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办酒席,按照李朝东老家的风俗,婚礼至少要办两次,男方这边一次、女方那边一次,好尽可能的通知到所有亲朋好友。当时吴秋芳挺着大肚子,不管是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纱都没法穿。
  一向争强好胜的吴家默许了这种做法,岳父岳母谁也没有为她出头。
  二十五岁的李朝东刚刚硕士毕业,正当意气风发的时候原定的留校计划打了水漂,徐妙妙被迫退学远走,恩师徐志芳从此跟他恩断义绝。
  他坐在沙发上,仿佛梦回十八岁,第一次见到A大校门时的那种拘谨、恐慌、无所适从充斥着全身,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会鼓励引导他了,他必须自己找到方向、闯过难关。
  接下来怎么办?出去找工作吗?同宿舍的老杨好像在电子厂上班,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想办法帮个忙。
  烟灰缸里挤满了烟蒂。
  言之凿凿的说着“我怀孕了,所以你必须娶我”的白兰花女孩、哭着求他“你不跟我结婚我怎么办,你这是逼我去死”的白兰花女孩,以及明明已经和平分手,却以他未婚妻自居,在学校食堂泼了徐妙妙一脸热汤,大骂她是“勾引别人老公的贱婊子”的白兰花女孩,无论哪个都无法跟当初隔着一脸春雨冲他微笑的,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吴秋芳重合。
  到底是哪里错了?他拒不承认自己的卑劣,坚持认为是她毁灭了他的爱情和前途,以肚子里没出世的孩子为筹码。
  “总不能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妈妈叹着气安慰他,“娃娃都有了,不结婚怎么办?让人家背地里说你,为了留在学校当教授,把别人肚子搞大了都不管?”
  一个出身农村的男人,想要留在大学校园、留在大城市多么艰难,徐老师欣赏他才愿意把女儿介绍给他,他承认自己对那个圆圆脸的微胖姑娘没有多少男女激情,可他确确实实是与吴秋芳说清楚、断干净之后才开始跟她约会的。
  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爸爸和妹妹也劝他:“凡事多为孩子想想。”
  月份已经太大了,没有办法堕胎,吴家也绝对不肯让秋芳堕胎,李朝东最终还是妥协了,挑了个日子跟她去民政局领证。第二年初夏,当他看着护士医生忙进忙出,岳母和两个小姨子焦急的等在门外,只觉得满心烦躁,烟瘾抓挠着他的每根神经。
  为什么人要生孩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生孩子是好事?她还没有出生就押着他做了那么多身不由己的决定,凭什么父母必须无条件的为孩子牺牲?
  不知是不是觉得生了个女儿理亏,岳母没对他的坏脸色发表任何意见,只有最小的那个小姨子忍不住冲他叫了一句:“大姐在里面拼死拼活的给你生娃娃,你摆张棺材脸给谁看?!”
  稍大些的吴秋怡拉住了她:“行了,行了。”
  怨谁呢?怨他当
  看完整章節就到:zρΘ18.cΘм时不该喝酒,不该禁不起诱惑跟秋芳上床,还是怨秋芳不该听妈妈的话,以为跟他上了床就万事大吉,一定能让他娶她?
  李朝东从光鲜得体、受人尊敬的准教授一下子变成了灰头土脸的电子厂文员,一个月工资还没有从前一篇小说的稿费多,换了谁能没有怨气?说到底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想往上走,只是可惜了那个姓徐的女孩子。
  “来,产妇出来了啊,都让让,”过了四五个小时,护士终于朝外喊了一声,“吴秋芳的家属是吧?家属现在可以看孩子了。”
  吴秋怡一手搀着妈妈,一手拉着妹妹,进门时刻意露出八颗牙齿和大大的笑容:“姐,你感觉怎么样?”
  李朝东顿了一下,默默跟在后面:“女儿的名字我来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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