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温钧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露出无奈表情。
前几天,他陪着季明瑞回了一趟季家收拾行装,顺带找季老爷要银票。
父子俩避开他聊了半天,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争执,说好入股的银票数量少了三成,季明瑞也一副死心的样子,从内室冲出,带着所有能穿的行装愤怒地作势离开,差点将温钧落在季家。
后来季明瑞是一路哭着回温家的。
温钧在马车上看着,因此觉得,他只是强颜欢笑罢了,这几日对他十分温柔。
没想到,给他三分颜色,他家敢开染房,还调侃起自己来了。
温钧风淡云轻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交代给你的帐算清了吗?”
季明瑞脸色微变,立刻尴尬,连忙道:“我先去算账,姐夫你也快回屋子休息吧,路上还有二十多天呢。”
温钧让他交一份类似现代的企划书出来,算好预计要投入的银子,然后才能开始搞事情。
季明瑞被温钧随口提出的那些名词念得头都疼了,好不容易偷懒歇一下,还被他盯上了,心里后悔不迭,连忙逃走。
温钧勾唇一笑,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看向码头。
码头上还是熙熙攘攘一片,都是前来送行的。
除了熟人,大部分都是一切不请自来的家伙,温钧没怎么放在心上,收回心神,按照季明瑞说的,准备回屋子里休息,等待开船。
反正该道别的人,他已经道别过来。
但是忽然,有十几个身影,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
周有为他们?
周有为身边还有十几个人,都是略有几分眼熟的人,要不是温钧记忆力好,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他和周有为打过交道,然后就慢慢淡了关系,再也没有见过。
周有为还欠他二十来银子来着。
他和季老爷联合做生意赚钱之后,就忘了这件事,周有为似乎也出了什么事,没有按时来还银子,然后阴差阳错拖到现在。
不知道他现在出现是有什么事。
距离开船还有半刻钟,温钧想了想,转身下船,朝着码头走去。
“你们来干什么?”
周有为被温钧的出现吓了一跳,回过神,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我听说你要走了,去京城当官,以后不会回来,我来还你的银子。”
“我也是,我也是来还银子的。”
“我,我也是……”
四五个人簇拥了上来,让温钧心里诧异。
他以为,知道自己高中状元之后,这些人会尽量躲得远远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自己盯上。
没想到,他们倒是有胆子,还敢出现。
周有为见温钧不说话,尴尬道:“我和人打架,被抓进牢里待了几年,不是故意不还你的银子。”
温钧挑眉:“所以呢,你现在出现,只是为了这句话?”
周有为愣住,看着温钧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一阵羞耻,仿佛心里所有的念头都曝光在他面前。
他咬了咬牙:“你去京城,势单力薄,需不需要……一些打手之类的,我可以。”
温钧眯眸,看着周有为,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你们也想给我做打手?”
“是。”
“没错。”
温钧一笑,点头道:“好!这些银子你们拿回去,就当我给你们的工钱,只要你们两个月之内,能到京城来找我,我就收下你们。”
官船马上要开,他带不了这些人走。
但是,他并不介意给一个机会。
周有为眼睛发亮,眼神里写满了激动,温钧丝毫不怀疑,他会为了自己的随口一句话,爬也要爬到京城去。
这是个有野心的人。
……
看着周有为带着一群人离开,温钧敏锐地发现附近偷看的一些人想要围上来给他说话攀关系。
他皱了皱眉,耳边听见开船的声音,不愿多留,转身快速上了船。
底下人发出遗憾的呼声。
温钧摇头,有些无语,迈开步子回屋休息,以逸待劳。
还有二十天左右,他就能回京了。
第103章
官船缓缓驶离码头。
码头上不少人发出嘘声, 既有不舍又有可惜。
温钧如今的地位, 被人称一句麒麟之子,文曲星在世也不为过。
这是上林县里最有前途的年轻人。
可惜他们没有早点发现, 早点投资。直到温钧中状元, 他的光芒无可遮掩, 才发现他的潜力,再想打好关系,已经不能了。
他是金娃娃,不但他们想讨好, 其他人也想讨好,完全争不过啊。
这样想着,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中央那一波人身上。
城西私塾的孙老先生, 和太守有姻亲关系的赵家,同样前来送别的卫家……还有,上林县最大的官,徐县令。
他们这些人倒是幸运,早在温钧还没发迹前,就认知到了温钧的潜力, 早早地结下了善果。
被这些人打量,他们也不是傻的。
徐县令站在码头目送温钧,直到官船没了影子,瞥了一眼那些人眼里几乎要流泻出来的羡慕, 得意地一笑。
这时候, 再回想温钧走之前交代的话, 心里更是大悦,完全不在乎这点小试探,乐呵呵地转身打算回衙门。
温钧说得没错,他现在的政绩,完全值得上面的另眼相看。
现在,就等吏部的调令了。
徐县令全身放松,回到后衙,神情悠然自的。
结果,刚喝了一口茶,屁股还没坐热,就有衙役来报,表示找到了合适的继任师爷人选,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徐县令愣住:“……”
这一个多月,和张师爷相处和睦,他早已忘了张师爷要离开的事情。
突然被人提醒,不由得心里一个咯噔,迟疑问道:“张师爷人在哪?”
“大人,属下在这呢。”张师爷的声音紧随其后传来,笑眯眯地进了后衙,拱手贺喜道,“恭喜大人即将得偿所愿。”
他也听说了徐县令和温钧关系亲密的事,知道徐县令大功告成了。
徐县令连忙道不敢:“这一切,还是要多谢师爷提醒。”
想着,他忍不住犹豫,期期艾艾道:“师爷你的身体还很硬朗,当真要返乡,不再留了?”
张师爷哈哈大笑:“不了,年纪大了,还是想回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以后的路,就靠大人自己走下去了。”
徐县令莫名有点伤感,在上林县的这九年里,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什么也不懂,到后来的得心应手,轻松惬意,张师爷帮了他许多。
“这九年,是我有负师爷。”徐县令郑重地拱手道歉。
张师爷呵呵一乐:“大人严重了,我在这上林县辅佐了四任县令,只有大人懂我,也不枉我这一辈子了。”
徐县令越发觉得羞愧,这几年来,他分明一直在排挤这个上一任县令留下的师爷……
可是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到此刻,他忽然很想问出来。
“师爷,我这些年来,一直无所事事,还多次对不住师爷,无视师爷的劝告和好心好意。师爷您上个月……为什么还愿意指点我?”
马上就要离开上林县,这个问题徐县令迫切地想要问出来。
要是张师爷不点醒他,他很有可能因为愤愤不平,对温钧等人有所轻慢,就算有回到京城的可能性,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可偏偏,张师爷就是不计前嫌地点醒了他。
换个立场而言,徐县令是做不到以德报怨这种事情,他要是被人放在冷板凳上九年,心里早就恨不得杀了对方,哪里还会好心地指点他。
难道张师爷还是个圣父?
刚这样一想,就看见张师爷摸了摸胡须,目露几分羞惭,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我在大人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
徐县令一愣:“此话怎讲?”
张师爷叹了口气,犹豫半天,最后缓缓讲了一个非常久远的故事。
“我有一位好友,现在是朝廷高官,我们曾经关系非常要好……”
张师爷和这位好友是在书院认识的好友,结果两人一起去考科举,好友一路高升,从童生到进士,平步青云,张师爷却困守秀才功名,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差了一份运道。
每次参加乡试,不是分在臭号,病倒在号房,没有精力考试,就是被邻居波及,毁了考卷,失去了考试的资格;不是遭遇降温,高烧不退被抬出号房,就是阴差阳错答错了重要的大题。
总之,一直没有再进前进一步。
最后,张师爷回到家乡,做了师爷,再也没有和那位好友联系。
直到去年,他在某一个清晨醒来,打水洗脸,看着水中倒影出来的自己,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突然剧烈地后悔了起来。
为什么,要为了一股冲动和意气,浪费这么多年的青春。
他那好友身居高位,还多次写信给他,表示可以帮他举荐一个官职,他却死要面子,怎么也不肯回信。
好友写了三次信来,没有得到一个回应,渐渐也不在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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