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程旷:“……”
  程旷没刻意拦着,章烬直接挤进了门里,关上门以后才提问道:“学霸,缺人暖床吗?”
  跟程旷在燕石街的家不一样,出租房这里是单人床,宽度四舍五入大约一米,程旷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有点挤了。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姓章的渣渣进门以后就没打算离开,往学霸床上一瘫,擅自建立了根据地,赖着不走了。
  早恋确实是件挺麻烦的事,小帅哥为自己一时的冲动付出了代价。程旷退了一步,默许了,翻开书,继续把刚才要写的英语阅读写完。
  章烬如愿以偿,心里的歪念得了滋养,迸出一朵朵小花。他趴在床上,脸刚挨上枕头,就嗅到了一股浅淡的香味——程旷有时候洗完澡没注意,头发半湿就睡了,不知不觉洗发水的味道就沾在了枕套上。章烬睡意全无,心怦怦地跳着,把脸埋在枕头里,像个吸毒的瘾君子。
  瞬息之间他好像看破了自个儿的心思,冷不丁地想到胡淼手机里的视频——他和那个对着程旷照片撸鸟的疯子有什么区别呢?
  思及此,烦躁的情绪又纠缠上来,章烬伸手在书桌上摸了一本作文素材,拱肩缩背地翻看起来。他在一水的优秀作文里瞄到一个词,心一沉,五味杂陈地开口喊了一声“旷儿”。
  程旷尚未从题目中抬起眼看他,就听章烬坦白道:“……我觊觎你。”
  章烬其实并不太明白这词儿究竟什么意思,大概跟“耍流氓”差不离,没想到连音都没读对,张口就是一个不知所云的“凯觑”。
  程旷:“……渣渣,多查查字典吧。”
  章烬愣了愣,拿手机一查,皱着眉“操”了声。虽然读音读错了,但差不多就这个意思,章烬把不单纯的心思坦白了,觉得自己跟李呈祥是不一样的,何况程旷并没有很反感,才踏实了一些。
  良久,整个屋子里只有笔尖划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翻页的声音,章烬很快就安静了。学霸刷题时格外专注,直到刷完题打算洗澡了,才发现趴在他床上的那位已经睡着了。
  ※※※※※※※※※※※※※※※※※※※※
  程旷:……问就是后悔。
  第48章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飞行员。”
  凡事一旦开了头,后续就顺利多了。
  章烬跟程旷挤了一晚上,仿佛尝到了甜头,第二天晚上又臭不要脸地来蹭睡,第三天亦如是,从此在二楼安营扎寨了。
  向姝兰晚上十二点多回家,睡觉差不多得一点,章烬等到她睡着了才趿着拖鞋轻手轻脚地往二楼跑,每回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搞得像要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活动。程旷给他留了门,方便章小流氓“悄悄地进村”。
  因为周末跟章烬约了看电影,程旷回不了燕石街,周六的晚上打了电话给程奶奶,电话接通后,跟他说话的却是程有义。
  程旷眼皮跳了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电话那头的程有义说:“你奶奶在输液,刚睡着了,你有什么事?”
  背景音有些嘈杂,显然不是在家里,程旷心不自觉地悬起来,问:“奶奶怎么了?”
  “今天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在路上绊了一跤,年纪大了眼花看不清路,正常得很,没什么大事……”
  程有义用一个成年人云淡风轻的口气三言两语交待完了。在程有义看来,大街上驼背的、拄拐的、半身不遂坐轮椅的那么多,他老娘七十来岁摔一跤再正常不过,去趟医院就解决了,用不着多操心。可这件小事却沉沉地压在了程旷心上。
  程奶奶前一段时间就提过,说看东西不清楚,她说起来的时候自己也没太在意,把原因归咎于“人老了”和“最近累着了”。当时程旷和程怡听她这么说,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把这事儿忘了。
  章烬一直在旁边听着,程旷挂断电话时脸色不太好,还没开口,章烬就说:“明天我送你,电影以后再看。”
  不曾想这个“以后”一推就推到了很久之后。
  程奶奶的情况并不像程有义说得那么轻飘飘,程旷回燕石街时,老人家已经从医院回家了。程旷见到的程奶奶说话都漏风,她那一跤摔得不轻,而且是脸朝地,门牙磕在石头上,直接就磕掉了。因为老太太当天一大早独自出的门,摔在地上爬不起来,那条路好半天没人经过,过了很久以后才被人发现。
  程奶奶额头上贴着纱布,衬得脸色苍白,老年斑更加显眼。她还是笑眯眯的,见到来人高兴地拍了拍凳子,招呼他俩坐下。
  “哎呀,好久没看见俊俊啦,是不是又拔个儿了?”程奶奶捏捏他的胳膊,又跟程旷说:“旷儿啊,到堂屋柜子里拿米花糖来给俊俊吃。”
  程旷应声拿去了,程奶奶又把电视遥控器塞到章烬手里,让他想看什么调什么,她用夹着方言的声音说话,虽然有些含混不清,但章烬还是连蒙带猜地听懂了。
  程奶奶说,她孙子程旷打小就不爱跟人亲近,也不太会说话,除了石宝,就跟章烬合得来,让他们两个人好好相处。
  “俊俊啊,你替奶奶照应着他,别让旷儿读书闷坏了,变成个书呆子。”
  程奶奶话音落下,程旷恰好推门进来,章烬抬眼看向他,两人目光相触的一刹,章烬忽然想起去年中秋节在小公园的情形。
  ——这么好的老太太才养得出这样一个程旷。
  米花糖又甜又黏,程旷从小吃到大,最喜欢黄色的玉米糖。程奶奶一买就买了一大袋,章烬离开时被塞了满手的东西,除了糖以外,老太太还把之前腌好的酒糟鱼罐头给他俩一人拿了一罐。
  离开燕石街的路上,程旷格外沉默寡言,虽然学霸平常话就不多,但章烬总感觉他不太对劲。章烬不知道程旷哪根筋搭错了,于是悄么声地试探了他一下。
  正好家里没人,章烬把车停在院子里,两手的东西还没放下,就心急火燎地把程旷圈在了怀里。他拿着玻璃罐头,顺毛似的往程旷背上捋了捋,边捋边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不解风情的学霸怔了怔:“你又犯什么毛病?”
  他家小土狗闹别扭的时候,就是这么哄好的——两条腿的竟然比四条腿的难伺候!
  章烬抬起膝盖把差点掉下来的米花糖拱上去,真假参半地说:“我趁机揩油,占你便宜不行吗?姓程的你配合点。”
  傻炮儿强调了“配合”俩字儿,大有“奉旨耍流氓”的意思。程旷忍无可忍,骂了句“傻·逼”道:“……放手,罐头上有油。”
  章烬这才松了手,想了想又说:“旷儿,奶奶没事儿。”
  “我知道。”程旷没想到傻炮儿会突然提这个,顿了一下才说。
  至此,章烬才将心里犹疑不定的石头轻轻放下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石头又悬了起来。
  起初章烬只是隐约察觉到他心里藏着事,但这种感觉若有似无,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程旷比以前更闷了,也更加像一个“学霸”。章烬无意中发现他一周内换了两本题,周一才刚开封的英语试卷,到周末就只剩封皮没写了。
  就像程奶奶担心的那样,这玩意儿正朝着“书呆子”的道路一往无前。
  而雪上加霜的是,随着暑期的靠近,学校的授课进度也加快了,就算是从实验班下来的史博文都知道张弛有度,每天中午给自己留了半小时午休时间。可程旷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就像一张持续拉弯的弓,不知道适可而止。
  虽然程旷多数时候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章烬总觉得这孙子的架势简直像巴不得第二天就高考。他担心程旷有一天把自己绷断了。
  章烬盘算着要拖他后腿,等了一阵,总算等到了机会。
  那天下午自习课上,石韬通知说报告厅在开讲座,有个学校在招飞行员,让有兴趣的同学去听一听。大多数同学对飞行员没什么热情,只顾着埋头写作业,只有一两个不愿学习的跑去凑热闹。
  章烬轻轻拽了下程旷的帽子,对他说:“学霸,听讲座吗?”
  程旷微微偏头,问道:“你想去?”
  章烬对当飞行员没什么概念,他只想把程旷拐出去放松一下,毫不迟疑地扯谎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飞行员。”
  程旷搁下笔,把书合上了:“走吧。”
  后门边传出响动的时候,史博文耳朵一动,斜眼看过去,看见程旷去讲台那儿领了一本宣传手册出门。他感到十分意外,招收飞行员的学校不是985也不是211,只是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程旷居然感兴趣?
  凯娘娘也震惊了,不确定学霸是去当飞行员还是研究造飞机,还有炮哥儿——炮哥儿要去开战斗机吗?
  报告厅跟教学楼不在同一栋,两栋楼中间隔着一个小广场。报告厅的座椅是软的,扶手可以掰开放出一块扇形小板子,有好些人一边听讲座一边写作业。
  室内亮晃晃的,还开了空调,程旷把宣传手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问章烬:“你为什么想当飞行员?”
  “酷吗?”章烬悠悠地胡扯道,“等着啊,炮哥儿带你飞。”
  程旷没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章烬瞄了一眼,发现他居然把试卷拍下来了。
  “……”他好不容易把人拐出来,不是让程旷换个环境刷题的。
  章烬伸手把程旷的手机抽走,神色自如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自己的手塞回程旷手里。
  报告厅的座位椅背高,侧边还有扶手,这些小动作不容易引人注意。程旷侧头看向他,却听见章烬问:“学霸,你想考哪个学校?”
  章烬成天混日子,压根没想过高考的事,但程旷跟他不一样,他知道程旷一定想好了。
  “d大。”程旷说。
  章烬状似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这一声好像把他胸腔里的气息都吐完了。话音落时,程旷感觉到章烬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些。
  早恋就像树上早熟的果子,挂在枝头甜不了多久就咕咚一声,烂在地里了。
  顶多撑到高考。章烬想,就凭他那猪狗不如的成绩,d大的边都挨不着,哪怕是想离开这座城市,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路。
  他发现他根本追不上程旷,在这十万八千里的路上,“实验班”不只一个,之后还会有无数个“实验班”,而“程旷没去实验班”这种事却不会再发生了。
  章烬不太光明的心里钻出一丝恶意,他忍不住又一次想到了那个馊主意,眼下这个馊主意正像狗尾巴草一样撩拨着他的心。
  这一次章烬想得更长远了:把程旷揍成傻子以后,虽然傻子没有赚取收入的能力,但也没关系,大不了他们可以过得穷一点,反正还有间棋牌室,也不至于饿死。
  他正想得入神,老天忽然开了眼似的,天空中炸响一声猛雷声,有人拉开窗帘,露出窗外灰沉沉的天色,没一会儿外面就下起了雨。
  第49章 就他们俩的情况,应该算是狗咬狗
  这场雨下了很久,直到讲座结束都没停。程旷在课桌抽屉里放了一把伞,两人冒雨回到教学楼,那会儿教室里人都走光了。
  程旷把桌上的试卷和笔收拾了,才想起手机还在章烬兜里,对他说:“手机还我。”
  章烬兜里放着两部手机,他往左边口袋摸了一下,看也没看就给了程旷,结果记岔了。程旷睨了一眼说:“傻·逼。”
  “操!”章烬本来就不爽,盯着程旷,心说:我就是没舍得抽他,惯得这王八蛋!
  难道动不了手就治不了他了吗?
  思及此,章烬忍不了了,忿忿道:“程旷,丑话说在前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以后骂一次‘傻·逼’,老子就亲你一次!”
  程旷抬起眼,顿了一会儿说:“傻·逼,你试试看。”
  ……操!
  章烬心跳滞了一瞬,旋即怦怦如打鼓,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
  他就像个火烧屁股的流氓,飞快地将教室前后门栓上了,紧接着,“啪”一声,章烬一掌拍灭了教室里的灯。
  整个教室倏地暗下来,只有对面的窗户外透进来一丝天光,以及教室前后的监控摄像头幽幽地闪着红光。
  章烬可以锁门、关灯,却关不了摄像头,他欲求不满地盯着程旷,忽然想砸掉那对冒红光的“大眼”。
  即使在暗处,程旷的眼睛仍是亮的,他很轻地眯了眯眼,声音压得很低:“傻·逼,过来。”
  当时天气回暖,墙面上还有回潮,章烬把程旷压在湿漉漉的墙上,听到身后“欻”的一声,撑开了一把伞。
  章烬深吸一口气,可以确定他男朋友的学霸不是作弊抄来的了。
  他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仅仅只是嘴唇相贴,却跟着了火似的,引线探入齿缝间,一路烧到了心脏。章烬撑着冰凉的墙壁,把墙壁蒸出淋漓的汗,他的手顺着流淌的水珠滑下来,落在程旷腰上。
  程旷眼皮颤了颤,隔着咫尺的距离,两个人的视线碰上,雾热的呼吸在冷空气中交缠在一起。这一刻章烬突然意识到,他曾经反复肖想过的人打破镜花、搅碎了水月,正在真真切切地与他分享着呼吸。
  章烬心脏猛缩,一捆歪念火上添薪,分寸和轻重都灰飞烟灭了。
  他不得章法,牙都用上了,简直想把程旷烙死在怀里,实在不行就咬死,反正这孙子能忍。
  教学楼里偶尔晃过嘈杂的人声,走廊外有人经过,脚步声在七班门外停了一会儿,又兀自走了。程旷用伞碰了碰章小流氓,示意他闪一边去,章烬拎起背包,借着背过身的工夫,悄悄地抿了抿嘴,好像还有甜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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