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只往旁边一看,床上竟然没人,且被褥都是凉的。
  掀开床幔往外一看,日光已经照到屏风上,可见已经日头高照了。
  成婚这几日有些胡闹了,姚妍有些暗恼,心道从今天开始要好好了解王府内务,不能再稀里糊涂让人哄了去。
  刘嬷嬷听到动静,赶紧带着文慧几个进来,笑道:“王妃醒了?王爷天刚蒙蒙亮便上朝去了,嘱咐我们千万别早叫您。”
  姚妍知道了,皇上是个抠门的,只给了三天假期,从今日起安王便要日日上工了。挺好,省的在家缠磨人!
  皇宫朝堂上,今日貌似一片安静祥和,实则大家都知道了昨日秦相和成王两家子的事情,都想着能不能看上热闹。
  而秦相从始至终面容像往常一样端正严肃,并无一丝异样,让好些想排挤他的人都无从开口。没有人好主动提,虽然里面牵扯到政事和局势,可归根结底男婚女嫁这等事情毕竟属于私事,关心多了显得自己好像是八婆一般。
  一直到朝堂结束,成王才留了下来,还主动走到秦相面前笑道:“秦相大人,今日我有一事求父皇做主,您也留下来听听。”
  众人一听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想听听秦相这一老狐狸如何反应。
  而秦相则只是笑笑,“若不是朝堂大事,自然就是皇家内部私事,老夫也不好掺和。”
  成王心里不满,看出秦相这是故意逃避,却还是笑道:“说是私事,却与秦府相关。”
  秦相一笑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再走。
  昨日之事皇上也听说了。他虽然不算勤政,但对儿子们的一举一动越发关心了,每个人身边还不知道放了多少眼线。见老二性急成这样,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满。
  秦相的孙女,皇上曾经属意给安王为妃,当然京城让他留意过的不少。这样好助力,旁人求之不得,谁料老三那小子就是个情种,竟然一点不想借助秦相势力。
  也罢,文臣武将家的女儿孙女都被皇上惦记过,可老三就是铁了心娶个江南商户女,皇上也无话可说。不过也充分说明傻小子至少不是那么惦记他这个位子,想到这里心里舒坦不少。
  再看老二这副样子,皇上心里其实有些膈应。都是亲儿子,虽说因为林贵妃之故略偏心老三一些,可他自认对老二也是真好,也是精心挑选过好亲事。可也是奇怪,每次想赐婚都出一点事情,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前阵子刚把陵阳郡主那茬子事情压住,又来一个秦家孙女。秦家孙女是好,可人家前阵子还打算和表哥议亲呢,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地步。
  皇家总不好直接截胡抢亲!
  没了外人,成王跪下求道:“父皇,昨日儿臣为母妃到百塔寺烧香,路遇秦相孙女陷入险境,情急之下将人救了下来,一不留神有了肌肤相亲……父皇,咱们皇家最讲责任担当,儿臣必须娶了秦家女,方能不让人笑话。”
  秦相:“……”好不要脸,那是一不留神?差点抱到城门口去,护卫围追堵截才将人拦下,不然就直接冲进城上大街上遛一遛了。
  皇上询问秦相:“左相如何想?”
  秦相深深叹了一口气:“多谢成王出手相助,不过王爷所救女子并非老夫孙女,而是老夫儿媳妇一穷亲戚家女儿。本来那孩子回家后还羞得寻死觅活,今日王爷有担当想娶了他,老夫立即将这好消息传回去。老夫孙女上个月已经和靖安侯府订婚,自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昨日之人怎么可能是她。”
  成王:“……不可能!”绝不可能,这可是他花了极大力气才打探出来的行程,且自己抱了秦家女一路,能认不出她这人来?秦雨萱名满京城,样貌才气皆为上上品,无数贵族世家子弟都知,他不可能认错人。
  以成王自己喜好,他也爱极秦雨萱这样女子,只是这女人心高气傲看不上他。转而求其次,他才勾搭上了陵阳郡主。
  且当时也是想着陵阳郡主毕竟是大长公主唯一孩子,助力会更强一些。可后来被老三搅和了好事,他才使劲法子与秦家扯上关系。
  现在这老头竟然不认,绝不允许。
  第79章
  傍晚听了秦家故事,夜里便做了噩梦, 像是将前世生活再来一遍。
  秦相孙女秦聘婷穿着正红色喜服站在姚妍面前, 让姚妍匍匐跪在她面前。她明明一句话都未开口,却让姚妍深觉云泥之别, 自己只是被踩在地上的烂泥。
  作为毫无地位的妾室,姚妍端着茶水跪在秦聘婷面前, 直到挺直的背俯在地面, 直到手中的茶因双臂颤抖无力洒在地上。
  秦聘婷慢慢踱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淬着毒:“你就是相公捧在心尖尖上的女人?模样身条是真好, 一看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姚妍将头埋在地上, 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不,她不是愿意低下身段伺候男人,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可她是妾室, 在大妇面前连一句硬话都不敢反驳。
  她也不想招惹谢凌昭, 也盼望他每夜都到大妇房中。可她说了求了,他只是冷冷看她几眼, 却还是将她扑倒在床上,动也不动秦聘婷。
  一次,两次, 秦聘婷再也无法忍下去。可能她也想过两人相敬如宾就好, 可谢凌昭如此不给她脸面,不给秦家脸面,她忍不了。
  在某一天早上, 秦聘婷见到姚妍脖颈上的红印之后,将她关在房中,让下人纵了火,笑看姚妍整个身子在燃烧。
  秦聘婷大笑大哭:“谢凌昭不过一个上不得头面的杂种,凭什么看不上秦家女。我恋了这个男人三年,从第一眼就难以忘记,可他眼里却没有我,瞧不上我这个外室女。他喜欢的是姐姐,她是京城最耀眼明珠之一,一身的骄傲清高,才气无人能及。你不过是替身,是玩物,而我也始终得不到他的心,我们两个都是可怜人。”
  皇上赐婚,秦谢两家联姻,嫡姐秦雨萱和小厮私通,不得已被送到外地,而她作为外室女终于登台入室,成为嫡母名下女儿。而那个小厮正是秦聘婷姨娘收买之人,为的就是毁了嫡姐。父亲有三个女儿,可唯有她样貌最好,才艺最精通,能够成为嫡姐的替身。
  姚妍听不见外面说什么,她难受到只会大声求助,可所有人都跟死了一样,没有人回应她。被活活烧死,实在是几辈子也忘不了的痛。
  听到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安王警醒过来,只见身边人在翻来覆去,双手挣扎着,像是反抗恶魔一般。他着急地将姚妍抱在怀里,“妍儿,妍儿,快起来,快快起来……”
  姚妍只觉得被摇晃得身子都要散了,勉强睁开双眼,哭着扑在安王怀里:“你终于来了。”终于有人救她了,再不是窒息到死也没人搭理,这种感觉真好。她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想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安王觉得心都绞痛了,亲吻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慢慢揉着她的双臂,“不要怕,我一直在,永远在。刚刚只是做噩梦而已,你永远有我陪着,一辈子都陪着。”见心上人哭道肝肠寸断,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了江南小调摇篮曲,安王又唱了起来。
  见心爱之人难受,安王宁愿自己代她难受,可惜他始终不知她为何如此难过。
  姚妍渐渐冷静下来,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笑道:“谢谢你在我身边。”有人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安全感,真好。
  安王问道:“做了什么梦,能告诉我吗?”
  姚妍摇摇头:“不想提了,睡吧。”过去的都该过去。秦聘婷再如何,如今再也伤害不到她。
  安王见她不想说,也不强求,继续拍着她后背,拍了很久,怀中人终于睡了过去。
  等姚妍醒来,难得见安王没有去上朝,而是紧紧搂着她。她以为自己忘了前尘往事,至少对秦聘婷没有那么恨。
  她恨锦绣侯府,恨定西侯府,是他们造成了她和弟弟的悲剧。可对于秦聘婷,虽然是这个女人烧死了她,却恨不起来。
  若论先来后到,她先进的谢府。可若论身份,她只是一个小妾,秦聘婷是正室。她甚至想过,若二人身份互换,她能不能忍得了这样的妾室。男人连新婚第一晚都去了妾室房中,还屡次不给脸面,她也会恨吧。
  可是,该死的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烧死另一个女人?
  本来妾室便是玩物,男人腻歪了大妇想弄死便弄死,想养着便养着。姚妍想着自己早晚会被冷落,之后便是躲在一个角落养老。可谢凌昭明明娶了秦聘婷,却并不会平衡,让矛盾更加尖锐。
  若论恨,她更恨谢凌昭。既然要了她,为何不保护她,让她陷入绝境。若谢凌昭不那样亏待秦聘婷,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姚妍觉得自己脑子乱成粥。恨,好像又不能恨,怨,又不知道该怎么怨。她对锦绣侯府下死手,是因为他们得了好处却还是杀了她父亲,逼死她和弟弟。可秦聘婷呢,难不成她要杀了秦聘婷?却又下不去手。连报仇都谈不上。
  感受到怀中人醒了,安王也睁开双眼。昨夜娘子一直睡得不安稳,他过一会就要搂搂抱抱拍一拍,几乎没睡一个时辰。
  姚妍看到安王眼底青黑,有些愧疚:“昨夜是不是吓到你了?”
  安王笑:“是不是昨夜路上受了惊?听说年纪小的人路上遇到什么,容易丢魂害怕。”
  姚妍笑了起来,嗔道:“我都是妇人了,哪里就是小孩子了。”
  看她这副样子,安王又心疼又想要,只觉得娘子真是可爱的小女子呀。“吃点东西,一会继续补觉。”
  姚妍点头:“好。不过前朝有大事,你不去好吗?”秦相是文臣第一人,若真与成王两手,日后夫君压力一定不小。
  安王乐得摇头:“成王不过是一厢情愿,他觊觎秦雨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秦家女却早已有心上人,不会喜欢成王。最关键秦相是个厉害的,两朝元老不倒翁,他怎么可能站队。”
  姚妍有些懵:“你说什么?秦雨萱?她是秦相嫡孙女?秦家不是只有一个嫡女?”
  安王一头雾水:“对呀,京城人人皆知有问题?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姚妍当然脸色不好,秦雨萱是秦家嫡女,那秦聘婷怎么回事?秦聘婷可是最以自己嫡女身份为傲,以正室身份自得,怎么突然换了人?
  可她不能问安王,只勉强笑道:“没事,我与秦家又不想干,也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秦家嫡孙女名字不是很正常?只是昨夜睡得不好,太累了,还想再躺一下。”
  安王想追问几句,却见姚妍歪在床上闭了眼,便也不再多说,只吩咐人将早膳摆好。“好歹用点东西再睡,不然难受,睡也睡不踏实。我下午出去一趟,看看老二和秦家如何了。”
  其实这些事情根本用不到安王去查,不过见姚妍有些抵触他,心里不太舒服,便想出去避一避。他不明白,明明娘子救过自己命,相处也没什么问题,为何她就是不能接受自己。
  安王觉得和姚妍应该过得更好才是。多少夫妻都是婚前连见一面的几乎都未必有,多数也不过是父母定下,婚前见一两面就是了,不也过得很好。而他们两个明明婚前就很熟悉,他又没有吃喝嫖赌任何不良嗜好,为何就得不了他的心。
  浑浑噩噩中,安王去了徐夫人处,想亲自听一听京中八卦。
  徐夫人一见是主子来了,态度恭谨,话语却透着随意:“主子终于舍得办正事了,前阵子谢大人还经常来喝闷酒等您呢。只可惜您新婚大喜,哪里顾得上他,让他白喝了三天酒。”
  谢凌昭喝死拉倒,安王才不理他,也懒得和徐夫人说笑,摆摆手让其他服侍之人退下:“近来秦家有什么异样?除了秦雨萱被成王救了那一次。”他觉得姚妍的噩梦来得突然,好像是和秦家相关,这也是男人直觉。
  徐夫人收起笑容,严肃回道:“秦相一向会做人做事,该厉害的时候厉害,该装糊涂的时候便装年老体衰活不久的样子,皇上自然还是信任至极。”
  安王也知道这些,自从皇上身子不利索,朝堂上许多奏折都是秦相筛选过一遍才到了皇上手里,权力和皇宠可见一般。“秦家后院如何?”
  徐夫人这里消息其实更多是后院,前朝消息多在谢凌昭和安王暗卫手里。“秦老夫人身子健朗,但听说秦夫人病了好一阵子,好像是秦知府在任上又养了两个外室。不过闹出事情来,好像是秦知府以秦夫人年过四十无子为借口,想要将一外室接近家中抬为姨娘。那位外室跟了秦知府二十年,一直十分得宠,秦知府每次外任都带着。”
  安王倒没关注过这些,毕竟一个知府还入不了他的眼。“那外室生了几个儿子?”年轻靓丽的女人前仆后继,若这位外室只凭外貌可未必能讨好,应该是靠着子嗣取胜。
  徐夫人说起来也是觉得服气,“仅有一个女儿,可那女儿真真机灵,一岁半会认字,两岁便能背诵《三字经》,四岁便能作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可谓第一才女,嫡女秦雨萱可真没有她这能力。尤其是长着一双巧嘴,哄得秦知府每日眉开眼笑,比对儿子可要好许多。因为此女到了婚嫁年纪,秦知府这才为了她想法子将外室转为姨娘。不过莫说秦夫人不同意,秦老夫人也不赞同。因为秦家家风历来以严谨清正著称,突然出来一个十几岁女儿,岂不是打自家脸面?”
  一个外室女儿,得宠与否掀不起什么风浪,安王压根没放在心上。于是在他询问下,徐夫人恨不能将秦家鸡零狗碎事情汇报一遍。
  安王仔细捋了遍,在秦相坐镇下,秦家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毕竟谁家后院没点腌臜事儿呢。可能,娘子噩梦只是巧合,与秦家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懒蛋明夏来感谢大家啦。多谢春日暖阳的多个地雷和10瓶营养液,真爱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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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捉虫)
  安王和姚妍的婚约已经让京城百姓吃了很久的瓜,都以为安王是被狐狸精给迷惑了。但听说了来龙去脉, 知道姚家女救了安王两次之后, 大家也便认可了。救命之恩大于天,给个正妃位子实在正常。
  尤其看着姚家女十里红妆, 普通百姓只觉得有钱,对身份差距也没多少概念, 还认为挺门当户对, 是小看了安王呀,这位估计看上人家姑娘脸是真,看上银子也是真。
  可当听说成王要娶秦家一个远方亲戚家女子时, 京城百姓又有大瓜可吃了。听说那女子出身不好便罢了, 还特别穷,一个包袱便被打发到了秦府寄居,可用孤苦无依来形容。
  大家心想, 现在的贵人爱好都这样奇怪了吗, 为何都放弃门当户对贵女,非要娶小户女呢?后来才知, 成王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娶秦家嫡女反而只娶到了远房亲戚呢。
  许多能人将当时成王所作所为讲了一遍,如何出手救人, 如何有了肌肤之亲讲的跌宕起伏, 吃瓜群众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那阴谋论的便想,这里面会不会是成王为了能娶到秦家女故意而为?可惜人家秦家不接招,成王只能吃闷亏了。不过因为证据, 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只心里嘀咕。
  普通人只看热闹,朝中官员心里却真的仔细估量。心想成王登基其实也有好处,因为自古君臣之间也是拉锯战,君强臣弱,君若臣强,成王出身不好,底气不足,在百官面前就不会太过强悍。
  可是成王此人也有明显缺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秦家这事是成王想要算计秦相。不择手段之人为君,做人底线太低,未来容易走偏。
  虽说人皆有私心,可多数官员皆是十年寒窗读着圣人书走过来的,为官之德还是有的。大家喜欢的是明君,哪怕不是明君只要能稳固江山也可以,万一上来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得一不小心害得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往日里成王口碑还算可以,至少为人谦谦君子,也喜欢与文人结交。可经此一事大家看出他卑劣手段,心里更是敬而远之。当然了,能站到朝堂大殿的都是官场老油条,面上自然不会显现出来。
  而成王这里也是一头乱麻。为了此次计划他花费颇多心思,可谁能想到秦相这个老狐狸竟然想出用过小孤女替嫁这个法子。
  成王和母妃抱怨:“秦老狐狸实在过分,拿个庶女也还说得过去,竟然只肯抛出一个远房孤女,实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因为秦家外室入住秦府,秦知府有庶女的消息早都散了出来。虽说庶女,但却是实实在在秦家人,也是一个态度。
  高贤妃眼神黯淡:“都是母妃害了你,若你出自皇后甚至林贵妃,这帮子小人哪里敢这样踩。不过你终究是你父皇的儿子,是皇上亲封的成王,再不济也不能委屈自己真娶了那个孤女。秦雨萱竟然宁愿选择一个书生,也不愿意嫁给王爷,可真是自甘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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