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节
“马江这个废物除了说好听话还有什么用。”承庆不屑,“小都督就该砍了他的头,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竟然还给他支援了三千兵马。”
一个副将道:“听说是他的手下给小都督送了很多奇珍异宝。”
“大人也给小都督送些缴获,让小都督高兴一下。”另一个副将道,伸手指了指舆图,“现在这里也就江陵府一个关卡了,待拿下江陵府,澎湖直到赣水两岸畅通无阻,到时候我们再与大人在东南会和。”
承庆用长斧劈开一个箱子,这个箱子里是一堆金子。
“金银你们留下分了。”他说道,“我助小都督杀了齐山,这才是让小都督和大都督真正高兴的事。”
这也是让承庆高兴的事,他在帐中哈哈大笑。
承庆高兴,副将们也就高兴了,他们带着几分轻松退出来,看着营地里嘈杂混乱的争抢觉得很是赏心悦目,直到一队兵马疾驰而来。
“江陵府拿下了吗?”一个副将问,认出是负责前锋的兵马。
为首的将官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江陵府那边,有些麻烦。”
副将皱眉:“江陵府有什么麻烦?用三千兵马绕着城跑两圈,城就自己破了。”
将官抬头道:“我们不仅跑了,还攻城了两次。”
结果呢?副将们的视线都看向他,原本愉悦的神情渐渐凝固,这将官以及身后的随从身上都带着战斗的痕迹,但脸上并没有得胜的喜悦,反而看起来有些狼狈......
将官低下头:“没攻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副将一脚踢翻在地。
“废物!”
“江陵府难道是铜墙铁壁吗?”
江陵府的城池高厚,再加上现在不是叛乱初起,各地的州府都进行了备战,修了护城河,挖了深壕沟,埋下了据马桩,囤积了粮草.....
但就算如此,那也不是铜墙铁壁。
江陵府外满是战斗过的痕迹,据马桩翻到,壕沟里还有尸首堆积,这些尸首大多数都是叛军抓的流民充作送死兵和肉盾,城墙下有断裂的云梯燃烧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随着烟火传来还没死的人呻吟哭喊.....
“靠近去收拾,城墙上就会射箭。”一个将官说道。
这是很少见的,一般战斗结束,叛军退了就皆大欢喜,守军不会阻止对方带走伤员,但这一次分明是要伤员活活死在叛军眼前,以示震慑。
真是好大的胆子!自来这种事都是他们做!是谁教江陵府这样的?副将抬头看城墙,高高的城墙上安静无声,但可以隐约看到夏日的烈阳下各个垛口上密密麻麻的站着兵士。
兵士们穿着厚厚的铠甲,手中握着弓弩,脸上有密密的汗流下来,他们一动不动,就好像无知无觉。
但如果有兵马到了他们的射程内,他们手中的弓弩就会射出如雨般的箭镞。
他们身后还有长枪林立,不知道有多少兵士备战。
“不是没有多少兵马了吗?”副将问,怎么看起来无穷尽?
“彭城大营那边溃逃的很多兵马到这里。”将官猜测。
也可能是民众?但如果是民众的话,且不说有没有勇气守城,气势也不可能像真正的兵士这样沉稳啊。
副将将手中的长刀一挥:“管它多少兵马,一次杀不完,那就杀两次,杀三次,他们无穷尽我们就杀它无穷尽!”
将官立刻高声呼喝:“杀!”
“江陵府城富足!”
“彭城大营的逃兵们带了无数的钱财。”
“江南道美女遍地。”
“攻下这座城,金银珠宝美人都是我们的。”
“攻城!”
“杀!”
在他身后数千兵将如狼似虎铺天盖地涌向江陵府城。
......
......
厮杀声喊声箭镞和铠甲地面城墙的撞击声响彻半空。
站在城墙护卫的城池中,恍若坐在大海里的小船上,风浪涌涌。
城外的叛军也有弓弩箭如雨,还有投石飞弹,带着尖利的呼啸。
“没有箭了没有箭了。”
“叛军冲过来了。”
“弓弩手退后弓弩手退后。”
“滚石金汁上!”
城墙上兵士们交换,抵挡着攻城,到处都是人,动作有些乱,不时的相撞,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没有慌张。
“抬伤兵,抬伤兵。”
一队队民夫奔上去,将被箭射中的石弹砸中的伤兵抬下去。
伤兵们有的射中了咽喉还没死发出咳咳声,有的被砸碎了半颗头,突突的冒着血,城墙上下台阶没有晒干的血再次被血覆盖。
哭声喊声撕心裂肺。
站在城门下等候上阵的人们脸色发白,但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视线追随着站在城门下的木和尚。
木和尚站在所有伤兵都会经过的地方,查看着每一个伤兵,指点大夫们如何救治,如果看到不能救治的,则用念几句经文,轻轻的抚上伤者的眼睛,将亡者的痛苦因为这经文和抚摸而减缓,平静的闭上眼。
伤者有救治,亡者有超度,生死都可安,所有人看着血腥的场面,听着厮杀声惨叫声,或者悲戚或者愤怒,但没有惊恐,眼神平静而坚定。
“守城!”
“叛军攻上城墙了!”
“增援,增援。”
听到这一声声令,站在城门下穿着铠甲拿着兵器的人们挺直了脊背,揭开铠甲,他们其实只是普通的民众,但哪又如何,为了生存,所有人都可以是战士。
木和尚站在城墙台阶前,双手伸开,日光下清毅的面容变得高远又模糊。
每个人的耳边都响起了诵经声,那是佛祖在祝福出征的战士。
他们列队向前,或者碰触着木和尚的手,或者抚摸过木和尚随风飘动的衣袍,得到佛祖赐予的力量,没有丝毫畏惧的冲向修罗场。
胡知府站在街道的尽头,看着这一幕心情澎湃,江陵府一定能守住。
如不然,上天怎么会给江陵府送来一个真佛呢。
第三十二章 听声说吉凶论天时
护城河和壕沟新填了不少的尸首,架起的云梯不断的跌落。
城头上箭雨变得稀稀拉拉,但始终不断,城头上披着铠甲的兵士不断的出现,一层被箭和石弹砸倒下,又一层涌上,将圆木石头滚沸的夹杂了屎尿的汁水不断的倾倒。
好容易攀上城墙的叛军,被披着铠甲的兵士围住,他们的刀枪很生疏,打斗也毫无章法,就凭着莽勇,死死的咬住,任凭砍伤了四肢砸烂了头颅不松开。
上了城墙的叛军陷入泥水中,越来越少,泥水无边无际不知深远。
城墙下冲锋的叛军速度越来越慢,攀爬越过死尸和伤者已经耗费了他们很大的力气。
士气已耗尽了,面色惨白的副将看着这一幕,这是他的部将,不能都折损在这里......要折损大家一起折损。
副将闭上眼喃喃几声,再睁开眼:“退兵。”
号角声起,江陵府外的叛军退去,这一次丢下的尸首伤者更多,不是畏惧城墙上会射来的箭雨,他们自己都无心带走。
厮杀声消散,夕阳铺满城池,让血腥的场面更显得惨烈。
贼兵的退去,又一场守城胜利,但没有胜利的喜悦。
街上到处都是伤员死尸,哭声呻吟声弥散,幸存的人们神情悲戚但脚步不停,有的在救治伤员,有的在收殓死尸,有的抬来一桶桶的米粮,还有油香的肉。
府城不管是富贵还是贫困,所有人都将家中所有的米粮肉都拿了出来,不仅拿出来米粮,还有人丁,还有房屋。
不断的有人跑来,年纪有老有少,他们从死去的人身上拿下铠甲穿起来,捡起散落的兵器握紧手中,在城门下排列成队。
城中响起哗啦声,那是房屋被推到,砖石木头被整理放在框里车里推向城墙堆积。
街道上烧着几十口大锅,里面是滚滚的水,老人小孩们拎着各种各样的桶将脏物摆在一旁。
所有人都没有歇息,为下一次守城做着准备。
这些人中还有僧人。
城内大觉寺的僧人们都走了出来,但在听过木和尚的诵经后,大觉寺的慧明说有木大师一人便抵万僧,他们没有坐在他身后一同诵经,去做其他的事,拆房子,煮水,收集屎尿粪.....
其实如果他们坐在木和尚身后诵经也可以,木和尚并不会驱赶他们。
太平盛世时这些僧人过着怎么样神仙的日子,知府是心知肚明的,享受着无数的香火供奉,比那些大家小姐们还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
看来木和尚的讲经也让这些僧人们拜服,并且听从佛祖的召唤投身这人间炼狱中,做这些苦累脏人事。
知府看向城门下,夕阳霞光血迹遍布狼藉中,木和尚席地而坐,身上的僧袍和他的面容一样,似乎一直染着尘埃,但也没有再脏污。
耳边有低沉悠远的诵经声随着落日的余晖跌落人间。
这次的经文讲的是人间苦众生苦,此时此刻苦,苦无止境,但脚步不停,修行不停,直到脚下绽开朵朵莲花,洁白的莲花会将你托起离开着苦境。
想着那美好的场面,想着既然人人注定要过的这么辛苦,现在的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知府带着将官们听完,也只觉得身心疲惫扫净,有足够的力气来应对下一次的叛军攻城。
“木大师,您吃点东西吧。”知府走过去低声说道,看着木和尚身边摆着的一个瓦罐,里面只是清水。
木和尚摇摇头道声不用。
自从叛军围城时木和尚就坐在城门下,除了救治安抚伤者亡者,就是诵经,或者站立或者端坐,吟诵的声音日夜没有停过,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不吃米粮,只饮清水,这要不是真神仙,怎么能做到!
知府以及将官们满心满眼的敬佩还有感激,乱世崩坏,民众没有了期待,抛弃了信仰,但如果有真正让人信服的大师,民众又会无比的信赖,抛弃生命来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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