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节
农机合作社又对他们的农具进行了升级改造,收割脱粒一体机,最适合用于这种小面积作物。
人推着机器走过去,稻子就首尾分离,脱了粒的稻草被抛在旁边,叫胡奶奶他们耙成一束束的,打成了草把子。
整个山坡热闹纷呈,大家分工合作,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来了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忙碌的婆婆婶婶们也没有心思抬起头多看一眼。
哎呀呀,就是洋人嘛,她们又不是没见过。去年不也有洋人过来,还扛着个大机器,说要在这儿拍电影来着。
他们杨树湾人见多识广,才不会为这点儿事情大惊小怪呢。
倒是小秋大夫回来,胡奶奶没办法假装看不到。她松下手上的活计,过来抓着姑娘的胳膊,心疼得厉害:“你等着啊,太阳灶上焖着鸡呢,晚上你给我好好喝鸡汤。”
余秋伸出胳膊抱住老人,安慰她道:“我就是在县城里头耽搁了几天,卫生防疫站找我有事。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胡奶奶心疼地摸着这姑娘单薄的脊背,还说没事,人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
可现在情况不对,现在他们有重要的任务呢。胡奶奶松开手,又开始在机器前头忙碌了。
没错,廖主任带着人绕远路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就是为了让外国友人好好看一看他们的现代化农业收割。
那种大机器他也见过,不过每个地方情况不一样嘛,他们讲究的是因地制宜。
小型农具合作社是从自身根本出发,满足了广大社员同志们对于现代化农业生产的需求。这么好的东西,他就不信还入不了外国人的眼睛。
廖主任跟大队书记的这番苦心没白费,起码洋鬼子脸上露出了笑脸,还有人扶着手上的照相机对着劳动中的妇女们卡擦擦连着按下快门。
中年干部非常满意,总算冲廖主任微微点了点头,钻石正面表达了对他的认同。他感觉这个基层干部有点搞头,的确有两把刷子。
收割现场到底吵闹,而且灰尘满天,客人们只要在旁边见一见就好,他们还得朝着医疗器械厂出发。
廖主任跟大队书记挤挤眼睛,看眼前的架势,这个农机厂应该也能保住。这体现了什么呀?体现了我们社会主义灵活机变,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从实际出发搞生产。
余秋本来心里头有点儿堵,结果看着两人挤眉弄眼,眉毛眼睛跳舞都快蹿上天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好笑。
是啊,人生在世谁不想痛痛快快,可谁又免得了装孙子的时候呢?越是肩上担着责任,越是有这么多人指望着你吃饭,你就越得在外面低头哈腰,不管什么手段,把东西弄到手再说嘛。
过刚易折,柳条才能承受压力。
众人一路往山上去,毫不意外地碰上了在水池边整理羽毛的鸭子跟在草丛间吃草的兔子。一只只小东西都怡然自得,看到人也不害怕,继续悠悠然地做自己的事。
这种野趣显然打动了宾客,照相机响个不停,简直闪瞎人的眼睛。就算这样,他们居然都没有吓跑小麻鸭跟长毛兔。
它们常年跟人打交道,晓得这群家伙就是想从它们身上捞钱,没有要宰了他们吃肉的意思,所以完全没必要害怕。
余秋估摸着是养猪场还要再往上头去,实在没道理把人带上山再拖下山,否则他们肯定也能“偶遇”散养的猪群。
廖主任还在夸奖余秋呢:“我们的赤脚医生不仅要给人看病,村里头的鸡鸭猪牛生了病,他们也要想办法的。这个搞自然养殖,就是结合了生态养殖跟草药预防,在他们的饲料里头增加草药,减少了鸡鸭鱼兔子猪生病的概率,使得它们茁壮成长。”
他伸手指着前面的庄稼地,“我们使用玉米、土豆以及山芋跟草药套中的技术,既充分利用了光照以及土地,又减少了病虫灾害发生的概率跟农药的使用量。这动物植物都长好了不容易生病,人在这儿生活自然也就健健康康,有利于医疗卫生健康事业嘛。”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给廖主任竖大拇指,这个她可真得好好夸奖一下领导干部。没错,健康是个整体的观念,必须得综合统筹规划,人畜共患疾病可不少。
何东胜在旁边笑,看那些外宾不停地拍照,就冲余秋眨眨眼睛,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大爹准备做展板呢,就做在我们村口边上。”
这些照片就是他们最好的宣传名片,也是他们的护身符。
国家让外国人参观他们杨树湾,就代表他们杨树湾做得好,能拿出手给人看。
要是谁还在背后诋毁他们杨树湾,就是在质疑国家政策,专门跟中央对着干。
余秋也跟他咬耳朵:“你们应该找人过来拍录像做成宣传片,到时候弄成电影一遍遍放,谁来了都放宣传片给他们看。”
她本是带着点儿调侃的意思,不想何东胜却难掩惋惜:“本来是联系了电影制片厂的。结果他们也在接受意识形态调查,抓白专路线,所以没搞成。”
不然的话,小秋开刀给外国人看的场景拍成电影一遍遍的拿出去放,才是护身符呢。
余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她的田螺小伙儿哦,真是傻的可爱,又聪明的吓人。
廖主任既然都让鸡鸭登场了,小兔子也竖起了长耳朵,怎么会放过蘑菇木耳呢?
这会儿田里头没长,那必须得树下的走起。他们没走几步,果然不期而遇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田老师跟育红班的小老师两人一队,正领着一群小姑娘小小子认认真真地采蘑菇呢。马上就要霜降了,地里头的蔬菜肉眼可见的品种变少,他们的蘑菇木耳可是重要的副食品组成部分。
蘑菇长在架子上,刚好他们能够到。木耳挂在树梢头,那就是两位老师的工作。
廖主任大老远地就跟两个小老师打招呼,还故意夸张地强调:“哎呀,还是你们工作做得到位,寓教于乐,尊重孩子的天性。学习与实践相结合,从小就培养孩子们爱劳动的习惯,让他们领略劳动的美与劳动的意义。”
他叽里呱啦的话实在太多了,小孩子明显不耐烦听。
大队书记牵着的三妞妞欢喜地冲上去找自己的姐姐。那头的二丫则扭过小脑袋,直接挥舞着两条小胳膊,喜气冲天地跑过来。
廖主任瞧着自家干女儿那喜不胜喜的模样,顿时一颗老父亲的心荡漾。
哎哟,瞧瞧他眼神多好,找了个厉害能干的老婆不说,还收了乖巧懂事的干闺女。瞧见干爸,反应多热情啊。
廖主任张开双臂,就等着自己的干女儿乳燕投林。他可有半个月没见二姑娘了,小二丫真是越长越可爱,瞧着就叫人欢喜。
可怜老父亲胳膊张开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炮弹冲击的分量跟怀抱中的温暖。他疑惑地睁开眼睛,顿时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重重一击。
炮弹不是没有发射,只不过爱的子弹是对准了余秋。小二丫欢喜地冲进余秋怀中,一把抱住自己的师傅:“小秋大夫,二丫好想你呀。”
余秋看着她那太阳花一般的圆脸蛋,忍不住就是吧唧一口:“小秋大夫也好想我们二丫啊,我们二丫顶顶好了。”
说着,她伸出手,就想抱抱亲亲举高高。结果手都扶到了二丫的胳膊底下,她却悲伤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抱不动。
可怜的师傅只能抱着自家很有分量的小徒弟,顺带着又吧唧了一口:“我们二丫现在越长越好啦。”
二丫还没有意识到师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搂着人一个劲儿的叽叽喳喳:“石头爷爷没有骗二丫,小秋大夫果然很快就回家了。石头爷爷要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余秋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石头爷爷晚上就知道了呀。”
二丫惊讶地抬起眼睛,十分困惑:“石头爷爷已经找到家里人了吗?哇,好快哦。”
余秋满头雾水,疑惑地问何东胜:“什么找家里人?”
何队长言简意赅:“老石大爹说已经想起家住在哪儿,他回家去了。就是调查组进驻的时候。”
余秋大惊失色,真是要拽着何东胜大吼大叫,开什么玩笑啊?他们怎么能够让老石走?外头还不晓得有多少人盯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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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理由辜负
余秋抓狂, 在暴走的边缘疯狂试探。
找亲人?找个屁的亲人!他现在对家人来说就是负担,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
家人又怎么样?冷血的家人她见多了, 把老头老太丢在医院里头撒手不管,一旦死了还要挟尸要价的又不是什么稀罕角色。
老石的家人要想管他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早管了, 为了伟大的格命,他的家人早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了。
所谓同甘易共苦难,当年老石风光的时候,估计家里头人没跟着少沾光。可惜他们以为这光理所当然, 完全不值得珍惜更加谈不上感激。等到因为老石,他们被人另眼相看的时候,他们就该记恨了,全怪这个死老头子。
一个老头子, 七老八十的老头儿,开过直肠癌手术,上过化疗,身上还带着人工粪口,癌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心啊,居然就让这老头走了。
余秋恨不得掐死何东胜。
她的田螺小伙儿平常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傻呢?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呀。
当初她虽然没有明说, 可是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这人情况特殊, 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病人, 谁需要他回忆什么家里人在哪儿啊, 他又没失忆。
说个不好听的,他这样还不如失忆呢。
何东胜想开口解释,可是当着这么多外国人跟领导的面,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被女友愤恨的眼神一路盯着进了医疗器械厂。
厂子里头正忙忙碌碌。工人师傅们都没有下班,他们要趁着天黑前做完最后一批工,然后吃饭紧接着去夜校开始学习。
师傅要给这帮徒弟上课。
余秋都没有心思推销她的医疗器械了。
她将客人交接给陆师傅他们后,就直接拽着胡杨到边上,厉声质问:“你是怎么搞的呀?老石走了你不知道吗?”
胡杨满头雾水:“我晓得啊,他自己走的。”
余秋看他这副天真明媚又无辜的傻白甜模样就想动手揍死这娃。
“他要走你就让他走,你脑袋瓜子到底装的什么啊?就算当时调查组进驻搞不好容易发现他的身份,那么藏进山里头躲几天,也比他这么贸贸然就跑出去强啊。”
别看老石现在好像身体恢复的不错,每天还跟着郑大婶他们上工,这个前提是他每天不能劳累,一日三餐有人管,到点儿就睡觉,日常护理工作能够持续进行,拥有一个良好的休养环境。
你让他在外头风餐露宿几天试试,前头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保准分分钟就散架了。
胡杨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可怜的不得了:“他也没问我呀,他走的时候都没跟我打招呼。”
小胡会计当时发现老石不见了,也吓得不轻,生怕他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了。
结果郑大爹他们却告诉他,老石是自己回家去了。老石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就坐着船走了。
郑大婶跟老太还有秀华特地给他做了厚衣裳,又给他准备了行李,郑家人都替老石欢喜。
既然是想起了家里人,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在外头待这么久,家里说不定早就急疯了。
胡杨面对满脸淳朴的郑家人,还能再说什么呢?
余秋还是想掐死胡杨,郑家人不明所以放老石走了也就算了,他不知道想办法追吗?真要是半路上被人逮着了,那就完蛋了。
好吧,贺阳现在都生死未卜,估计也分不出心去抓老石。况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胡家人先前摆了龙门阵,玩了出灯下黑,故意让贺阳以为老石早就离开了本省地面,不晓得跑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头去了。
也许在官面上,老石已经死了。毕竟当初他们就是误以为直肠癌术后的老石没了命,才稀里糊涂把人拖出来丢了出去。
只不过后来贺阳怀疑其中有诈,这才追查发现了问题。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要将这件事情一床大被压下,直接下定论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场浩劫当中死掉的几个老帅,还有人是被匿名火化的,过了好多年才找到骨灰跟坟墓在哪里。都变成一捧灰了,真正要追查起身份来,其实比登天还难。
随便找具尸体代替老石火化,将这件事情定了性,反而是最轻省的做法。老石的家人都已经抛弃他了,谁还去计较这些啊?
格命当中死掉的人多了去,一个个追究的话又怎么追究的过来。
但是,这并不能保证没有人继续追查老石的下落。贺阳自己不好亲自动手,那后面他还会安排其他人,说不定一直都有人盯着杨树湾呢。
每天这么多来来往往的病人跟家属,一个个甄别起来的确困难。可是调查组一进村,就有人忙不迭地离开,怎么会不落了有心人的眼睛?
胡杨愁眉苦脸。他是真的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按照他父母的意思是他们都不知道。
老石并没有再联系胡家人,他上了船就这么晃晃悠悠随着大江东去,哪个晓得他究竟会在哪儿落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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