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_74

  “我只记得师父于我有传道授业之恩,从未恨过师父。”云无觅答道。
  齐道仙君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天道呢?”
  “也不恨。”云无觅答道,他语气十分平和,齐道仙君却更愁了。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齐道仙君道,“既然你不愿跟为师说,就退下吧。”
  云无觅抿了下唇,对他师父道:“师父不必太过忧思,阆仙无事。”
  他没有事,所以我之前说的都是真话,我不恨任何人。
  齐道仙君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却只挥了挥手。他寿元将尽,虽然修为仍然停留在地仙境,身体却每况愈下,已经没有太多心力去维持自己在徒弟面前充满活力的形象了,反倒是充满了一股破罐子破摔,反正老子就是要死了,我也不瞒你,你看着办吧的颓废。
  云无觅行了一礼,便退下了。只要尚未成仙,天人五衰是所有寿元将尽的修真者逃不过的命运,他无法劝他的师父保重身体,因为保重身体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回到自己洞府,才显露出些许虚弱之相。他之前并没有说谎,他与阆仙之间有着同心契,可以感受到阆仙的身体状况,阆仙并没有事,因为他代替阆仙承担了这些伤害。
  只是,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阆仙了。正如他师父当初所说,一旦他在修真界中扬名,无数目光都会汇聚在他的身上。尤其是如今他的师父寿元将尽,他将要继承驻云峰的情况下,几乎全天下都在注视着他。驻云峰在太清之内的超然地位,是用足够强的战力换来的,所有人都在等,等着看云无觅是否已经成长到足够担此重任。
  阆仙这时才将将弄明白自己在哪里,若是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在云无觅的丹田之中,所以才一路所见所闻都是云无觅的视角。
  剑修与剑的默契达到一定程度,剑的品级又足够的话,是可以将灵剑收入丹田中温养的。阆仙猜测自己仍然在那块玉佩中,只是和剑一同被云无觅温养在丹田之中。
  云无觅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剑,手指抚过冰凉剑柄,眉目间浮现出几丝温柔神色。他将此剑重新炼化过,在剑柄处的装饰上舍弃了原先的灵珠,换做了阆仙的玉佩。每一次他握着这把剑征战时,心中都更为温柔和坚定。
  这是他的身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宝物了。
  第57章七情之恨(二)
  云无觅的手指抚过玉佩时停顿了一下,阆仙屏息凝神,元神在玉佩里缩成一团,以云无觅现在的修为,是很有可能发现他的。
  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阆仙不知道,但是依托药力而生的幻境本就十分不稳定,如无必要的话,阆仙希望可以尽量减少变故的发生,这些变故中,也包括他自己。
  云无觅若有所感,但最终他也只是如往常一般摩挲了几下玉佩后,便将佩剑放在了身侧,点燃一盏青灯,在洞府中打坐苦修。他的本命剑悬浮在他的身侧,散发出幽幽光芒。照亮了他的侧颜。
  阆仙静静看着他,在心中揣测这时到底是什么时候。齐道仙君已经进入了天人五衰期,也就代表着距离云无觅继承驻云峰,被尊称云中君不远了。而之前齐道仙君与云无觅的交谈中,云无觅又说他无事,代表着这时应该是传出了他受伤的消息的,且伤势应该不轻。
  那这时候应该是……他与妙歌妖君达成联盟,联手向蛮修妖君下了套,在交战后为了诱敌深入才传出了他重伤濒死的消息,事实上,在蛮修妖君的认知里,他结结实实接住了他原身的一撞,本应该是绝无生还可能的。
  这时他已经是碧沉渊内颇有名气的大妖,在各大势力中周旋时话语权也重上许多。
  除了修炼之外,云无觅开始频繁外出代表太清处理事务,这是在为了让他继承驻云峰积累威望。他白日奔忙,夜间修炼,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没有任何消遣乐趣。唯一的好友容迟也因为已经被定为下任掌门,日子过得同样叫苦连天,没有机会再偷偷下山带回来烤鸡美酒,来与云无觅谈天了。
  在此间幻境中,阆仙悄悄陪着云无觅外出处理事务的日子里,已经看见过好几位女修对云无觅动心了。他常年外出征战是在齐道仙君陨落,继承驻云峰之后,此时就算看上去再如何冷漠,毕竟没有后世积累起来的威势,只被当成是年少清冷,有的是狂蜂浪蝶想要扑上来捂化这块寒冰。
  修真界并不兴盲婚哑嫁,媒妁之言那一套,但是若是修士间互相动了心,只需要昭示门徒,告祭天道,将二人气运相连,便算是结成了道侣,许诺自此同舟共济。道侣之间衡量颇多,除了最基础的互有好感以外,对方的修为、师门、为人、气运,皆在考量之内。云无觅平日外出时为人清冷,却不代表别人看他也都是冷漠眼神,毕竟他样貌、修为、心性皆为顶尖,又出身太清驻云峰,不少女修都委婉向他传达过双修或希冀结为道侣的表意,却皆是被他无视了去。如此做派,反倒让他在女修中被传言成了一支凌霄花,暗地里开了赌盘谁能率先摘下他。
  谁说修真之人就不八卦?
  最被看好的是南山宫的极意仙子,因为这位道友手段够直接,样貌也够迷人,名下战绩数不胜数,不知道是多少男修女修的心上人,就算是被公认最难攻克的太清剑修,这位仙子名下也曾经拿下过其中一位女剑修的芳心。其次被看好的是润湖观的善知仙子,这位是当时的修真界第一美人,修为与云无觅相称,又已经被定为润湖观下一任观主,身份也是配得上的。
  这些消息都曾经被摆上过阆仙的案头。他打听云无觅消息时,受身份修为所限,往往打听不到云无觅的具体行踪,但是这种桃色八卦却数不胜数,当年没少为此暗自生气。他当然不会把这些消息当真,只是传言亦是联系的一种,他因为不在云无觅身边,便要格外对这些虚无缥缈的联系上心一些,不喜欢他人谈论云无觅时,他只能作传闻中的无关人。
  此刻他就在云无觅身侧,看着他对一朵又一朵桃花视而不见,心中却闷闷的。
  他觉得云无觅过得太苦了,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要说当初阆仙能在隐瞒自己原身的情况下,在碧沉渊一众大妖中单独划分出一处领地,也应该算是被磨练得智计过人了。但是一旦遇上云无觅的事,用花花的话来说就是阆仙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终于,在云无觅又一次外出处理事务时,有女修拦住了他,直接向他告白了。
  这位姑娘既不是极意仙子,也不是善知仙子,而是太清管辖之下的某二流门派的嫡系弟子,出身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却差云无觅差得远了。
  阆仙在心中酸酸评估道,但是下一刻,他意识到这种擅自臆测对面前姑娘颇为不公,收敛了思绪,任由心中酸水咕噜咕噜冒泡,静观事态发展。
  这位不知名的女修红了脸,站在云无觅身前时只将将到他胸膛,又因为害羞垂着头,看上去像是一只娇小的瑟瑟发抖的小松鼠,仿佛拦人这件事就已经耗尽了她毕生勇气。
  她对云无觅道:“我心悦于君。”这声音细弱但坚定,且说这话的同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直视了云无觅双眼,即使那双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也没有退却。
  她说的不是经过种种考量的我可与你结成道侣,也不是贪慕云无觅修为的我愿与君春风一度,而是简单又直接的:我心悦于君。我喜欢你,所以要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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