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用不上三分钟,她就搁下笔,把画完的符折了几下,摆在柜台上。
  老板也是识货的人,虽然她这张符的画法和现在许多玄门中人都不太一样,可是那笔画还要更加流利娴熟,构架更加优美稳定:“哦,你画的是避尘符,能让我仔细看看吗?”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女生要不是玄门中哪位隐世大佬的闭门弟子,要不就是他消息落后,没打听到位。
  画符是一件十分消耗精气神的事情。刚入门时,还得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练习,别看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横或是一竖,都必须在落笔时候凝入自身的“气”,新手就连一笔都画得艰难,感觉身体被掏空,更不用说她刚才一气呵成画了一个完整的避尘符,还面不改色,这根本就是一个高手无疑!
  玄门现在没落得厉害,内部的辈分师承尊卑全部都土崩瓦解,只要有本事,其实辈分资历也就没有从前那么重要。原来最微不足道的风水一派反而大放异彩,还有一些骗子神棍打着看风水看命数的名头在外面行骗。
  倒是他之前太过以貌取人,差点得罪这高人。
  于是聂棠从开始的“吹牛的小骗子”成为了老板眼中的“高人”。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对她态度的改变,就像一开始她也不太在意别人轻视她一样:“您请随意看。”
  老板弯下腰,近距离看了看那张符,倒抽了一口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好符,这符画得真好,巧夺天工!”
  虽说避尘符的用途比较鸡肋,画起来又复杂,除了炫技也没太大意义——这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家家户户都能洗上热水澡,脏了洗个澡就是了,哪里需要避尘符来防风沙。
  聂棠拿过那张符纸,直接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不太走心的正方形,直接扔到了角落里那一堆积灰的花圈别墅里,只见一道白光一闪,那些积灰的花圈别墅全部变得干干净净,就连缝隙里的灰尘都不见了。
  老板大惊失色,捂着胸口:“太浪费了,实在是太浪费,那些都是纸糊的玩意,都不值钱啊!这符你要是不要了,可以卖给我,怎么要这样用掉!”这还是用最普通的宣纸和墨水画的,要是用上好的朱砂和符纸,那得是一个什么效果?!
  聂棠转过头,笑容很温和:“老板,我想买30克朱砂。”
  老板心都痛了:“卖卖卖,你早点说你就是玄门的人,别说是30克,3克我也卖给你。”都不知道这些玄门的天之骄子是什么毛病,被人怠慢以后再显露真本事打脸就会很有感觉吗?一开始就有话直说,开门见山不好吗?
  聂棠算了算她的存款,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厚着脸皮问:“可以……送我一点符纸吗?”
  老板:“……??”
  老板:“你很缺钱?”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她像个学生,可身上的衣服都是很好的牌子,怎么可能还缺钱?
  再说玄门中人随随便便接一笔生意,进账都是不少的,他这边是做中间人的,两头牵线,扣除掉佣金后比普通人一年都赚得多多了。
  聂棠尴尬地笑了一笑。
  老板也不再多问,直接塞给她一叠塑封好的符纸,又多称了一些朱砂给她,就只收了她30克朱砂的钱。
  聂棠看着银行卡里的存款还剩下一千多块,犹豫了一下,试探问:“不知道您的铺子里,收不收符?就像转运符这些……”
  财不露白,她现在既不是玄门的人,还被某些不知名的玄门人士给盯上了,贸贸然显露自己的天赋其实是很危险的。
  “转运符?你画的?”老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收,有多少收多少。既然你都有门路找到这里来了,那我也就把话给摆在台面上说明白喽。我姓隋,大家都叫我隋老板,今后不管是符文还是开光灵器、风水生意,我全部都接,我就是个中间人,帮人联系生意,最后收十个点的佣金,你能接受的话,就把符文放我这里寄卖。”
  原来是掮客。聂棠了解了,掮客这门生意,自古就有,人总是熙熙然为利往,也没什么不好。
  “那等过几日我画完了,再把符都送过来。”聂棠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响起移门被推开的动静,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戴着墨镜走了进来,她穿着笔挺的套装,就连走到阴暗的室内都没有把墨镜摘下来的打算,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提包的手柄。
  第22章 今天开始新事业
  “隋老板,我是来同你谈生意的,”那女人托了托墨镜,大概因为外面阳光明媚,而这个店铺里阴气森森,让她十分不舒服,她有点神经质地用鞋跟在地面磨蹭了两下,“就我们两人细谈,可以吗?”
  隋老板只瞥了她一眼,就像大哥见到了手下的马仔,高冷地回答:“没空,一边等着去。”当他转头看向聂棠的时候,态度立刻就软了下来:“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我再给你一张名片,要是我不在店里,就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赶回来。”
  他又压低声音:“因为是寄卖,我先付定金,一旦卖出去了,扣除佣金后就全款打给你。到时候咱们再留个联系方式,还有银行卡支付宝这些。”
  聂棠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的发达,过去就只有直接用灵石结账,有时候物件价格昂贵,就得要成堆成堆的灵石,光是人工请点入库都要花费很多时间,现在竟然还有这么多这么便利会钞的方式,实在是太先进了。
  那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被隋老板膈应了一句,虽然脸色变得很难看,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只站在一边等待。
  聂棠转过头,下意识地看了那女人一眼,皱了皱眉,恍然大悟:“您是凌姐的经纪人吧,之前在唐导的片场见过您。”
  修士的优势就在这里,她不管是看书还是看人,都是依靠神识来记忆,只要看过一眼,几乎都不可能会忘记。这个身材瘦削,到了屋内还墨镜不离身的女人正是当红影后凌晓若的经纪人,陈助理还说过,这经纪人也是业内当红的人物,很会造星,手上几个明星全部都是炙手可热,最差的情况也是黑红黑红的。
  对方的眉头皱起得厉害,哪怕有墨镜遮着也掩藏不住。
  不怪她突然阴谋论,而是圈子里水深,稍有疏忽,就会被对家抓住把柄,往死里整治。眼前的女孩儿也实在是漂亮,很可能是某个十八线小明星,想要靠着她家凌晓若往上爬呢。
  聂棠一看对方表情,大概也是能猜到她在担忧什么,于是便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您放心,我是聂嫣然的女儿,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她模糊不清地点了一句:“不过凌姐这个事,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时间拖得越长,事情就越麻烦。”然后又朝隋老板点点头,就拉开移门走了。
  隋老板客气地送她到门外,殷勤道:“以后常来啊!”
  正好门口有个老阿姨经过,听到这句“以后常来”,立刻就怒了,指着他鼻子骂街:“你说让谁有空常来?让谁常来呢?啊?你这黑心肠鬼,青天白日里竟然敢咒我,你安得这是什么心?你家的生意我绝对不会来光顾的,我还要让别人都不来买你家东西!你这个坏了良心的老鬼,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还用这种卑鄙的办法拉客——”
  隋老板立刻变了脸,一张笑脸化为凶神恶煞的大哥,瞪了她一眼,骂道:“滚!谁跟你说话了,你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
  他把门一关,直接从里面锁上,这才分了一点注意力给凌晓若的经纪人:“张姐,你不是第一回 来了,之前我们都谈不拢,那就算了嘛,这做生意还是要随缘,咱们没缘分,何必勉强?”
  经纪人张姐手上的拎包啪得一声掉在地上,她不复之前强硬的态度,低声下气地恳求:“隋老板,求求你帮帮我们……再这样下去,晓若这事业就算彻底是毁了,之前我们没听你的,信不过你是我不对,可是现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隋老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过一张纸,在上面胡乱画了几笔:“行吧,你把联系方式留给我,我再帮你去联系。但是这一次,你们要是再去请那些神棍骗子过来,就别怪我翻脸!原来肯接你们这生意的高人这次肯定是不会再接了,我先帮你们联系一下那些年轻一代,要是他们处理不好,自然有他们的师父出手。”
  张姐对于让年轻人出手,还是很有疑虑,在她看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年轻人这功课都还没学到位,哪里能成什么事?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计较这些,只得连连点头:“那这个价钱……?”
  隋老板简直都要发笑了,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要考虑价格,难道还有她们选择的余地吗?他冷笑道:“价格跟原来比只高不低,当然你要觉得买命钱不值当,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这事我就当从来都没听说过!”
  等到凌晓若那经纪人离开后,隋老板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前这经纪人求到他这里来,他的确是给她们安排了人手,但是也不知道这凌晓若是怎么想的,他三令五申表示,玄门的高手都是有脾气的,既然她是有求于人,就不要再去找别人。
  谁知道凌晓若还是找了好几拨人在家住着,那接下这单生意的高人立刻就拂袖而去,还对他说:“她这事本来就不好办,帮了她还会有损修行,她倒好,还请了这么多江湖骗子,是不是觉得我就只配一个江湖骗子的待遇?既然如此,那就由着她,不管她以后出多高的价格,我也不会接了!”
  这位高人在玄门中还颇有点声望,他都这么说了,许多人见风使舵,也不敢去接她这单生意。
  隋老板想来想去,这真的还就只能让玄门年轻一辈练练手,要是出了纰漏,他们的长辈总是会帮忙收拾残局的吧。
  然后他就想到了聂棠,聂棠那手符画得实在太出彩,就算他做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敢用普通纸张和笔墨来画符的人,不知道她的师从何人,愿不愿意来接这单生意。可是想到在走之前,她还跟那个经纪人打了招呼,就是不提她愿意帮忙,可能……她也是不愿意的。
  隋老板叹着气,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己的老朋友:“喂,姚老爷子,是我,小隋,对……是有一桩生意,不是不是,不是给您的,是想问问临川那小子愿不愿意接。不愿意也正常,这客人之前就得罪过黄老爷子了,谁还敢接?”
  第23章 独门秘方
  聂棠回到家,正好之前网购的包裹也到了,里面有酒精,碘伏,脱脂棉花,烧杯,酒精灯等用具。她先炮制了有安神定气作用的药材练手,觉得可以了就熬制了一小杯浓浓的药水,再把符纸浸泡在药水里,等待风干。
  这是她的独门秘技。
  一般来说,符修就只修符文一道,光是这符文就有几千上万种最基础的,略作调整之后还会有成千上万种变化,这符文都还没学成,人就先没有了,所以到了后来的修真界,很少有人会去精修这吃力不讨好的符文。
  走丹道一途的要相对多一些,但也远远无法同剑修相比,毕竟丹修符修在和人对战比试都是很吃亏的,人家剑修一剑过来了,他们还得手忙脚乱从怀里掏东西,简直太悲催了。
  所以聂棠除了剑修,别的都有所涉猎,简直被人看作歪门邪道。可是她偏偏就靠着歪门邪道起家。
  等到把符纸风干,她就可以在这特质的符纸上绘制符文。
  然而聂嫣然却提早回到家来。
  本来她说过,今天会有好几场戏,还有一个平面广告,可能要半夜才能回来,让聂棠自己在学校食堂吃,结果才刚到傍晚,她就回来了。
  聂嫣然面带倦色,还吩咐助理小陈去定了一桌金龙轩的酒席送到家里,然后就进房间去换衣服了。聂棠不明所以,她的母亲最注重身材保养,有油水的菜都是一点都不碰的,平时就只吃生菜沙拉和白水煮鸡胸肉,最多再加一个苹果,就连饮料都只喝苦瓜芹菜汁,怎么去酒店订了一桌子菜来?
  “小棠,”陈助理订好了外卖,一转头看见她,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你还不知道吧?等一会儿叶老爷子——就是你爷爷要过来,还说要带着你叔叔刚认回来的私生女,让你们见个面。聂姐可气坏了,要是等下她对你态度不好,你可要包容一点,聂姐其实也不容易的……”
  人还没正式见面,陈助理就已经脑补好了一出宫斗大戏。据说聂棠的爸爸可是嫡长子,聂棠自然就是嫡子嫡孙,叶家本该由她来继承。结果现在聂棠跟着聂嫣然姓聂,长到这么大,也没见叶家来关心过她,现在突然上门来,谁知道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聂棠眼神微暗,微笑道:“陈姐,这些我都知道。”
  想要上门欺负她们,哪有这么容易,她虽然与人客气,也不代表她就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
  助理小陈这边订的金龙轩的外卖很快就送进家来,金龙轩是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粤菜店,聂嫣然经常还会点金龙轩的虾饺和红豆马蹄糕送去剧组给大家吃,所以算是常客了。
  酒店的服务人员还很热情帮着重新摆盘,按照菜肴颜色深浅依照次序摆放好,还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束红玫瑰,妆点在餐桌的水晶长颈花瓶里。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叶家的人也已经到了楼下了。
  聂嫣然一个人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她换上了一条高领无袖的黑色礼服裙,画了一个淡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助理小陈一看聂姐还特意打扮了,这一对比,就显得聂棠这身牛仔裤白衬衫实在太简单了,想让她也去换身衣服。
  聂嫣然冷笑道:“换什么衣服,又不是过年。他们配吗?”
  可是她说叶家人不配,可她自己却盛装打扮,艳光四射,就像一位要上战场的女战士。她伸出手臂,抱了抱自己女儿的肩膀,又嫌弃地拧着眉:“你这性格就是太温吞了,谁都敢欺负你,凶一点,有妈给你撑腰!”
  聂棠忽然笑了,一双丹凤眼亮闪闪的。
  她突然觉得这样挺好,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舍弃过去那个自己所熟知的世界也很好,这里有聂嫣然女士,还有许多她还没弄懂的先进事物,不论是从精神上还是心境上,她都能过得很满足。
  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可视电话里出现了叶老先生那张树皮般皱巴巴的老脸,而他身后还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成年男人。小陈按了开锁,又犹豫道:“聂姐,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们。”
  总觉得……要是把母女丢下,她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人叶家那边还有三个男人,虽然一个是老头,可是另外两个却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而她们就只有两个女人,要是等下起了什么冲突,力量对比相差悬殊。
  虽说加上小陈,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可是人多,总能壮壮胆量不是吗?
  聂嫣然拍了拍她的肩:“不用,你走吧,这里我能应付。一个老头子而已,难道他们还敢在我家里打人?”
  “可是聂姐……”
  “没有可是,今天广告都没拍完,你明天早点来接我,就这样说定了。”
  小陈还磨蹭着不肯走,正好电梯门叮得一声开了,叶老先生走在最前面,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聂嫣然再次推了她一下:“走吧,明天六点过来接我。”
  小陈还是不放心,临走了又把头伸出电梯,喊道:“聂姐,要是有问题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都可以——“
  聂嫣然顿时黑了脸:“打给你有什么用,有事我就直接打给派出所报警了!”
  小陈干笑道:“哈哈哈哈那也可以啊。”
  聂嫣然心直口快说要“报警”,这态度有点惹恼了叶家几个人。那站在叶老先生身后的中年男人开口道:“聂女士,你尽管放心,我们是上门来谈事的,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你到底也是眠风的遗孀,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叶家是聂棠到这里以来,见过的第一个玄门世家。
  她之前在视频电话里,就看到叶老先生身上那股氤氲的白气了,现在真人站在面前,那股白气就更加明显。可是站在叶老先生身后的两个中年男人,他们身上的“气”很弱,似乎随时随刻都会破碎。反倒是那个小叔叔从外面认回来的私生女——聂棠蓦然发现她竟然还是个大熟人——她身上的气息波动倒是比叶老先生还要强些。
  叶卿言上前一步,对着聂棠露出了一个笑容:“棠棠。”
  第24章 她曾经是个废材
  ……所以说,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叶卿言,会觉得这么排斥,满脑袋都飘着“白莲花”、“绿茶女”,“装无辜扮可怜”的醒目大字,还是加粗发光的那一种,原来还是有原因的。而上次叶卿言还对她说,马上她就要上门跟她碰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仔细一想,她的父亲就是叶家人,可她却被父亲这边的亲戚排斥,甚至还不如一个私生女,按照她还没踏上修仙之途的性情,肯定会受不了。
  可是在经历了那段漫长修行岁月之后,她觉得这也没什么,她一点都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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