结成这样了?”
  “哪样?我很好啊,貌若天仙。”
  商绍摇头:“想想你以前多爱美啊,脸上冒个痘都要立刻处理,现在呢,”他说着凑过去:“啧啧,皮肤也不行了,黑眼圈,鼻子还长黑头,你居然允许自己长黑头?”
  苏善恼火,作势要拿筷子戳他眼睛,他忙退回座位,叹气道:“以前你是真讲究,头发顺得像丝绸,眼睛扑闪扑闪,昂首挺胸,抬着小下巴,骄傲得嘞,走在路上多少男人回头巴望,现在还有人看你吗?”
  “我都结婚了,别人看不看我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在这儿,怎么会没关系,嫁给梁澈就一劳永逸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安稳?每天上班、挣钱,回家守着老公,患得患失,生怕他变心……你被那个男人拴住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只有男人求着你拴他们的份儿。”
  苏善听得很懵:“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沾花惹草?”
  “我只是提醒你别失去自我……”商绍见她被爱情蒙蔽双眼,跳不出迷障,只能微微叹气:“算了,不提了,你跟你男人最近怎样啊?”
  “好得很。”苏善摸摸鼻子,挑眉道:“你又想在我这儿找素材是吧?”
  “说什么呢,我是关心你。”商绍建议:“要不要我帮你盯着梁澈,我最近有空。”
  “你敢,被他发现当心打断你的腿。”
  “哎哟,我好害怕哦。”商绍嗤笑:“老子不帮你谁帮你啊,自己在那儿瞎猜,又不去求证,迟早得疑心病。”
  “滚。”
  “周末出来跟我喝酒吧,梁澈什么时候轮休,叫上他一起,哥哥帮你问。”
  苏善说:“他大后天轮休,周末得加班,哪有时间跟你喝酒。”
  商绍瞧着她,嘴边挂着几丝笑意,略带嘲讽。
  苏善说:“你再用这种表情看我,信不信把你那头狗毛剃光了?”
  “我信,我信。”他就爱她发狠的样子,生机勃勃,像个小辣椒。“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把人头发剃了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
  商绍一拍桌子:“高中啊!陈北路,狗日的!”
  苏善眨眨眼,转过弯来,嘴边一笑:“对,是他。”
  “那小子跟你还有联系吗?”
  苏善挑眉,耸耸肩:“没有啊,几年没见了。”
  “他不是说以后一定会混出头,拿钱砸你吗?”
  苏善哈哈大笑:“就他啊,吹牛吧。”
  商绍说:“其实你没有和他在一起,我还挺意外的,陈北路那么强势,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苏善想了想,摇头:“我不喜欢痴汉,整天献殷勤。”
  “你喜欢爱搭不理的那种,征服欲作祟,所以被梁澈吃得死死的。”
  苏善烦道:“我跟梁澈是真爱,什么欲不欲的。”
  “好好好,真爱,真爱。”
  商绍心想,不平等的关系哪儿来的真爱,要论段位还是梁澈最高,活生生把一个蛇蝎界种子选手弄成了老实人,迷他迷得死心塌地,简直暴殄天物。
  第13章
  作为一个同性恋,商绍在成长过程中有一段堪称曲折的心路历程,不为外人所知。
  他从初中开始打飞机,渐渐发现自己的性幻想对象只有男人,而对女人提不起任何欲望,他感到恐慌和迷茫。
  也曾有一段时间故作下流,跟女生开黄色玩笑,装成色胚模样,试图掩饰和矫正,结果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嚎啕大哭,向死党苏善坦白自己喜欢同性,只想跟男人上床,不论攻受,总之只能是男人,他甚至有了暗恋对象,是高年级的学长,他没救了,这辈子完蛋了。
  当时苏善慈爱地抱住他,一边陪哭一边说:“没关系,我早就怀疑你怎么招架得住我巨大的魅力,原来如此,太好了。”
  得到死党支持,每日疏导,他不用憋着,心里舒服许多。上了高中,商绍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并且有了一个暧昧对象,两人整天打打闹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商绍被撩得心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告白,谁知那男生听完立刻翻脸,骂他死基佬、恶心,还叫兄弟打了他一顿。
  动手施暴者正是12班差生陈北路,此人系教导处常客,不学无术,隔三差五旷课。
  他不仅打了商绍,而且还警告他不要纠缠同性,否则就当众把他剃成阴阳头,供大家观赏。
  苏善得知以后,第二天,气势汹汹带着商绍到12班找陈北路算账。
  早自习,那家伙还没睡醒,正趴在桌上补觉。
  男生除了鞋子以外,最爱惜的就是发型了,所以他要给商绍剃阴阳头是吧?
  时机正好,苏善掏出电动推子,调至最高档,走过去,对准他的脑门,从前往后,在浓密的毛发中间刮出一条四五厘米宽的“羊肠小道”,陈北路霎时惊醒,迷蒙地瞪住她:“你干嘛?”
  话音未落,苏善让到一旁,商绍从她身后出来,一拳揍了过去。
  这下又打作一团。
  最后三人被叫到办公室。教导处主任原本板着一张脸,准备训话,但陈北路的发型实在太丑,从前面看仿佛窄版月代头,惨绝人寰,简直无法直视。
  苏善见主任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又撇了眼陈北路,忍不住“噗嗤”一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他气得满脸涨红。
  当天放学,陈北路叫上两个兄弟,准备收拾那对蠢货。
  晚自习后,苏善和商绍被堵在校门外,她听见有人喊她名字,转眼望去,路灯下一颗光溜溜的大脑袋,像剥开的鹌鹑蛋似的,格外夺目。
  他已经把头发剃光了,光头也好过月代头百倍千倍!
  苏善眨眨眼,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三两步蹦跳到陈北路跟前,笑眯眯打量他,说:“你这样挺帅的嘛!”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北路被她这么一搞,居然措手不及,有火发不出。
  “拜你所赐,你看怎么办吧。”
  苏善歪头思索,身子左右微晃,十分随意地拍拍他胳膊,笑说:“真不好意思,冲动了,别跟我计较嘛。”
  陈北路冷哼:“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少跟我来这套。”
  苏善便从书包里拿出电动推子,递给他:“好吧,我的头发也给你剃,这样公平了吧?”
  陈北路接过,犹豫起来。
  “快呀,”苏善把整颗脑袋凑到他胸前,顶了两下,催促说:“我还没剃过光头呢,快。”
  陈北路后退两步:“神经病……”
  苏善一笑:“你不忍心动手,那我走咯,谢谢啊。”
  说完拉着商绍蹦蹦跳跳离开。
  那陈北路估计有点心理变态,喜欢找虐受,居然就这么被她勾住了。
  高中毕业后他没有考大学,开始进入社会讨生活。断断续续,追了苏善两三年,她一直爱搭不理,没把他放在心上。
  陈北路觉得她瞧不起自己,终于有一天爆发,大骂她冷血,坏得要死。
  苏善当时啐一口:“呸!别在这儿扮情圣了,你上周跟别的女人开房,第二天还跑到我面前山盟海誓,你当我不知道呢!”
  陈北路说:“我那是在工作、挣钱!想给你买好东西!”
  “放屁。”苏善险些给他一耳光:“卖身挣来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别恶心人了,我怎么可能跟一个鸭子在一起?!”
  陈北路大怒,被她伤透了心,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现在想想,倒不仅是卖身的问题,最重要的是,陈北路居然拿她当借口,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呵,什么鬼逻辑,想用愧疚绑架人吗?
  做梦吧。
  梁澈就从来不会自我感动,也从来不会要求她回馈什么。
  当然他也不会跑去做鸭子。
  苏善觉得自己眼光非常好。
  虽然她表面稍微有些浪荡,但内心还是挺传统的。因为苏爸苏妈婚姻美满,使她对爱情怀揣着一种正面的向往,要知道,许多女孩子由于原生家庭的关系导致认知偏差,容易爱上浪子和渣男,越是边缘型的人物,越对她们产生致命吸引,明知是歧途,还一头栽下去,飞蛾扑火,最后惨烈收场,甚至完成了她们的宿命感——哦,果然是这样,我果然得不到爱。
  苏善不要这样。瞧她挑选的丈夫,根正苗红,警校毕业,人民公仆,因职业关系从来不去娱乐场所消费,除了抽烟以外几乎没有不良嗜好,还特么巨帅,多棒啊。
  也就商绍那个狗日的,唯恐天下不乱,总想把她带歪。
  对,没错,她和梁澈最近沟通比较少,大概因为两人工作太忙的缘故,他变得有些冷淡,这在两性关系里是很正常的。婚姻需要维系。
  苏善决定减少加班时间,多哄哄她的丈夫。
  这晚回到家,她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到处用消毒水擦过,床单被套换上新的,这两天有点潮,她把除湿机打开,接着把自己也收拾干净,洗完澡,吹干头发,最后点上蜡烛,一边打开美容仪认认真真呵护她的小脸蛋,一边等待男人回家。
  梁澈进门时看见客厅摇曳着朦胧烛光,怪道:“停电了吗?”
  说着“啪嗒”一声,打开灯,这时他的小妻子已经欢欣雀跃地跑到玄关处,扑进他怀里:“老公你回来啦,累不累呀?”
  梁澈问:“怎么不开灯?”
  苏善说:“省电啊。”
  他闻言笑了。
  接着又问:“你今天几点回来的?”
  “在公司吃完饭就回来了,家里打扫过,你有没有觉得空气变好了,我乖不乖,贤不贤惠?”
  梁澈拍拍她的背:“辛苦了。”
  苏善几乎挂在他身上,哼哼唧唧,撒娇的意味。
  梁澈搁下钥匙,略叹气:“我要洗澡。”
  意思就是让她放开,别腻着。
  苏善“哦”一声:“那你快点儿,洗完陪我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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