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程彧特别好奇:“你刚才被那些人揍,该不会是因为你的骗术被人戳穿了吧?”
程绍也一脸认真的询问:“那我们是不是打错人了?”
程彧单手插兜,侧着头问:“那么嚣张,不该打吗?”
程绍点头:“该打。”
一番对话行云流水默契十足,胖子都没有插话的余地。回过神的时候,兄弟两个早都走远了。
“等等,我真的不是骗子,你们相信我。”胖子连忙追上去,跟在程彧三步开外,扯着嗓子做自我介绍:“免贵姓朱,朱建新。我真的是个经纪人,在圈内还算小有名气。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公司参观一下。我们天光娱乐是个特别正规的经纪公司,跟南高丽的娱乐公司合作培养了很多练习生。你知道芒果台正在海选的《星光熠熠》吗?我们公司跟这个节目有合作的。你外形条件这么好,如果跟我们公司签约的话,我一定能捧你出道。”
兄弟两个充耳不闻,熟门熟路的找到两人以往最爱吃的一家大排档,程绍点了两盘麻辣小龙虾,一盘锡纸土豆,一盘锡纸金针菇,还有各种肉串。朱建新尾随在后,被店家一脸嫌弃的拦在外面,只能眼巴巴的守在大排档门口。
程绍看着朱建新那肥硕的身影,皱着眉说道:“他好像还在等我们。”
程彧没有回应。程绍也不以为意,将服务员拿过来的冰镇可乐拧开,递给程彧。程彧正低着头,认真玩手机自带的贪吃蛇游戏。做梦回到十一年前,程彧唯一不能适应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段还没有智能手机。程彧早就养成的上网习惯与梦里的大环境没法儿匹配。不过好在他是个习惯于自娱自乐的人,哪怕是玩手机自带游戏,也能玩的津津有味。
悬挂在顶棚的老旧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将程彧原本就很俊美的面容勾勒的越发精致。少年坐在廉价的塑料凳上,面无表情的低敛着眉眼,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条长蛇。浓密的睫毛在灯光的投映下形成两扇阴影,细细密密的颤抖着。哪怕是在烟火喧嚣吵吵闹闹的夜市中,那股子矜傲疏离,冷漠淡然,生人勿近的气场仍旧割裂的十分明显,仿佛炎炎夏日中敞开了门的冰箱冷柜,丝丝冷气顺着周身的毛孔氤氲而出。
附近的食客下意识的看过来,或光明正大或窃窃私语。程绍自豪的想,也难怪那只肥猪会拿签约当明星这种离谱的借口骗人。大概就是因为他们家程彧形象气质太好了,所以连这种离谱的骗术听上去,都特别认真。
菜将将上齐的时候,裴延找了过来。程彧有些不高兴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裴延,挑眉问道:“你不是在医院观察吗?”
“观察两天,没事儿了就出院呗。怎么,这么嫌弃我啊?”裴延轻笑着,调侃道:“嫌弃也没用。你都把人家的初吻夺走了,就得对人家负责一辈子。”
程彧撇了撇嘴,懒得搭理裴延。裴延也不以为意,搬了个塑料凳挨着程彧坐下,自动自觉的套上薄膜手套,替程彧剥小龙虾。投喂期间,裴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站在大排档对面的朱建新,挑眉问道:“什么情况?我怎么觉得对面那人一直在看你们?”
“阿彧英雄救丑惹来的麻烦。”程绍笑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延哈哈大笑:“没办法,谁让我们家阿彧长的这么帅,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拉去做明星。”
程彧白了裴延一眼。裴延留意到程彧充满杀气的眼神,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纠正态度:“我错了。”
程彧表情没变,依旧冷冷的看着裴延,似乎是想用眼神把裴延逼走。裴延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懂程彧的眼神,扭头问程绍:“你们都点什么了?够吗?不够我们再点一些。”
程绍莞尔,顺势给裴延一个台阶下:“……点的差不多了。你怎么找过来的?”
裴延说道:“我刚刚给阿姨打了一通电话。阿姨说阿彧离家出走了。我猜你们会来这边吃烤串。”
程彧以前跟陈灵蕴置气的时候,就喜欢跑到大排档喝酒吃东西。裴延也跟着来过几回。虽说每次都不招程彧待见,甚至十次有八次他跟程绍都得另外找一桌,盯着程彧别喝多了。
想到这里,裴延异常唏嘘的看向程绍,跟程绍对口型:“你今天怎么能上桌了?”
程绍冲着裴延挑了挑眉,神情特别得意。又担心自己表现的太飘了会让程彧恼羞成怒,就很低调的轻咳一声,将刚刚剥好的毛豆摆到程彧面前:“你最近不是在吃药,就别喝酒了好不好?”
说完,又把可乐往程彧面前推了推。将程彧自己点的冰镇啤酒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
程彧看了程绍一眼,也没说什么,任由程绍把啤酒挪到了对角线另一边。拿起筷子一粒一粒的夹毛豆吃。
裴延见状,不甘示弱的将自己剥好的小龙虾肉推到程彧面前:“吃这个,趁热吃。”
程彧视若无睹。裴延又将小碟子往前推了推:“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彧充耳不闻。裴延叹了口气:“别这么见外么。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你救了我一命,给你剥几个小龙虾,我们两家还是世交,我跟你哥还是同班同学,我们认识四五年了,你有必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程绍笑眯眯看戏。程彧吃了两串羊肉串,有点承受不住裴延眼巴巴的眼神——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更何况裴延上辈子也算间接死在他手上的。程彧对裴延心存愧疚,虽说这点愧疚在重大利益面前可能不值一提,但是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
程彧低垂眉眼,扫了一眼小碟子里摆放的工工整整的小龙虾虾仁儿,沉吟片刻,还是一粒一粒吃干净了。吃完,还不忘冲着裴延矜持点头,轻声道谢。
裴延眼睛一亮,竭尽全力压制住飞快上扬的嘴角,又开始给程彧剥虾仁儿。一边剥虾一边搜肠刮肚的找话题闲聊:“开学就分文理科了,你准备学文还是学理?”
程彧上辈子根本就没等到高二开学,几乎是外公外婆头七刚过,就被程开运两口子打包踹到国外,之后一直到读完大学,才在程开运两口子飞机失事后回国。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于程彧而言,梦里边重新选择文理分科这种琐事根本就不重要。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拿来跟外公外婆商量一下,讨外公外婆开心吧。
听到程彧的回答,程绍和裴延面面相觑。都觉得程彧是不是有点太不在意自己的前程。这好像跟程彧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强硬作风不太相符。不过再一想想,程彧本人虽然在各方面都很强势,但是在学习上也确实不怎么上心。如果本心就没动力的话,不在意文理分班这种小细节也很正常。
程绍和裴延相互对视一眼,开始默契的劝程彧选择理科。
“其实理科特别简单,只需要记住最基本的公式就能刷题,不用像文科一样天天背书背资料。”
“而且我跟你哥都是学理的,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我跟你哥还可以辅导你功课。我还能带你进实验室,有些物理化学实验可好玩了。”
程彧一脸的兴趣缺缺。任由程绍和裴延两个人在耳边叨叨叨,只是面无表情的撸串,一丁点反应都不给。
裴延和程绍游说的口干舌燥,刚准备喝口汽水歇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头发湿漉漉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站在程彧身边大声说道:“这是我的名片。我真的是个经纪人,不是什么骗子。我手机里还有我跟邹文凯的合照。你们应该知道邹文凯吧,就是现在正热播的那部偶像剧的男主角。我跟你们说我带人超厉害的。你要是肯跟我签约,我一定会把你捧成比邹文凯还要红的大明星。”
程绍和裴延面面相觑。看着为了跟程彧近距离说话,还特地去夜市买了套新衣服,又不知道去哪儿洗了个澡的朱建新,心里不禁感慨,这骗子还真挺努力。
朱建新冲着程彧伸出自己白白胖胖的爪子:“感兴趣的话,我们认识一下吧。”
程彧特别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第10章
见到程彧的反应,程绍和裴延喷笑着击掌。裴延一边给程彧剥虾,一边劝朱建新:“你死心吧,他是绝对不可能进娱乐圈当明星的。”
朱建新委屈巴巴的搓了搓手指,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程彧:“为什么呢?你的条件真是特别好。”
“可你的条件太差了。”程彧皱了皱眉,他向来讨厌别人纠缠他。尤其是这种只见过一面就厚着脸皮贴上来的陌生人,程彧的容忍度会更低。
朱建新满脸错愕,大概是没想到程彧看上去清清冷冷的,说起话来竟然这么扎心。一时间完全愣住了。
程绍和裴延继续忍笑。说实话程彧的毒舌如果针对别人的时候,听起来那是真爽。
程彧吃的差不多了,又坐在原地玩了两把贪吃蛇,从头到尾无视朱建新。朱建新看着程彧冷冷淡淡的那张脸,也愣是没敢再开口。最后只能把自己的名片放到桌上:“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裴延看着朱建新掐着莲花指,摇着肥屁股,走的扭扭捏捏,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忍俊不禁的调侃道:“这年头还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以前英雄救美都得美人儿以身相许报答恩情。这胖子可好,被人救了还妄想让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就算不是骗子,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裴延说到这里,顺势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家家教好,我爸爸打小儿就教我行事要有古人风范,尤其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点——”
话没说完,被程彧不耐烦的塞了一片烤馒头片:“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裴延“唔”了一声,就着程彧的手吃完了一片烤馒头片,继续顺毛:“我们家阿彧就是贴心,竟然还想着把签子撸掉,是不是怕一不小心戳破我的嘴?”
程彧听到裴延这番垃圾话,恶心的鸡皮疙瘩掉满地,忍无可忍的怼道:“你们家不是从小教育你行事要有古人风范吗?怎么就没教教你食不言寝不语?”
“因为要与时俱进。”裴延笑嘻嘻的跟程彧嘴炮。尽管程彧对他的态度还很不耐烦,裴延倒是挺享受这个状态的。主要是在这回落水之后,裴延欣喜的发现程彧对他的忍耐度提高很多。之前是撩十句连个眼神都撩不到,现在是说两句就能有反馈。而且还知道给他投喂烤馒头片,昨天还给他削平果来着。
要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裴延觉得让程彧对着他笑的目标也可以尽早提上日程了。
程绍冷眼看着自顾自傻笑的裴延,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顿烧烤吃到晚上九点多,程彧还想去夜店续第二轮。被程绍好说歹说的劝住了。
“你就算跟爸妈置气,外公外婆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他们很担心你,你不想让他们一整晚都睡不着觉吧?”
知弟莫若兄,程绍一句话直接戳到程彧最在意的地方。程彧本来想去消遣一下的兴致顿时没有了。兄弟两人乖乖回家。陈思邈和林素芬果然守在客厅里看电视。瞧见程绍果真把程彧劝了回来,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晚上吃饭了吗?”
程绍点点头:“跟裴延一起吃的烤串。”
老两口皱了皱眉,觉得街边大排档这种东西既不卫生也不健康,不过两人也没开口扫兴。林素芬笑眯眯道:“外婆给你们煮了绿豆沙,要不要吃一点?”
“好呀!”程彧笑着搂住林素芬的肩膀:“多谢外婆。”
见程彧态度很稳定,老两口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陈思邈趁老伴儿去厨房盛汤的时候,拍了拍程彧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别生你妈的气。她只是嘴不好,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
程彧不置可否,但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跟外公争论起来。顿时敷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没放在心上。”
说话间,陈灵蕴穿着睡衣下楼。瞧见程彧两兄弟后,陈灵蕴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板着脸直接进了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了半杯,又面无表情地上楼去了。
陈思邈看着自家闺女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要不是知道咱家保姆做事勤快,我还真以为楼上没水了呢。”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大家都知道。程绍忍不住莞尔,身子一歪撞了撞程彧的肩膀:“我觉得咱妈的性格跟你一模一样。”
“胡说!”程彧冷哼一声,真情实感道:“我才没有她那么不讲道理。”
闻言,爷孙几个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低头喝汤。
程彧看了一眼外公和程绍,闷闷的喝了第二碗绿豆沙。当天晚上就有点吃撑了,再加上白天睡了一整天也不觉着困,心里面还一直惦记着赵金锤那块地,还有冯光旭在股东大会上的发难,索性开着灯,在书桌前写了一晚上的计划,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才感受到些微倦意。
程彧伸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一丛丛鲜花被清晨的露水浸润的越发娇嫩,略微潮湿的晨曦中,穿着白色练功服的外公已经开始在后花园练剑。程彧想了想,索性换好衣服下楼,陪外公晨练。
“今天也起的这么早?”陈思邈有些诧异的看着程彧。没想到这个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小外孙竟然能连续两天坚持起来。当下欣慰的称赞一番:“这个习惯不错,继续保持。”
程彧笑了笑,没说什么,陪着外公耍了两套剑,爷孙两个带着微微汗意回屋。程彧正准备上楼洗个澡,推开卧室门就看到陈灵蕴站在书桌前,脸色很不好看的翻看着摊开在桌上的计划书。
“这都是你自己写的?”陈灵蕴提着本子,不敢置信的问道。
程彧皱了皱眉:“你怎么没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进我房间?”
“我是你妈,我想进你卧室还需要你的允许吗?”陈灵蕴咄咄逼人的反问:“不许岔开话题。我问你,这个东西真是你写的?”
程彧不是很高兴的抿了抿嘴,还是回答道:“对,我写的。”
“你什么时候对你赵叔叔的资产这么了解了?你还偷偷调查过冯光旭?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灵蕴简直要崩溃了。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爱玩爱闹的儿子背地里竟然会是这么一个阴沉可怕有城府的人。
“我们程家跟你赵叔叔家可是世交,你竟然想要吞掉你赵叔叔的那块地皮。怪不得昨天你赵叔叔来的时候,你无缘无故就提到这件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又是怎么找到这些详细数据的?还有冯光旭私底下做的那些投资,他开皮包公司里应外合骗公司钱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陈灵蕴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大脑一受刺激,就有些口不择言。
“你为什么要关心这种事情?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知道是出于惊恐还是恼羞成怒的情绪,陈灵蕴下意识说道:“我跟你爸还没死呢。公司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想争家产,现在也太早了点吧?”
“我警告你,程彧,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心思别这么重。有这个精力不如放在学习上。不要成天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跟你爸就算想找继承人,也只会培养你哥。cc珠宝永远不会交到只会歪门邪道的人手上——”
陈灵蕴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程彧忍无可忍的踹翻了椅子。
“你给我听清楚!”程彧铁青着脸,目光冷冷的看着陈灵蕴,一字一顿:“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想要cc珠宝的话,绝对不会摇尾乞怜的争取什么继承权,而是凭我的能力从任何人手中抢过来。”
“你有这个精力防备我,不如好好想想,一旦冯光旭联合股东大会的其他股东要求罢免你的时候,你该怎么翻盘。但愿你不是摇尾乞怜的登门拜访,一个一个的去求那些手上只有几个百分点股份的小股东。”
回想起陈灵蕴当年腹背受敌时的窘迫可怜,程彧重重的捏了捏掌心,血珠顺着指甲的缝隙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如果说之前的一个晚上,程彧对陈灵蕴的遭遇还存着满满的怜惜和不忿。还想试图保护陈灵蕴避免二次伤害。那么在陈灵蕴拎着他熬夜做出来的策划书劈头盖脸的质问他时,程彧心存的那些疼惜全都消散了。就像是正在燃烧着的烈火被兜头洒了一盆冷水。
只剩下满地狼藉。
第11章
“这又是怎么了?”
听到楼上的动静,老两口就知道不好,赶紧上楼找过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房间里对峙的母子两个,还有被程彧暴力踹翻的椅子。老两口默默叹息,头疼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呀?”
“爸。”陈灵蕴脸色苍白的叫了一声,明显是被程彧刚刚的爆发给吓到了:“没事儿,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随后赶过来的程绍给打断了:“阿彧你手怎么了?”
程绍一把抓住程彧垂在两侧的拳头,用力掰开,看着程彧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心疼的不得了:“干嘛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阿彧受伤了!”林素芬跟着心一揪,赶紧让程开运下楼去找医药箱。
程绍把程彧拽到床边坐下,顺手将床头桌旁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先喝两口水冷静一下。”
程彧没吭声,也没接水。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低着头,阴沉着脸,周身萦绕着几乎肉眼可辨的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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