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这不叫关照。”酒保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我只是一如既往地把因为难度太高而没人接的活儿丢给你而已。”
  “嘿!混蛋!”这时,冰指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直接对着杰克道,“你以为假装看不见我就没事了吗?”
  “我当然看见你了。”杰克应完这句,喝了口杯中的酒,“只是不想理你。”
  “你这……”冰指当时就要骂人,还摆出了一副想动手的样子。
  但阿拉迪诺却是一个箭步抢到前方,举臂拦住了冰指。
  这时,杰克才稍稍偏过了头,说道:“那么……现在是你来跟我解释,还是由我自己理解?”
  “我想先听听你的理解。”阿拉迪诺试探着说道。
  “若要我自己理解,那就是……”杰克接道,“不久前我跟你们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起到我所预期的效果。”
  “嗯……”阿拉迪诺沉吟一声,再道,“安德森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期待着什么……我只能说,我们阡冥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人用几句话就吓住的组织。”他微顿半秒,话锋一转,“当然了,就此刻而言,我们并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什么?”此言一出,杰克没啥反应,但冰指可就愣了,“什么叫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你们不是来帮我……”
  “首领有令。”阿拉迪诺没让冰指再说下去,“希望你就昨天的无礼举动,向安德森先生道歉。”
  他话音未落,冰指就神色陡变。
  而另一边的杰克,则是脱口而出:“不必了。”
  这一刻,杰克虽还不知道阡冥的现任首领是谁,但他已感觉到,那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
  让冰指给他道歉这件事,看似是退让,实则是以退为进。
  从冰指的反应就能看出,在阿拉迪诺说出这句话之前,冰指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但是……他身边那四人的表情显示,他们都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在来这里之前,冰指就已然被当成了一个弃卒、一个牺牲品……
  眼下,他若是道歉,那还能保住性命,最多就是在这个行业里无法再立足下去;但他若是不道歉,那后果……杰克已经猜到了九成。
  “不,一定要。”阿拉迪诺没有退缩,他瞥了杰克一眼,然后继续瞪着冰指,“违抗首领的命令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我……但是……他……”冰指已是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
  “快点儿,别像个小屁孩儿似的。”跟在阿拉迪诺身边的那名男杀手这时推了冰指一把,并催促道,“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然而,就是因为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才开不了口。
  这一切,自然也都在盖洛的算计之中……他在向阿拉迪诺下达命令时,就已预见到了事情的发展会是如此;他的这次“试探”,本就是用冰指的性命和尊严作为筹码的。
  “好……”挣扎了数秒后,冰指强压住情绪,点了点头,“好,我道歉……”他说着,走到杰克面前,“安德森先生,我真是……”这半句话出口时,他随手就抓起了吧台上的一个酒瓶,猛力地朝着杰克的头砸了下去,“……对不起了啊!”
  砰——
  酒瓶还没落下,枪就响了。
  开枪的并不是杰克,而是阿拉迪诺。
  冰指是个很容易看穿的人,年轻、冲动、愚蠢、自大……他的想法,在老练的阿拉迪诺眼中,简直一目了然。
  所以,阿拉迪诺先知先觉地就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在冰指刚做出要攻击杰克的动作时,就一枪打向了冰指的后脑勺。
  霎时,冰指的脑浆和鲜血从其前额处喷了出来,朝着杰克的所在喷洒而下。
  但杰克闪开了。
  没人看清他是在什么时候、如何躲闪的,反正当他们看清时,他已不在原位了。
  “这也是你们首领的意思吗?”一秒后,手持酒杯、并用小指托着杯垫的杰克,站在不远处对阿拉迪诺道。
  “是的。”阿拉迪诺应这句时,已收起了枪。
  “这么说来……这就是他对我的回应了?”杰克又问道。
  阿拉迪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另外三名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就转身往店外走去。
  这四名阡冥的刺客,就这么走了,冰指的尸体像是垃圾一样被他们丢弃在了这里,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
  十五分钟后,酒吧里的人已基本散尽,冰指的尸体也已被专人抬走并拿去处理了。
  此时,吧台边,就剩下了两个人。
  “昨天我就想问你来着。”杰克抽着烟,对酒保道,“你店里的规矩……是不是变了?”
  “嗯,变了。”查尔斯这时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边抽边道。
  他们所说的“规矩”,是这些年来所有到白鸽酒吧来“接活儿”的杀手们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即——“在白鸽酒吧里,任何外面的恩怨都要放下,杀手们不可以在这里杀人,也不能主动去挑衅别人,有什么事情就出去解决。假如谁敢在这里主动挑事,那么被挑衅的一方就有合理反击的权利。”
  昨晚,杰克就是基于“被挑衅方可以反击”的原则,往冰指的气管里塞了几颗杏仁、让其闭嘴;虽然理论上来说他杀了冰指也可以,但他还是尽量避免了这种情况。
  杰克本以为,冰指是个不懂规矩的、狂妄的年轻人,属于特例……但是,他在看到了阿拉迪诺的行为、以及周遭那些杀手们的反应后,便意识到……如今的规矩,可能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我确认一下……我是走了四年,不是四十年吧?”在熟人面前,杰克鲜有地开起了玩笑。
  “呵……呋——”酒保干笑一声,吐了口烟,“别挖苦我了,我只是个中间人,世道要变,我又能如何?”
  “那你就跟我说说这‘世道’吧。”杰克接道。
  酒保闻言,看了杰克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你记不记得在你走之前,维托里奥·布鲁诺又一次连任了郡首?”
  “记得。”杰克道。
  “那一次连任后,他基本扫除了郡内所有能与自己抗衡的政界势力。”酒保继续道,“换言之……在白道上,他已是只手遮天。”
  “所以他就把另一只手伸到了‘黑的’地方来吗?”杰克道。
  “哼……”酒保冷哼一声,没有回应这昭然若揭的事,而是直接道,“如今的那不勒斯,就像是布鲁诺家的后花园,而‘阡冥’的那位首领朱塞佩·盖洛,则是他的看院狗。”
  “盖洛?”杰克听到这个名字时,神情瞬时微变,“盖洛成了阡冥的首领?”
  “啊……”酒保应道,“三年前,阡冥的上一任首领过世了,他们杜乔家只剩下一个后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无论是实力还是城府,她都和盖洛相差甚远……因此,盖洛顺理成章地得到了阡冥内部大部分人的支持,当选为新首领;而杜乔家的小姐则带着一小批仍忠于她的人,从组织里分裂了出来。”
  “呵……”杰克笑了,“那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阡冥这个组织,现在已成了帮布鲁诺‘干脏活儿’的私人武装了?”
  “差不多吧。”酒保回道,“另外,阡冥在全球的那些分部……里面不服从盖洛领导的人,要么被除掉、要么也脱离组织了,剩下的那些嘛……”他停顿了一下,又抽了口烟,再道,“要知道……维托里奥·布鲁诺在联邦上层也是有很多朋友的,而他的那些朋友,有时也会需要一些‘特殊的帮助’。”
  “呋——”杰克吐了口烟,“明白了。”他微微点头,“那你这儿的规矩……”
  “大部分人还是守规矩的,但阡冥的人在我这里……”酒保耸耸肩,“……或者说,在任何地方,都不用顾忌太多。就算是进了联邦警署,他们都不用担心……”他说到这儿,转头扫了眼冰指死去的地方,冲着那股子残留的血腥味说道,“就说那个‘冰指’吧,他可是有超过三回被警方抓了现行的,结果还不是每回都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哦?”杰克冷冷道,“这家伙那么狂,我还以为他挺有本事的呢……结果连执行任务后的撤离都做不好吗?”
  “他才不是在执行任务时被抓的。”酒保撇嘴道,“他被抓的时候,通常都喝得烂醉如泥,倒在某个男人的尸体旁,或者趴在某个半死的女人的身上。”
  杰克自然是立刻就明白了酒保的言下之意,他沉默了几秒,悠悠道:“这世道……确实是变了啊。”
  “所以……作为老朋友,我还是劝你几句。”酒保道,“你若能‘退’、就再退一次吧,这次别再回来了……你要是真有非复出不可的理由,那我也可以帮你打点一下……以你的身手,去其他郡、或者干脆去其他洲接活……也没有任何问题。”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你要继续待在冠之郡、待在那不勒斯……你就一定会和阡冥对上。”
  酒保说到这儿,又深深吸了口烟。
  “因为……你是‘杀神’。”吐掉那口烟后,他皱眉接道,“‘神’是不会屈居于人下的,就算你本人愿意……像盖洛这样的人,也绝对容不下你;而盖洛容不下你,便代表如今这个‘世道’容不下你。
  “今天他让手下在这里闹的这出,谁都能看出是在以退为进、杀鸡儆猴……
  “他那意思,你我都懂……他要你退、或者至少是走。
  “你要是不退、不走,那他就会来找你;而且……道上的杀手们,没有人会来帮你、也没有人敢来帮你。”
  老朋友的话,字字句句都很实在、很恳切。
  这是钱换不来的交情,却也是杰克以前不曾在意过的东西。
  “呋——”再度沉默了片刻后,杰克吐掉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掐灭、丢进了烟灰缸,“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说话间,他便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此前酒保给他的那个杯垫,放在了桌上;在那个杯垫上,写着两个汉字——“判官”,字的下面,还写了一串很长的阿拉伯数字。
  这也是白鸽酒吧的规矩之一,酒保会把写有“目标和酬劳”的杯垫交给客人,而喝酒的人有一杯酒的时间来考虑是否接下这单生意。
  眼下,酒保见杰克把已经接下的“生意”又给退回了,还以为后者真的要接受建议。
  不料,下一秒,杰克又道:“在这种局势下,你还坚持给我订单……那你也会被盯上的。”
  说罢,他就起身走了。
  “你要去哪儿?”酒保没有回头,但问得还是很急切。
  杰克思索了两秒,回道:“去布鲁诺家的后花园里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尚未被趟平的刺儿头。”
  第七章 洗劫
  热水喷洒在安琪尔雪色的肌肤上,在她那令人迷醉的身体曲线上流淌。
  她迎着水流、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
  但那终究还是要发生的,而且几乎每晚都会发生。
  今晚的客人是她很讨厌的那个类型——丑陋、肥胖、粗鲁,而且对待她的态度很恶劣。
  仅仅是走进房间、进入浴室的这几分钟,那人已经给安琪尔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她并不奢望自己能得到什么尊重,但她也是人,她也是有感情的;她只是希望,那些把她当作物品或是动物看待的人,至少不要在脸上把这些都表现出来,哪怕是逢场作戏,她也会感觉好些。
  “呼……”水流停了,安琪尔将手摁在了自己高耸的胸脯上,深呼吸了一次。
  她裹上浴巾,告诉自己,这只是又一个平常的夜晚罢了……不要去奢望什么,也不要去流露什么真实的感受,出去做她该做的,然后拿钱、回家,就这么简单。
  数秒后,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她那专业的“营业用笑容”瞬间就浮现在了脸上,随后,她就这么裹着浴巾,拉开了浴室的门,走进了外面的那间卧室。
  “你洗得可真够久的。”
  在卧室里,等待安琪尔的是这么一句话。
  但这句话,并非出自她今晚的那位客人之口……因为她的客人此时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多出了另一个人,一个安琪尔昨晚才见过的人。
  “你……你你……”安琪尔脸上的表情一秒就崩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倚墙而立的杰克,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几声,随即自己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哎哟!还真不是在做梦啊!”
  杰克没有去吐槽她的行动,只是淡定地说道:“你的手机在哪儿?”
  “等等!”安琪尔看着他,“你先告诉我,我的客人在哪儿?”
  “衣柜里。”杰克的回应简明扼要。
  “哈?”安琪尔都愣了,“他跑衣柜里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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