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胡杨端着面条蹲边上, 一边吸溜手擀面, 一边疑惑:“你干嘛不直接全插在渔网孔中?这样多快啊。”
胡会计一长串面条没吸溜完, 就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看得他直接呛到了,差点儿连碗里头的荷包蛋都滑到了地上。
他惊恐地蹬着目光灼灼的女知青们:“干……干什么啊,你们?”
田雨大怒:“你不早说!我跟余秋编芦苇床种空心菜的时候,你早干嘛去了你?”
胡杨十分委屈:“我当时也不知道杨树湾的渔网长这样啊。”
何东胜笑着捶了下胡杨的肩膀:“可以啊, 我们胡会计就是诸葛亮。”
直接用旧渔网的话, 连着篾子一起, 一分地的秧苗全都能插完了。
余秋只担忧地看着莲花宝座形状的篾子:“放水里头会不会沉下去啊?”
“用木头!”郝建国来了精神, “木头做框子浮在水面上, 中间放渔网,再用麻绳连在一起,两头都栓树上,就不怕沉下去了。”
男知青的目光都盯在了余秋脸上。
余秋怀疑面汤糊上了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门槛啊!”胡杨满脸热切,“除了医疗站的门槛,我们还有什么木头可以用啊。”
为了造收割机跟插秧机这些农具,他们已经将杨树湾各个生产队的库房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只差直接拆了库房门。
余秋皱眉:“好好好,你们直接下了门槛吧,反正有门槛还不方便病人进出。”
男知青们立刻来劲了,就连昨晚因为大哥的事情有些灰头土脸的周卫东都精神十足,跑着借了斧头来。
他一斧头下去,整个知青点都抖了三抖,然后悲哀的事情发生了,斧头劈在门槛里,死活拔不出来。
何东胜赶紧阻止要上去硬拔的男知青,自己走到门槛边,朝门槛踢了几脚,那卡住的斧头晃了晃,终于松开来。
周卫东赶紧冲过去,拔出了斧头。
胡将军饶有兴致地看着何东胜:“你这几脚准的很啊。”
一脚接着一脚,力气都是累加起来的。
何东胜笑道:“小时候力气小,砍树斧头老卡着,时间久了就有经验了。”
只是两个门槛也做不了多少木框子,想要大面积种植的话,还得想其他办法。
胡杨又吸溜了一口面条:“竹子也应该能够浮在水里头吧?”
毫不意外的,马后炮胡会计遭到了众人的唾弃。
想个事情都慢半拍。
胡杨委屈,明明刚才是周卫东说要找木头的。
胡奶奶又一次出门喊:“吃饭,都赶紧给我吃饭,面条都要全坨在锅里头了。”
她直接过来拉何东胜的胳膊,“吃完了再做,有多少事情你怕做不完的。
何东胜企图挣扎:“我先把秧苗都下到水里头,不然得干死了啊。”
“先把插好的这些放水沟里头,剩下的用桶泡着。”胡奶奶一双手执掌乾坤,完全不肯松开,“年纪轻的时候别不当回事,把胃饿坏了,等老了还是你自己吃亏。”
何东胜哪里是胡奶奶的对手,只得作罢。
秀秀已经给何东胜盛了面条过来。
双抢结束,各个生产队要么休息两天,让社员处理下大忙期间家里头积压下来的活计,要么还是按照老时间上工,反正都不用起天不亮上早工了。大家伙儿也总算都能坐下来踏踏实实吃顿早饭。
何东胜看着碗里头卧着的荷包蛋跟面汤上泛着的油花,笑得眼睛眉毛都弯了下来:“哎哟,我贪胡奶奶的好东西吃咯。”
“又不是我的,今儿鸡婆还没来得及下蛋。”胡奶奶痛快的很,直接指着胡将军道,“我也是沾光的。”
余秋福至心灵,惊讶地看着胡杨:“今天你生日?”
她记得有些地方的传统就是生日的时候吃长寿面卧鸡蛋。
按照胡将军对儿子的严厉程度,没个正经事,他好像还真不会让儿子吃鸡蛋面。说不定胡奶奶给做了,他都要再训斥一顿胡杨的。
胡杨茫然地抬起头,侧脸问田雨:“今天多少号啊?”
田雨歪着头想了想,不太肯定的样子:“十四还是十五来着?我记不得了。”
反正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天黑透了才回家,她感觉不到日期的变化。
胡奶奶扑哧笑出声:“今儿六月六,礼拜天,要开箱晒衣服的。”
平常看着怪聪明的娃娃,讲起正经事,竟然一个比一个糊涂。
胡杨恍然大悟:“那就是了。嗯,今儿我生日。”
他说的轻飘飘的,跟旁人的事情一样,半点儿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余秋被这孩子闹得哭笑不得:“你也真够洒脱的啊,这都能忘了。十八岁生日,好歹也是个大日子。”
按照她穿越前学校的习惯,还会组织学生参加成.人仪式。
她就说昨晚上胡将军怎么会突然间下乡来了呢,原来是为了替胡杨过生日。
当着人前,胡将军面对儿子的时候总是板着张脸:“过了十八岁就是正经的大人了,自己做什么事,都要心里头有数。人对自己严格才是真正的爱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的父子谈心起了效果,胡杨对着父亲居然不再大气不敢喘一声,反而相当活泼,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声音也轻快的很:“我晓得咯,爸爸。”
这一声“爸爸”,叫的胡将军反而有些撑不住,他别扭地转过脸去,嘴里头还嘟囔了句什么。
余秋看他凳子上像是突然间长出了牙齿,咬他屁.股似的模样,忍俊不禁。她赶紧埋头吃面条,生怕叫人看出来她在偷笑。
何东胜看了眼小赤脚医生,下意识地将凉拌黄瓜丝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都多吃点儿啊,给我们小胡会计的生日添添热闹。”
这孩子估计是睹物思情,想她爸爸了。
也怪可怜的。
吃过饭,何东胜又从生产队库房里头翻出了破渔网,直接撑在木头订好的框子上。制成的浮床看着有点儿像古代晒纸时用的模板。只是孔隙当中要插上秧苗。
胡杨在边上帮忙,突然间喊出一句:“我知道用什么做秧盘了,就用渔网跟竹子就好。”
他兴奋地跟众人比划,“下面是小花坛,里面装沙子,等到稻种发芽之后,我就把这个秧盘架在上头,苗不就从空隙中冒出来了吗?”
要是都在水上长得话,他连插秧的步骤都可以省了,直接一个个秧盘放进水里头,方便的很。
“可以啊,胡杨。”余秋竖起大拇指,“你这脑袋,绝对是这个。”
郝红梅正跟着田雨蹲在水沟边上拖空心菜浮床,准备掐长出来的嫩菜叶。她眼睛往边上瞥,兴奋地大喊:“哎,有螺蛳啊,好几个大螺蛳。咱们摸点儿,中午就又加个菜了。”
说着,她伸手就要够吸附在踏板边缘的螺蛳,结果这已经是被大佬盯上的主。
潜伏在旁的蚂蟥迅速从螺蛳伸出吸盘而造成的与硬壳之间的空隙钻进去,郝红梅还没反应过来时,螺蛳就变成了个空壳,跌入水坑中。蚂蟥肥胖的身子又快速移动,盯上了另一个螺蛳。
少女的尖叫声响彻天空时,何东胜刚好插完了最后一棵秧苗。
郝红梅带着哭腔喊:“蚂……蚂蟥,好可怕啊,蚂蟥。”
余秋搂住这可怜的姑娘,安慰她道:“没事,你看,蚂蟥吃螺蛳的,不吸血。”
她话音一落,突然间反应过来,“何队长,我找到用什么养蚂蝗了。”
她伸手指着空螺丝壳,“就是它。”
果然跟她最初想的一样,蚂蝗的食物来源还是在水中。
余秋伸手揉揉郝红梅的小脑袋,夸奖这姑娘:“咱们家红梅真是聪明又厉害。”
真宝藏女孩呀。
郝红梅眼睛里头含着两泡泪,太可怕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发现蚂蝗还吃螺蛳。
她以后都不敢再吃螺蛳了。
余秋在心中暗笑,千万不要立这种flag,回头姐做道香辣田螺,看你吃不吃。
她蹲在水沟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蚂蝗。
那几只肥肥的蚂蝗小心翼翼地待了半天,感觉人类好像对它们没有什么威胁,又胆大包天地伸长了脑袋。
蚂蝗移动的方式有点儿像没有壳的蜗牛,它们极有耐心,非得等到螺蛳冒出脑袋的瞬间,就瞬间如闪电搬出击,直接钻入螺蛳壳中,吞噬掉里面的嫩肉。
郝红梅吓得心慌手抖,在边上又想看又害怕,整个人都蜷缩在陈媛的怀中。
太可怕了,难道余秋不觉得蚂蝗很恶心吗?
余秋心道,现在蚂蝗在姐姐眼中就是钱。为了钱,她连田鼠都能忍受,何况是蚂蝗呢。
连着观察了几只之后,余秋基本肯定蚂蝗的确可以靠螺蛳为食。
不过除了螺蛳之外,蚂蝗还需不需要补充其他食物来源来满足全面营养?
这个问题只能请教专业人士了。
杨树湾没有通电,自然不会有电话。就算想要咨询中药材公司的人,最方便的办法也是去公社借电话打到中药店去问。
胡将军要坐船回城里,他直接邀请何东胜等人上船:“别打什么电话了,电话里头未必能说清楚,还不如直接过去问,最好能当面看到,一次头把事情解决掉,总比问了半拉子做无用功强。
何东胜赶紧谢过胡将军,回了趟家拿了个布口袋就出门。
那里头装着他自己晒干的蚂蟥以及生产队其他人收的蝉蜕。
后者也是味中药,药材公司过来收,完整的是一分五一个,有人家孩子手脚灵活的,一个夏天也能攒下好几块钱。
胡将军又招呼其他几个知青:“都去县城逛逛吧,看看缺个什么东西,正好买回头。今儿礼拜天,你们也该松快松快了。”
胡杨立刻起身,他的确有一堆东西要买。红星公社的供销社卖的东西太少了,他还有好几样东西没有造出来呢。
田雨等人却直摇头,小田老师才不管什么礼拜天呢,反正这个夏天她一定要讲完四年级的课。她还想着如果等到开学再讲完五年级的课,这些学生可不可以跟公社小学的孩子一块儿考公社初中。
韩晓生他们则表示得赶紧回公社上班去了。大忙半个月,肯定积了不少事,他们正好趁着礼拜天拾掇清爽了,好继续开展工作。
最后手上没急事要立刻处理的人,居然只剩下余秋。
刚好她也的确想去县城,她要摸摸这儿的底子,看看是不是有更多能够挣点儿外快的门路。
胡将军最爱看年轻人积极主动工作,他夸奖了几句知青,也不再硬劝人,只叮嘱众人好好珍惜在农村锻炼的机会,便抬脚往外头去。
秀秀跟着八队上工,胡奶奶收拾屋子。转过身,她发现桌上菜罩子底下多了个没封口的信封。
她正琢磨着这是哪个娃娃丢下的,再一捏里头,是粮票跟纸币。十斤的全国通用粮票跟三块钱。
胡奶奶还是早在十多年前,干部下乡驻点时住在他家时,才见过这种粮票。
胡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习惯哦,个个都爱塞钱塞粮票。这胡杨肯定是随他爸爸,瞧这大手大脚的,十斤粮票要吃多少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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