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节
唉,余秋还真不该心慈手软,真的不如直接霍霍掉他拉倒算了。
老人问了一句:“他们有多少返城知青啊?”
林斌赶紧报数据,这个在申请报告里头提到了。
老人苦笑:“他压力也不小哦。”
虽然说现在全帼都在搞工副业,但老人家心里头有数的很,从上面制定政策到下面推行,没个几年功夫是出不了成效的。
这么多人一下子回了城里头,不把他们的饭碗问题解决掉,会出大乱子的。
林斌嘀咕道:“是他自己托大,一下子要这么多人,现在晓得头疼了吧。”
老人却叹气:“他哪晓得有这么多人不愿意待在农村啊。”
为了回城结了婚的要闹离婚,后来听讲可以把老婆孩子一块儿带着回城,又有人起歪心思,开始突击结婚。
看样子除了高级干部,这些人也不把婚姻当回事,就差明标价码的拿出去卖了。
连亲情跟家庭都拴不住,那还说什么其他呢,回城的人这么多,总得想办法解决掉吃饭的问题。
老人沉吟片刻,喊工作人员:“去把他们找过来。”
这就是□□的同志要过来商量这个事了。这不是普通的办厂子。
这件事情就是一个风向标,它的处理结果会直接影响着一条线的发展。
工作人员追问了一句:“全都喊过来吗?”
老人竖起手,晃了一下:“不要,就把他们几个找过来。”
说着他报了好几个名字,然后自言自语,“其他人来了又要吵架,头痛,不想听他们吵。”
工作人员领命赶紧去处理。
林斌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帮廖副书记讲了句好话:“他总是想着老百姓的,愿意啃硬骨头,虽然被硬骨头磕了牙。”
老人眯着眼睛,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半晌不吭声。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气压都低了许多。好在外头又送进了一封挂号信进来,总算能够打打岔。
林斌抓着信封挠脑袋,不明白余秋为什么不干脆在一封信里头写完事情算了,居然还来第二封。
按照她吝啬的个性,就算信超重了还要再贴邮票,同样得花钱,那一封信解决问题起码还能省个信封不是吗?
林斌怀疑是余秋担心上一封信刺激太大,又来一封好安抚情绪。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希望跟老人家分享点儿轻松的好消息。
结果他才开始念,就又后悔了,妈呀,这帮人究竟是什么胆子?一山还比一山高,廖副书记想找苔弯人过来投资也就算了,反正这家伙一向胆大妄为。
怎么红星公社新选上来的这个主任胆子更大,居然想找日苯人进来投资。
一封信林斌念的磕磕绊绊,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简直就是蚊子哼。
老人家不由得奇怪:“你又怎么啦?”
林斌快要哭了,报出了一个名字:“北田武,那个日苯红未兵,他要在红星公社办电子厂。”
嘿,那小子不是留在红星公社学习医疗合作社制度的吗?怎么一下子跑去搞什么电子厂了?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儿。
哦不,他跑偏题了,是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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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灵丹妙药(捉虫)
北田武要在红星公社投资电子厂, 完全是个意外。
虽然受到美国正策冲击、石油危机以及国内需求增长减速等因素影响, 为了保持经济增长, 日苯国内商界近年来加快了对海外的投资力度。
不过,他们的目光虽然落在亚非拉, 但还没有来得及或者说压根想象不能要将投资的地点选在中国。
毕竟意识形态相差实在太远,中国直接消灭了所有资本家。
而大部分搞海外投资的人都是高瞻远瞩型的,对国际局势各方面皆分析的头头是道,否则大把的钱投下去不就是扑通一声响,连个水花都见不到吗?
奈何凡事总有例外, 充满了各种阴差阳错。
就好像当年美国运动员不小心错上了中国乒乓球队的大巴一样, 北田武那位在老家开电子厂的舅舅来中国也是硬着头皮。
北田家就外甥这么一位继承人。北田武人在中国迟迟不归, 愤怒地北田家主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逆子, 改而准备收养养子来继承家业。
北田武的母亲当然没办法接受, 她泪眼婆娑地跑回娘家找年纪最小的弟弟。
同样没有继承医药世家家业的小舅舅实在扛不住姐姐的眼泪,只好平生一次踏出国门,千里迢迢来到红星公社,想将这个外甥带回家去。
毕竟就算不说家业的事情, 北田武的父母现在年纪也大了,哪里能游着儿子继续在外头浪荡呢?
结果不晓得是人到异国各种新鲜的事物实在吸引人还是北田武那张嘴当初能够笼络那么多追随者, 也不是盖的,他舅舅居然被他说服了, 同意他留在中国继续学习实践。
但是好歹也是自家人, 小舅舅总不能让他继续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当学徒工吧。
电子厂业主想来想去, 觉得应该给外甥找点儿正经事做。
刚好他又发现红星公社商店中虽然各种食品还算丰富, 日常生活用品也尚可,但是有个巨大的市场空白——家用电器跟电子产品。
不是这里的人平常用不到,而是没得卖。虽然讲凭票供应,但手上有票店里没货是常态。
这位小舅舅感觉自己成了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中国是片多么广袤的市场,中国有八亿人口啊!
小舅舅的最初想法是在红星公社成立个经销部,直接销售自己从日苯运送来的产品。经销部就由北田武来负责。
可想而知,为了管好熊孩子,天底下的长辈都操碎了心。
但很快,小舅舅就发现这件事不划算,且不说进口的手续有多复杂,就是运费也不是笔小数字。何况还要涉及各种各样的税收征费。
这个时候,他又意外发现中国的工人工资是跟低生活必需品相持平的,人力成本低的让人目瞪口呆。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工人工作热情很高,学习新知识新技能的情绪高涨,工作质量也很不错,而且很有纪律观念。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年轻工人基本上都识字,有一定的文化。
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就让北田武这位在日苯办电子厂的老板舅舅心动了。
他要在中国也办个电子厂,利用这儿便宜的人力劳动成本跟巨大的销售市场,来获取更大的利润。
这事儿要是放在其他地方,他要敢龇这个牙,估计北田武的小舅舅已经被赶走了。
开什么玩笑,中国人民经过沧桑百年的奋斗,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三座大山,现在帝国主义跟资本主义居然又要卷土重来,想都不要想,直接乱棍打出去!
可李秀云不是一般人。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外来户,还是中国传统文化常被戴着有色眼镜看的寡妇,能够让粮管所这么职工跟家属服服帖帖,又叫红星公社来来往往的客人挑不出一个理儿来,那她的胆量跟魄力可想而知。
李秀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是她心心念念想着推进红星公社进行产业转型的机会。
没错,她用的是产业转型这4个字。别说是基层干部了,眼下恐怕很多省部级的领导都不明白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义。
简单点儿讲,她已经发现了危机。目前红星公社的社队企业虽然红红火火,但是基本上都有个致命的问题——产业技术含量极低。
他们能搞的,其他地方也能很快就弄起来,不说十成十,起码七八分不成问题。当全国都这么做的时候,他们的产品就已经很难有竞争力了。
尤其是按照现在的交通运输水平,想要扩大销售渠道其实非常难。他们的产品进入外地,跟当地的东西比起来就会输在价格上。
与其大家伙儿一块儿厮杀,那不如他们主动升级转型,去做新的行业,旁人没那么容易可以直接模仿的行业。
在这种背景下,她一眼就相中了北田武那个单薄到苍白,基本上就几句话的办厂申请。
北田武被走野路子出身的舅舅一顿教育或者说是忽悠,坚定地相信在中国办厂是帮助中国建设现代化工业的最好方式。
他想办厂子,但具体厂房在哪里,厂子要怎么经营,他全无概念。
李秀云却只加抓住了电子厂这三个字,其他的在她眼里都不是问题。
厂房可以由公社提供,工人也是公社组织,大家可以合伙做这件事。厂子要怎么经营?不会的话那就先学。
余秋还在为廖副书记心惊胆战的时候,李秀云就已经开始风风火火地在公社挑选合适的办厂地点。
可想而知,余秋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究竟有多崩溃。
她发现胆大包天是一种传染病,随风扩散的那种孢子型的,通过呼吸就能够传播。
最要命的是,他们之间还会形成共振,相互鼓励,愈发胆大妄为。
廖副书记完全不觉得李秀云想要日苯人过来合作办厂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北田武这小伙子不愧是格命青年出身,瞧着可真来劲。
林斌可以从余秋的字里行间看出她的崩溃。他都忍不住同情倒霉的同伴了,怎么净摊上这种人。
老人从头听到尾,似乎也愣住了,到后面居然笑出了声:“我就说女同志的胆子很大的,要是甩开手让女同志做事,她们能做出很大的成绩。”
此事似乎引起了老人无限的兴趣,他居然慢吞吞地起身,开始在屋子里头踱起步来。
这对于入冬后就不太愿意动弹的老人来说,是件比较稀罕的事情。可想而知,他此刻内心的激动。
老人嘴里头重复了两遍:“这位女同志很有想法。”
林斌小心翼翼地在边上做补充:“她把粮管所弄得红红火火,就连职工家属都被她找出事情来做,家家户户都搞得不错。她还给职工盖了宿舍楼,每家都有单独的屋子。”
“这个很好,让人有的吃有的住,才能定下心来做事嘛。”
老人说了半天,却不提日苯人办厂子的事情。
直到正治局的同志们接二连三地到了,他才让林斌又拿出那两封信,从头到尾念给大家伙儿听。
小林大夫硬着头皮念到最后,发现反面居然还写了两行字,他立刻又翻过来,干巴巴的继续念下去:“他们说这就好比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重新组成小家庭,从此有钱大家一起赚,亏本大家一起扛着。”
大概是这个比喻实在过于通俗化,屋子里头响起了笑声。
老人家也是头回听他提这个,眼睛睁大了一些,也跟着笑:“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然后他示意正治局的同志们,“你们说说看,这个事情怎么想的。”
屋子里头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廖副书记想找苔弯人过来投资的事情,他们知道。但这多出来的日苯人,他们还是头回听说。
原本准备持批判态度的同志,看到老人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又咽下了嘴里头的话,生怕触了霉头。
而心里头有章程的人则在观望,避免去充当那只出头的鸟。
老人叹了口气:“你们这个样子做什么?有话就说嘛。”
说着他还直接点名,“你讲,你是□□第一副总理,主抓的就是经济建设,你不讲谁讲?这一屋子的人,就你这几年往外头跑过。其他人吃的都是嚼过的馒头,你晓得馒头最早是个什么味道。”
被点名的邓公也没有再推辞,他斟酌片刻便开了口:“我觉得可以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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