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嗯。”时亦点头,“你说。”
“其实这会儿就是至暗时刻了,我跟我妈每天轮流放哨,一个睡觉另一个就盯着,也没受什么大罪。”
林间抬抬嘴角,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他往死里喝,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烂,我妈那段时间偷着省钱给我补身体,我又长得快。”
林间拢着他的后脑揉了两下:“第一天去火锅店,你是认出来我妈的疤了吧?”
时亦点了点头。
“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他往死里揍我妈,我妈脸上身上全是血。”
林间说:“这次他没打过我,我差点儿就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时亦呼吸微滞。
“我妈拦着我,怕我也坐牢。”林间说,“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我把他扔下去了,是不是我妈现在就自由了。”
时亦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头,张了张嘴。
嗓子在这种时候反而格外不争气,使了半天劲,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没说完呢没说完呢。”
林间微哑,胡噜胡噜他的脑袋:“后来我发现这么想是非常不正确的。”
时亦:“……”
“我讲快点儿。”林间咳嗽一声,“他让我打怕了,终于同意了离婚。但我跟我妈其实也都清楚,这个人早烂到根了,光离婚是没用的,我们还得跑。”
“跑到这了吗?”时亦问。
“我终于把我同桌逼得会捧哏了。”
林间扯扯嘴角,点了下头继续加快语速:“然后就到这儿遇上了不少挺好的人,辗转了几次之后就这么安定下来,准备奋发图强迎接新生活,然后我忽然捡着了个特别好的小书呆子……”
时亦抻住他:“不急。”
“我急。”林间说,“好不容易介绍到我同桌出场了,我太喜欢这段了。”
时亦张了张嘴,耳朵先跟着不争气地烫了烫。
“我同桌非常聪明,已经预见到我要夸他了。”
林间笑了一声,胡噜两把他同桌的脑袋:“但我其实现在不想夸他,平时夸得太多了,就算我不夸他,别人也知道他多乖多勇敢多懂事多有担当。”
时亦:“……”
这个人可能是专门从哪个花言巧语培训班培训过。
“我就想抱着他。”
刚从花言巧语培训班培训过的林选手收紧手臂,想笑,没能把嘴角挑起来,埋进他颈间轻呼口气:“抱着他,跟他好好睡一觉。”
时亦闭上眼睛,手臂使了点儿劲,整个抱住他。
林间一句话带过的,显然不只是一句话这么简单。
那个人渣能找来火锅店,能去学校纠缠,能找人,能要钱。这些年一定都像个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哪怕稍松口气,就会立刻缠上来勒紧。
所以林间一口气都不能松。
一点劲儿都不能松,得撑着,什么都得扛住,什么都得保护好。
在深泞里头,搅着泥潭一步一步往前走。
“就这么个故事。”林间靠在他颈间,吸了口气,笑了笑,“挺没劲的。”
时亦摇了摇头:“你不练体育。”
林间微怔:“嗯?”
“你不练。”时亦说,“是怕林阿姨想起来吗?”
林间怔了怔,没能出声。
小书呆子看着他,乌净瞳色几乎能映出他的影子:“是吗?”
“小书呆子。”
林间扯了下嘴角,胡噜两下他的脑袋:“胡思乱想要不得。哪儿跟哪儿——”
他喉咙也格外哽得慌,顿了顿,有点仓促地吸了口气,没往下说。
……
怎么可能不怕。
他一年比一年在五官上继承下来那个人当年的轮廓,一年比一年透出更清晰的影子。
手腕的伤是引线,时间不够着急挣钱,也是个特别重要的理由。
他有多恨那个人渣,就有多厌恶自己。
厌恶镜子里的,跟当年那个曾经靠着一张脸跟几句花言巧语的保证就让林女士赔进来半辈子的人渣越来越相似的自己。
“小书呆子。”
林间闭上眼睛,轻吸口气:“不谈这个了,行吗?”
“不一样。”时亦格外固执,“林间——”
“你怎么知道?”林间问。
时亦微怔。
“他当初看着也很正常,连我妈那么棒的人都能被他给唬了。”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落下视线笑了笑,重新揉了揉小书呆子的头发:“没事儿,别害怕。”
“不怕。”时亦摇头,“我在想。”
“想什么?”林间问。
时亦:“你。”
林间怔了怔,张着嘴愣了一会儿。
小书呆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像是在打直球。
尤其他同桌做什么都专注。
专注地看着,专注地说话,专注地告诉他在想他。
“小书呆子。”林间迎着他的视线,听见自己在轻声说话,“我很害怕,我——”
时亦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不打你。”
林间:“……”
他同桌可能是命运派来的。
主要负责让他从梦里醒过来。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害怕失控的时候动手打同桌,然后被同桌拽着胳膊过肩摔,从窗户咻——啪地飞出去。
本来好好的伤感跟自我质疑的状态被搅得乱七八糟,林间张了张嘴,自己都没忍住哑着嗓子乐出来:“行了,我醒了,我不怕了,我要抱着我同桌睡觉。”
“林间。”时亦轻声叫他。
“到。”林间扯着被子给两个人盖上,“书总,今晚陪我一会儿吧,咱们明天再学……”
话音还没落定,他胸腹间忽然闷着被撞了一把。
林间愣了愣,没等反应,整个人已经被隔着被子往后抵出去挺远。
小书呆子的身手相当不错。
不是一招鲜吃遍天,甚至连还手的时间都不给留,利落拧着他胳膊转了个圈,把他整个拿被子囫囵裹住。
……
男朋友打他的时候还知道给他裹层被子。
林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配合着感动一下,目测了一眼床沿的距离,收着劲没还手,让一使劲推就得从床上掉地下的小书呆子压制着他一路怼在了墙角。
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
要是有摄像机的话估计得挺神奇。
他同桌手脚并用撑着墙,小考拉似的把他封在墙角,他被裹成了个大号蚕蛹,浑身上下就只剩脑袋还能动。
这种时候一个头槌,肯定是那种注孤生的选择。
林间靠着墙,很配合地抬头,等着他书总给他解释这是在拍哪一段。
“你现在。”时亦低头,“每天都比他当初更难。”
林间几乎已经忘了这个话题,怔了怔,抬头迎上他同桌的眼睛。
“他当初打假赛毁了前途,你手腕也一样有伤。”
小书呆子说话难得这么流利,认真看着他:“他缺钱,你比他更缺,你要拼命去挣。”
“这么一说……”林间张张嘴,扯了下嘴角,“听起来挺惨的。”
“你比他更难,也没垮。”时亦说,“也没想过打人。”
“也不是……我想想怎么跟你解释。”
林间微哑,侧过头仔细想了想:“他动手一般都是有个什么直接理由,比如不顺心了,被人压制了,被人挑衅了,然后就炸——”
他说到一半,张了张嘴,没能继续说下去。
时亦还很敬业地跟被子联手压制他,从上头往下,可能是想挑衅,低头看着他,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冷淡。
林间隐约猜着了他是在干什么:“我同桌是想看……我这样会不会还手吗?”
小书呆子面无表情,螺旋爆炸无敌酷:“不是。”
“好,不是。”林间深吸两口气,配合着把嘴角严肃沉重地落回去,“其实一般要动手的都不会主动给挨打的裹被子。”
“我动手没分寸。”时亦说,“别闹。”
林间又有点儿想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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