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郑芝龙的决断

  自古以来,福州就是一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城市,虽然它一直以来都是福建的首府,但无论是知名度还是政治地位都很低,从古至今人们更注重的是它的军事价值。
  一般来说,处在海洋与内河入海口结交点的城市往往能够凭借其航运节点优势和港口贸易发展壮大起来。但是福州的港口条件却严重受制于四周的群山峻岭,没有能够完全发挥自己的作用。
  福州尽管毗邻大海,但是却被四周的群山峻岭所环抱。东面的鼓山,西侧的旗山,南方的五虎山,北部的莲花峰等,给福州对外的陆上交通造成一定阻隔。因此福州的交通在很长一段时期依赖的则是沟通闽西、闽北与海洋的闽江。
  而现在耿秉义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六七天前,耿秉义率领步兵一营、骑兵二营、炮兵一营以及一部分由辎重兵和医护兵组成的后勤部一共一万三千多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福州,耿秉义刚抵达旗山,就跟郑芝虎率领的四千多悍匪撞上了。
  郑芝虎是郑芝龙集团当中有名的悍将,素来以悍勇而著称,这次他奉了郑芝龙的命令率领六千多海匪对耿秉义发起攻击就是打算趁着耿秉义立足未稳就对他发起进攻。若能将其击溃,那么接下来在后面观战的郑芝龙就会率领所有主力倾巢出动追杀耿秉义所部,力求全歼。
  如果耿秉义所部被全歼,那么整个福建的局面就全活了,郑芝龙也必然会名扬天下威震京师,届时朝廷若是想招安的话,那就不是区区一个游击将军或是参将之类的官职所能打发的了。
  只是郑芝龙、郑芝虎两兄弟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接下来的战斗却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当郑芝虎亲自指挥四千多名以逸待劳的悍匪朝着刚抵达旗山的耿秉义部发起攻击时,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四处溃逃的景象并没有出现,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由铅弹组成的弹幕。
  从未见过这种景象悍匪们一时间全都惊呆了,这大半年来他们在对上福建的卫所军士以及官兵时,明军虽然不能说是一触即溃,但明军虚弱的战斗力已经给了他们非常深刻的体验,他们相信只要自己一个冲锋,那些看似盔甲鲜明的明军就会节节败退,进而兵败如山倒。
  这个想法不但郑芝虎有,那几千名悍匪也是这么想的,这也不算是自大,而是这大半年来他们打出来的自信。只可惜,有些事情是他们事先料想不到的。
  当悍匪们开始从山上朝着山下那些刚摆开阵势的明军发起冲锋后,迎接他们的是如同雨点般的铅弹。
  听着耳边如同鞭炮般的枪声,看着前头一排排倒下的同伴和白色的硝烟,这些先前还凶神恶煞般高举着各种兵器杀气腾腾的悍匪们立刻就吓呆了,不少人转过身子就要逃跑,但他们并不知道在后世的军队里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谚语,永远也不要将你的后背暴露给你的敌人。
  这句话在后世几乎是一句耳熟能详的谚语,但这些悍匪们自然是不知道的,看到己方伤亡惨重,在后面督战的郑芝虎也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不过郑芝虎却忘了,人的速度又怎能跑得过每秒数百米速度的铅弹呢,面对那些将后背露给了自己的敌人,火铳兵们哪里还会客气,他们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将那些悍匪们一个个打倒在地,紧接着随着炮营的到来,一枚枚开花弹也砸了下来,将这些悍匪们炸得尸横遍野。等到这些悍匪们逃出火炮的杀伤范围时,四千多名悍匪只回来了不到五百名。
  可以说,这一场仗下来就把原本自信满满的郑芝虎和郑芝龙给打懵了,原本在他们看来江宁军再厉害又如何,到了福建这个地方就算是条老虎也得趴着,凭借着手里的数万悍匪,江宁军即便是再厉害也有限,他们再不济也能跟江宁军拼个两败俱伤。
  可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他们一记耳光,四千名悍匪发起的冲锋,仅仅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倒下了三千多人,这样的伤亡几乎吓傻了所有人,这场战斗的后果就是郑芝龙立刻下令剩下的一万多名悍匪全部缩回福州城里再也不出来了。
  郑芝龙这么一龟缩,却是无意中给耿秉义出了个大难题。
  “耿大人,咱们在这里要呆到什么时候?那些龟儿子就所在福州城里,咱们难不成就这么跟他们耗着吗?”
  耿秉义的大营里,骑兵二营的统领曹迎矛大声嚷嚷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则坐着炮营统领邱迪生以及各营的千总、副千总等数十名军官。
  耿秉义皱着眉头对曹迎矛道:“你急什么,攻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还是你打算用你的骑兵营去强攻福州城?”
  “这……”曹迎矛顿了顿有些悻悻的说:“我们不是有炮营吗,咱们可以调炮攻城啊。咱们用火炮将福州的城墙轰上三天,我就不信拿不下福州!”
  “荒唐!”耿秉义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一瞪:“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即禀明伯爷,把你骑兵营统领之职撤掉,再扔到我的步营里历练几年?”
  “我……我不说就是了。”
  以听到这里,曹迎矛立刻就萎了。他和耿秉义可以说是相识多年,以前在江东门千户所的时候耿秉义是副千户,曹迎矛是百户。现在好不容易升到了统领的职位,如果被打回原型的话,曹迎矛还有何颜面见昔日的同袍。
  训斥了曹迎矛一通后,耿秉义这才正色对众人道:“大家看,福州城的地形比较,它的城池建立在一个盆地上。南面是五虎山、东面是鼓山,北面是莲花山、我们现在则是驻扎在西面的旗山。而闽江正好从旗山和五虎山前经过,咱们想要攻城就势必要强渡闽江,而这对于咱们来说却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咱们连一条船都没有,诸位都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大帐里的众人都沉默了,以往江宁军战斗的地方不是辽东就是靠近南京的镇江一带,辽东就不用说了,几乎全都是平原。那里地势平坦非常利于骑兵的机动和发挥,而南京一带虽然也有一条长江,但那时候不过是打一些不成气候的倭寇,而且还是靠近自家老巢作战,所以也没感到有什么问题,可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却是纵横大明、南洋和扶桑一带的还是那个巨寇郑芝龙,这其中的难度差别立刻就出来了。
  这倒不是说郑芝龙集团的人战斗力比辽东的满人还要厉害,而是体现在作战方式的变化上。事情是明摆着的,想要拿下福州城就要过闽江,要过闽江就要有船,而现在闽江一带所有的船只都被郑芝龙的人给搜走了,连只舢板都没有留下来,江宁军总不可能游泳过去吧?
  更何况江宁军里头充斥着不少的北方士兵,他们可是地地道道的旱鸭子。一想到这里,在座的人都觉脑门子疼得厉害。
  沉默了半天后,耿秉义才说道:“诸位,在来临的时候伯爷曾经嘱咐过我,若是遇到事不可违千万不可强攻,务必要以保全兄弟们的性命为第一要务,此次耿某人带着众位弟兄出征,可不想回去的时候少了哪一位。咱们当兵的吃的固然是断头饭,但绝不能无所谓的去死,所以本官命令,从今天开始,若无本官命令,由任何胆敢擅自出战者,本官一定严惩不贷!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帐篷里响起了众将略微低沉的声音。
  看到众人的情绪都不太高,耿秉义又提高了声音:“当然了,咱们在这里也不是干等着,从今天开始,把所有的夜不收都撒出去,我要知道福州城里那些贼寇的一举一动,而且我也不想看到那些贼寇的摊在成天在我们周围晃悠!”
  “喏!”这一回众人的声音终于整齐了不少!
  其实不止是耿秉义所部正看着面前的闽江犯愁,福州城里的郑芝龙也站在城墙上看着闽江的对面脸色难看,在他的身后则站着郑芝虎、郑芝豹、郑兴、郑明、杨耿、陈晖、郑彩等部将
  感受着从脸上掠过的猎猎大风,郑芝龙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咱么受伤的兄弟怎么样了?”
  郑芝豹在一旁答道:“受伤的兄弟都得到了安置,只是这几天有上百名兄弟由于伤势过重,挺不下来后走了。那些中了铅弹的弟兄大多数都会全身发热,然后痛苦的死去,只有少数命大的兄弟能活下来。”
  站在自家大哥身后郑芝虎此时的头垂得老底,前些天的旗山一战,他可谓是丢尽了脸面,出战的四千多人马只回来了不到五百人,现在又死了一百多人,这样的损失即便是对于有三万多手下的郑芝龙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前些天跟着郑芝虎出战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悍匪,如今一下就没了三千多人,别说郑芝龙了,就连郑芝虎都觉得肝颤。
  郑芝龙扭头看了眼身后垂着头的郑芝虎,眼中闪过一丝混杂了无奈的神情,郑芝虎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向来以悍勇而著称,这些年来郑芝虎跟着他在东奔西走,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可以说郑芝龙能有今天的成就郑芝虎至少占了三成的功劳,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弟弟打了一次败仗后就一蹶不振。
  他拍了拍郑芝虎的肩膀安慰道:“好了……老二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世上哪有常胜不败的将军,这次吃了亏下次再赚回来就是了。”
  感受到自家大哥关爱的目光,郑芝虎眼圈红了,“大哥,那可是三千多名跟随了咱们多年的兄弟啊,一下子就这么没了,我心疼啊!”
  “如果你真的心疼兄弟,那就不要在这里像个娘们那样哭泣。”郑芝龙厉声道:“如今,那些杀死了咱们弟兄的江宁军就驻扎在旗山,咱们活着的人应当想法子替他们报仇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岂是大丈夫所为!”
  “我何尝不想呢,只是那些江宁军的火器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想到前些天作战时的场景,郑芝虎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按说从十四岁就跟哥哥郑芝龙被父亲逐出家门闯荡流浪的他见识也不算少了,这些年来他率领着郑家的船队东征西讨,火炮、火铳这些火器见识得也不算少,可他敢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象江宁军那般猛烈的火力。
  雷鸣般的火炮声和雨点似地铅弹,都是他以往从未遇见过的。其中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江宁军的炮弹竟然会爆炸,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火器厉害吗?”郑芝龙冷笑起来,指着旗山方向道:“他的火炮再厉害还能打到咱们这里来不成,江宁军再厉害,没有船他就只能在江边看着咱们干瞪眼,永远也攻不上来,而且你们就没发现吗,对面江宁军来的人越多,他们的破绽就越大!”
  “破绽?”众人齐声惊呼。
  “就是破绽!”郑芝龙冷笑道:“通过这些天那些人送来的情报来看,那位江宁伯此次来福建共带了两万六千多兵马,这次他派出来攻打福州的是他麾下头号大将耿秉义,耿秉义一个人就带来了一万三千多人,而且杨峰还在莆田布置了一个步兵营五千多人,这样一来杨峰在厦门的兵力就只有六千左右,你们说,咱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大当家……你要袭击厦门?”众人齐声发出了一声惊呼。
  “正是……”郑芝龙的脸上露出了一阵森森的冷笑,“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咱们缩在福州城里不敢动弹,但若是咱们的人马突然出现在福州,那个什么江宁伯会不会把裤子都吓尿了?”
  “不止是吓尿,我看他八成会吓傻!”郑芝龙手下的另一员得力干将郑兴兴奋的喊了起来,“大当家,这一招高啊,若是咱们的人突然出现在厦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些狗官兵绝对全都要吓傻!”
  “好……”郑芝龙大声道:“传我的命令,除了留下五千人守城,其他人全都跟着我上船,咱们奇袭厦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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