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不是他存心想留作纪念还是什么的,纯粹是现在物资太过于紧缺,什么东西都被当成宝贝留下来用。余秋还见过用人拿农药瓶子盛煤油,更有甚者还拿德国原装铝罐改造成饭盒装饭吃。
她去田里头给人送凉茶的时候看到了,差点儿魂都吓飞了。她坚持说这铝罐装过剧毒农药,不说深埋也绝对不能装食物。
结果农民跟没事人一样,只反复强调洗干净咯,没关系。死活不肯放弃难得的铝饭盒。
她能说什么呢。
还有人将铝罐改成汆子装在柴灶的铁锅边上,就着烧饭的余火滚开水。这种新型汆子轻巧容量大还省柴火,相当受欢迎。
何东胜留下的尼龙口袋同样是不浪费,每年都基本上被拿来装种粮。六队的社员们坚信种子在尿素袋子里头装过了,长出来的庄稼都要比旁处茂盛些。
尼龙口袋不大,最后只勉强贴了木箱子的两面,算是半网半箱地凑合着用了。
何东胜将蚂蟥放了一半进网箱,然后拿长毛竹架着,好叫网箱半浮在水中,尽可能让蚂蟥呼吸到新鲜空气。
余秋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在网箱上面一圈放泡沫呢?钓鱼的线上不都还穿着浮子吗?这样它不就能自己浮在水上了么。”
何东胜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他伸手想拍小赤脚医生,夸一句“真有你的”时,不小心对上小秋大夫不悦的抗拒神色。
生产队长赶紧收回手,直接竖起大拇指称赞:“这主意不错,我去弄点儿泡沫过来。”
毫无疑问,泡沫的来源地仍旧是修桥队。负责看管的工人师傅已经彻底没脾气。这杨树湾的年轻人怎么这样?什么东西都能被他们当成宝贝。
何东胜放下了网箱,又去大沟淌了螺蛳回来丢进去给蚂蟥当饲料。一直忙碌到胡奶奶择菜准备烧饭,他才歇手。
胡奶奶招呼他留下来吃午饭他也不肯,他得趁着午饭前赶紧拿软泡沫给稻田设好防护网。
下午他还得跑一趟白子乡公社,去拿定好的草鱼鱼苗。鸭苗也得赶紧领回来了,不然大暑天更热,小鸭子说不定会闷死掉。
胡杨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账,从大队赶回来,兴冲冲地准备试验他的太阳灶。见何东胜要走人,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喝太阳灶煮出来的茶了?”
何东胜笑:“我可不等着,我先下趟田再说。不然水晓得水什么时候烧开啊。”
胡杨点点头:“行,你先去,回头我把水烧上,就过去找你。”
说着,他兴冲冲地将手里头的包裹塞给余秋,“你跟田雨的,尼龙袜。保准不跟棉线袜子一样,直接垮在脚上。”
余秋眼皮子微跳,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尼龙袜?”
“对啊。”胡杨已经拿出了他的太阳能灶,往托盘上放铝罐水壶,“我妈给我们寄的,昨天就到了,结果给我放大队部了。”
他转过头催促余秋,“你先选。没事的,这个就是用工业券,我们一人一双。”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加厉害了。妈呀,买双尼龙袜子还要工业券?那泡在水里头的尼龙口袋到底能做多少双袜子啊。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何东胜。
生产队长笑得眉毛眼睛都往下弯。他朝胡杨挥挥手:“行啊,我看看我们把田都收拾好了,你的凉茶能不能煮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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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关于当时化肥问题的资料:
据从德国国家档案馆获取的美国解密文件第807号情报记录披露,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政府,决心解决粮食问题,出台了重大的农业发展计划,这使得化肥进口量迅速增长。
其实,在20世纪60年代初到70年代末这段时间里,中国农业虽然受到“大革命”的影响,但还是取得了较大的进步。
仅就氮肥来说,中国的进口数量从1964年的40万吨增长到1965年的50万吨,到1967年可能增长到94万吨。当时主要的进口对象是欧洲和日本。中国还利用两者的商业竞争关系打破了商业垄断。日本虽然1972年9月才跟中国正式建交,但在此之前已有贸易往来。
早在1962年10月,日本前通商大臣高崎达之助率团访华时,中国贸易代表廖承志就与他签署了《中日长期综合贸易备忘录》。备忘录规定从1963—1967年,平均年贸易额每方各为3600万英镑(当时1英镑约合人民币6.89元),双方还指定了政治方面的联系人廖承志和松村谦三。
该备忘录签署后,中日开始了关于化肥合同的具体协商。中方随后披露了与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交易,并要求日本化肥工业满足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价格,并要求日本在1966年12月20日前给答复。
日本建议卖给中国60万吨氮肥或一定数量的硫化氨(每吨46美元)。但中国不断压价,协商的最终结果是中国从日本那里买了150万吨硫化氨,价格与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一致——每吨34美元。
日本在这场交易中不得不让步了,因为它担心自己的化肥工业会被踢出中国市场。这样,中国就节省了6600万美元——这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民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数字。更重要的是它打破了西欧和日本对世界化肥市场的垄断,为中国自主的化肥贸易政策奠定了基础。
该解密档案还写到,尽管在贸易上对中国有利,但中国政府还是在政治上继续批评日本首相佐藤荣作对中国不甚友好的政策,并措辞严厉地表示日本应该更相信中国。
解密档案强调说,这些关于化肥的协商注定使佐藤荣作非常尴尬,因为此时正赶上日本的国会选举,对华贸易问题是此次选举的重要政治议题。日本政界要求佐藤荣作承认,他对中国的疏远政策给了欧洲商人可乘之机,让日本的这些竞争对手在中国市场上占得先机。
确实,日本1967年出口到中国的化肥和钢材虽然再创新高,但日本还是失去了有利的地位,中国的主要购买对象已开始转向欧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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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队长显然小看了太阳灶的威力。
一大铝罐的水,架在太阳灶的灶圈上, 不到半个小时水就翻滚起来。胡奶奶稀奇的不得了, 这娃娃真是能耐咯。
胡杨高兴地催促胡奶奶:“快快快,用这水煮饭。”
余秋立刻反对:“直接把米下罐子里头啊, 再热一趟锅多麻烦。咱们今天吃焖饭吧。”
她跑到胡奶奶家的自留地采了西红柿跟青椒, 跟胡奶奶昨晚挖的土豆一并切成丁。
胡杨在边上拼命地催:“快点快点,饭要熟了。”
余秋赶紧拿着锅铲搅拌煮开的米饭, 将西红柿青椒土豆丁放进去,重新盖上盖子。她有些遗憾:“最好有油拌一拌。”
要是再有腊肉或者腊肠的话, 那可真是绝了。
“田鼠干行不行?”胡杨眼睛闪闪发亮,“田鼠干切成丁放进去,是不是一样很香?”
“当然好了。”田雨放学回来,立刻催促胡杨, “快点儿拿出来。”
上完三年级就不去河对岸继续求学的基本上是女孩子。即使村小学利用暑假给这帮孩子补课, 他们作为家里头的半个劳力,一日三餐还得负责烧的。所以没到饭点, 田雨就提前宣布下课。
余秋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懒人版西红柿焖饭的精髓一定要有油啊。
就算现在田鼠干切成丁下锅来不及蒸熟了, 将米饭拿下来利用铝罐残留的温度焖熟的时候, 他们还可以再拿个锅摆在灶圈上炒田鼠干,然后再跟煮好的焖饭一块儿拌一拌。
啊, 那味道, 想想她就忍不住要咽口水。
秀秀放下陈媛拿自己的小挎包帮她改的书包, 抿嘴笑着帮奶奶去摸鸡窝。
杨树湾的鸡在外头野惯了, 相当随心所欲。大公鸡下午也会打鸣, 母鸡更是不管生没生蛋,想起来就咯咯咯几声,亏得它们还晓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蛋总归会跑回家里头来生,但必须得主家自己摸鸡窝。
“你们也觉得田鼠肉不错啊。”胡杨笑得天真明媚“那我下班再去捉田鼠吧。”
哪儿来的田鼠干,要不是田鼠皮得拿去供销社换钱,大忙时候捉的田鼠,说不定他们几个男知青连皮都吞了。
田雨瞪眼,简直想捋袖子揍人:“你没有你说个什么劲儿?画饼充饥还是望梅止渴啊!”
她都闻到肉香了!
“哟哟哟,小田老师淌口水咯。”
李红兵手里头抓着个搪瓷缸子往知青点跑,老远就做出羞羞脸,朝着田雨挤眉弄眼。
田雨柳眉倒竖,作势要去找她的教鞭。臭小子,今天让他站教室后门听课,他居然敢提前跑了。
李红兵打死不肯承认:“没有,我去上厕所了。”
余秋扑哧笑出声,这孩子连编借口都不晓得换一个。
田雨从小管教皮的要死的弟弟,对付熊孩子招儿多的去。她鼻孔出气:“懒人屎尿多,下次我就把你关在厕所里头背书,什么时候背出来我再放你出来。”
李红兵才不怕下回呢,他朝田雨做了个鬼脸,扬着脖子冲屋里头喊:“胡奶奶,我妈让我拿这个来。”
胡奶奶手里头抓着秀秀摸出来的两个蛋,今儿早上鸡婆可算是下蛋了。她准备直接打到饭里头,没有油水,给娃娃们吃点儿蛋补充营养也是好的。
她见李红兵揭开搪瓷缸盖子,里头的知了猴堆得跟小山似的。加了朝天椒跟盐巴干煸过的知了猴即使没用猪肉皮抹锅底,也香得能勾人魂。
“哎哟喂。”胡奶奶赶紧拿鸡蛋要塞给李红兵当回礼,“你妈也真是的,逮了老久的知了猴,你们家自己吃就是咯。”
农家荤腥少,知了猴个头虽小,却香喷喷肥嫩嫩,属于难得的加餐。这一缸子知了猴起码上百只,真是好大的手笔了。
李红兵死活不肯接鸡蛋,他笑嘻嘻道:“我家不稀罕吃知了猴,我妈都吃腻了。”
“讲怪话。”胡奶奶瞪眼,伸手捉男孩子的胳膊,“不爱吃的话,干嘛不等它们蜕了皮让东胜拿去药店给换钱?不行,鸡蛋一定拿着,让你妈给你们弟兄煮着吃。”
李红兵打着赤膊,太阳底下一身油汗,胳膊滑得跟泥鳅一样,胡奶奶根本抓不住他人。
晒得浑身黑黢黢的少年一刺溜跑到大树底下,觉得安全了,才扭过头朝胡奶奶跟知青们做鬼脸,龇牙咧嘴道:“我才不急呢,我等着小秋大夫的一百二十只知了猴。哦不,我们都等着水果糖呢。”
“你想得倒美!”田雨一手叉腰,一手挥舞她不离身的教鞭,“到时候我们逮的知了猴堆成山!你下午再敢给我迟到早退试试!下午还给我背书!”
李红兵摇头晃脑袋,跟只猴子似的做出怪相,然后大摇大摆地跑了。一边跑,他嘴里头还一边喊着:“水果糖!”
气得田雨恨不得脱下脚上的鞋直接扔他背上。不过考虑到自己也只有两双一换一洗的鞋子,小田老师只得悻悻作罢。
秀秀抿着嘴直乐,细声细气地告诉哥哥姐姐们:“李红兵说小秋姐要请大家都吃水果糖呢。”
余秋扒了口清爽无油版焖饭,就着煸得喷香的知了猴咽下肚。她笑眯眯地看秀秀:“你想不想吃水果糖?”
秀秀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赶紧闷头扒饭:“没有,我不想吃。”
余秋开始琢磨:“你说哪种口味的比较好吃啊?桃子味的还是桑葚味儿的,葡萄跟李子好像都不错哦。”
田雨眼睛瞪得老大,夹在筷子上的知了猴都掉在了碗里。她失声道:“你还没开始捉呢,怎么可以认输。不行!今晚我跟你一块儿抓。胡杨,你也过来,带上手电筒。我就不信我们仨还赢不了李红兵!”
余秋哭笑不得:“我又没说这个,我是说小孩子们都跟着忙了半个来月,是该吃点儿好的甜甜嘴。”
“我跟你说,真没有。”田雨急了,“供销社都好久没进水果糖了,就是城里头的商场,那也得碰运气才能买的到。”
余秋肯定是好久没进过商店,搞不清楚情况。
小余大夫抿嘴乐:“谁说我要花钱买来着,我……”
她话没说完,叫外头的声音盖住了。
李红兵扯着嗓子喊:“笨死了你们,都指好了洞口,往里头灌水不会吗?”
田雨立刻变了脸色,伸着脑袋探出窗户外,冲臭小子们的后脑勺喊:“回来!谁准你们玩水的来着?水猴子把你们全都拖下去。”
李红兵头也不回:“我们不下水,我们上山。”
秀秀咽下嘴里头的饭,小声报告老师:“李红兵上午就是去山上找洞来着。”
田雨茫然:“他找洞干什么呀?多大的人了,还玩打仗游戏?往洞里头灌水又想干嘛?”
“抓知了猴吧。”胡杨到底是男孩子,跟村里头的小子们走得更近些,自然见多识广,“我听说知了也是埋在土里头,到晚上才会钻出来上树。他们肯定是找到了洞口,然后朝里头灌水,让知了猴漂出来。”
田雨大怒:“他还想提前偷跑?这是作弊。不行,我们不能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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