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有点大,不管是穿外面的还是穿里面的,仉南吸吸鼻子,将裤筒和袖口向上挽了一圈,才开口喊始终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季律师,我好了。
门被重新从外推开,付宇峥甫一抬头,眼神顿住。
浴室中水雾缭绕,刚刚泡了热水的人脸色微红,穿着自己一身纯黑色的衣裤,愈发衬得肤色白皙,衣服穿在仉南身上稍有些空,挽上去的部分露出清瘦凸出的腕骨,领口的一颗扣子没有系上,细长伶仃的锁骨暴.露在视线之中,弯出的两处深窝随着形状精致漂亮的骨根隐没在衣领尽处。
仉南拽了拽衣摆,委屈道:这样行了吗?
行。付宇峥片刻后回神,挪开视线,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魔怔了,说:脚上也要重新包一下,去客房吧。
仉南只好踩着湿哒哒的医用纱布,跟在付宇峥身后回到房间。
坐在床边,付宇峥再次给他脚上的伤口消毒上药,想了想,又去家里的小冷藏箱中找出了一管外伤愈合凝胶,均匀地抹在伤口上总归能好得快一些。
做完了整套,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仉南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问:季律师,咱们能睡觉了吗?
咱们这两个字乍一入耳,付宇峥心头猛地一跳,抬头对上那抹清亮单纯的眼神,觉得自己真的是累出了幻觉,收拾好药箱,强迫自己镇定道:头发吹干就睡。
啊?吹干头发这个概念对于人鱼来说,知识点超纲了,仉南抬手划拉了两下半干的头顶,问:吹?风吹还是嘴吹?
打住吧付宇峥默默在内心自我鄙夷,鄙夷过后又自我洗脑:他是个病人他是个病人,他现在意识不清楚、不清楚口中没有分寸很正常然而你是清醒的,别被他带跑偏,稳住!
仉南没能等到回答,只见对方拿着医药箱离开,一会儿功夫手里又换了一个圆筒带手柄的东西回来,一根不算长的线插.在了墙面一个白色方形的硬块上,而后细小的嗡嗡声便从这个圆筒中传出来。
付宇峥站在床边,看了看手里的吹风机,又看了看仉南一脸这是什么好神奇!的表情,暗叹一声,默默走近两步,开始给他吹头发。
夜色静谧,充斥于城市之中的车水马龙也在此时归于宁静,吹头发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吹风机的嗡鸣作响,付宇峥手指修长,指腹撩起仉南的发丝时,会不经意带出轻微的痒,仉南微微眯起眼睛,泡了两次热水澡的四肢在这样的深夜中绵软放松下来,睡衣渐浓,他在吹风机停止的那一秒,动了下脖子,发顶温顺地擦过付宇峥的掌心。
悬在头顶的那只手微微一顿,而后,仉南就觉得自己的发顶被呼噜了一把,力道不重,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像是对待一只家养的小动物。
等一下仉南在迷糊的困意中勉强恢复一丝神志,稀里糊涂地纳闷道:为什么是像?我是一只鱼啊,鱼难道不算小动物吗?
好了,去睡觉。
付宇峥关掉吹风机放在床边,走到插座那里弯腰去拔插销,仉南掀起眼皮偷瞄一眼,趁其不备,握住吹风机手柄打量吹风筒,忽然新奇道:这个东西有点意思哎,就这么吹吹吹吹吹
付宇峥诧异回头,就见坐在床边的傻鱼握着吹风机对准自己的嘴巴,强风之下,薄薄的两片嘴唇凌乱狂摆,一口白牙吹得连牙龈都露出来了。
付宇峥觉得经过这一晚的惊心动魄,现在仉南就是当场给他表演一个鲤鱼跃龙门,他都能心如止水丝毫不慌了,两步折返床边,伸手去拿吹风机:别对着嘴嘴嘴嘴嘴
说那迟那时快,仉南忽然风筒一转,对着话说一半的付宇峥就是一阵狂吹,于是心如止水的付医生就猝不及防地又迎来一次汹涌热浪。
仉南:哈哈哈哈!
付宇峥:
*
玩够了也笑够了,仉南终于不堪镇压,被付宇峥单手按在枕头上,扯过被子盖到下巴尖,咬牙命令道:闭眼,睡觉!
仉南:好的吧,不过你凶什么凶嘛。
折腾了大半夜,人鱼王子终于酣然进入梦乡,付宇峥精疲力尽地去冲了战斗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洁癖如他,看着不算规整的浴室,只犹豫了两秒,就决定随它去吧,我要睡觉。
回到主卧前,他在客房门口望了一眼,确定床上的人已经睡熟,才放下心来,主卧的门留了一道门缝,他将自己抛进大床里,几乎在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梦里有细碎的剪影和朦胧破碎的对话,脑海中的梦境全部被粉碎成一帧一帧的慢镜头,那场景熟悉又陌生,像是发生在遥远的海底,又像是重现于这个人类世界,梦中的自己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人鱼凌星,另一半仉南在睡梦中紧皱眉心,却始终无法辨别那个和自己模样相似的身影。
房间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帘,在身侧流淌成一道温柔的银色河流,仉南在似是而非的梦中睁开眼睛。
美梦难续,他睡不着了。
睡不着,又不能去打扰季律师,怎么办?
那还是再试试找尾巴吧!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没敢穿鞋,踮着脚尖走出房门,悄悄闪进浴室里。
脚心的伤口由于踮脚的姿势再次拉扯着疼起来,他没管,也没理,直径弯着腰走到浴缸前,付宇峥睡前没有关掉浴室的镜灯,暖色昏黄的灯光下,仉南慢慢伸出手去,摸到浴缸的蓄水开关,手指轻巧灵活地一扭
哗哗的水声响起,仉南长吁一口气,在等待的间歇还不忘鸟悄地回头往门口瞄上一眼
然后人哦不,鱼就傻了。
付宇峥安静地靠在浴室门框边,双臂环抱,虽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清梦被扰之后的躁郁,但嗓音却依旧低沉平稳:你在干什么?
仉南目瞪口呆地站直了身体,张张嘴,冒出一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飘过来的。付宇峥瞥他一眼,脸色铁青地走到浴缸前,啪的一声关掉已经蓄了一个缸底的水,道:凌晨三点,别跟我说你还有梦游的习惯。
仉南撇撇嘴,不甘心地瞄一眼浴缸,才道:梦游是什么?
付宇峥:
算了,我服了。
不等仉南再过多分辨,后颈直接被人捏住,付宇峥不由分说,直接将人半拎着拖进自己的房间
出门前还不忘斩尽杀绝,直接按灭了浴室镜灯!
哎哎哎哎!仉南手脚并用地挣扎道:你带我回你屋干什么,你
话音未落,脚腕忽然被横空一绊,在摔进大床中央的后一秒,他只有一个念头冒出头顶呦呵,还挺软哈!
付宇峥忍无可忍,为了防止这种夜半三更找尾巴的情节再次上演,以及后续的换衣服吹头发再上药,他直接长腿一迈上了床,一条胳膊扼制在仉南侧颈,另一只手拉过身边的被子,呼的一下将两人盖住,吓唬道:睡觉!再乱跑清蒸!
仉南:
我是鱼不是蛇,为什么也会被人掐住命运的七寸?!
环搭在身前的胳膊明明没用多大力气,但他就是觉得有千斤重的委屈干嘛呀,我泡个水化个形,看一眼尾巴就能安心的事,至于吗?
但是转念又想到季律师的好,他曾独身一人多次去到自己和族人生活的那片海域,调查、取样、留证,这期间遭遇过多股莫名势力的阻挠,暗中或是直接,但是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他都没有退却过半步,说要还自己和族人一方碧水深蓝,就言出必行,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仉南在黑暗中眨眨眼睛,慢慢深处一只手指,戳了戳横在自己颈侧的那条胳膊:哎,季律师?
付宇峥在同款浓黑中叹了口气,声音微微哑:打个商量,能换个称呼吗?
从陆医生到季律师,虽然只是两个人的电影,但是他同样不配拥有姓名。
嗯?可能是怕真的压倒他,仉南感觉制衡住自己的手臂轻微挪动了一下,他忽然又有点开心,于是问:那你想我叫你什么?你们人类,对于你这样的人,又是怎么称呼的?
半句离不开漫画剧本,付宇峥麻了,听天由命般道:算了,你随意吧。
谁料,身边的人安静片刻,忽然轻声道:哥哥?
仉南感觉肩膀上的那条手臂霎时一动。
等不到对方的首肯,他轻声追问:不、不喜欢啊?
好半晌,沉默许久的付宇峥才给了一点回应:还还行?
就是有点黏。
行,那就这个吧!既然对方认可,仉南毫无疑义,表示成全之后又道:哎,哥们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付宇峥:
我生不生气重要吗?并不。
重要的是
这哥哥和哥们儿也他妈差太多了吧?!
弟弟,你们人鱼族可曾读过书?
语文老师安何在?
过世的时候,尚可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仉小南:哥哥!
付小峥:行行好,给哥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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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合一))
时间分秒流逝, 仉南在对方非比寻常的沉默之中慢慢找回睡意,稍稍动了动肩膀,搭在他颈侧的那条手臂终于缓缓放开。
付宇峥察觉到对方的困倦, 无奈道:睡吧。
唔仉南应了一声, 迷迷糊糊不甚清醒,嘟囔问:你刚才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付宇峥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生气是不可能生气的,只要仉南不再折腾,能让他睡个安稳觉就谢天谢地了。
仉南侧了侧身, 往付宇峥那边挪动了一点, 说:我就是尾巴突然不见了有点慌,想找找而已,不是故意要反正你别生我气啊,哥。
付宇峥:
那行吧。
睡意渐浓, 仉南在意识尚存之际最后要求道:要是真的没生气的话, 给我唱首歌吧。
付宇峥霎时不困了:什、什么?
仉南伸出两根手指,在被子里拉住付宇峥的袖口,似是怀念,轻声道:我还是一条小鱼的时候,灵力不够充沛, 也经常遇到鱼尾化形只到一半的情况, 那时候我晚上偷偷躲在贝壳里哭, 我阿爸也会和你现在一样,陪着我,哄着给我唱歌听。
付宇峥虽然已经困得神魂颠倒,但仍旧接着他的话随口问道:为什么是你阿爸哄你, 你阿妈呢?
仉南难得安静几秒,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带了几分委屈的苦笑:我阿妈啊她、她不太喜欢我
付宇峥诧异地转过头,在黑夜中看向他的眼睛。
从今晚仉南再次进入妄想模式以来,他行事的语调、神态,甚至声音,都像极了书中所描写刻画的那条人鱼精灵一般,单纯而清澈,可刚刚那句,付宇峥却实实在在地听出可一点属于仉南自己的情绪。
他只知道秦佑之是他的继母,却并不了解他儿时的成长经历,所以一时间不能轻易判断什么,思考几秒,豁出去般问道:真要听?
要的呀!绵软的语调中恢复了一点纯质的欣喜,仉南催促:快点,我等着闭眼睡觉吐泡泡呢!
神他妈吐泡泡付宇峥默默叹然,而后伸出食指扫过仉南的眼皮,妥协道:准备好了吗?
仉南:ready,go!
行,这是一条玩过拳皇的高级人鱼付宇峥无力地闭上眼睛,低缓沉稳的音调慢慢哼出,仿佛真的带着催眠的魔力。
仉南合眼静听,只觉得这歌谣说不出的熟悉,冥冥之中仿佛在哪里听过,但是究竟在何时何地,他又说不清。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我的宝贝,闭上眼睛,睡在了那个梦中
旋律轻缓,重复几遍后渐弱渐歇,仉南慢慢侧过身,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朦胧清素的月光描摹打量着身边付宇峥的睡颜。
真厉害啊,把自己哄着了。
他低笑,而后往旁边凑了凑,浴后乳若有似无的香调让人心静,困倦再度来袭,他安心的闭眼睡去。
*
第二天清早,仉南在满室的阳光中醒来,空调温度体感舒适,他仰面清醒两秒,偏头,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脚上的伤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踩上床边的拖鞋,揉着眼睛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