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裴明榛抱着阮苓苓,声音轻柔如月色:“阮阮永远不需要跟我说不对起……让你不安,就是我的错。不管为什么。”
  阮苓苓眼泪更加汹涌。
  他一直都待她这么宽容,这么好……
  街上人来人往,二人只站在这里一瞬间,就被蹭了两下肩,裴明榛轻声耳语:“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嗯?”
  阮苓苓脸埋在他胸前,轻轻点了点头。
  裴明榛半拥半抱着她,来到了河边。
  坐下来也不肯放手,抱着小姑娘坐在他膝上。
  “那天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当时在那里——”
  裴明榛指了个方向。
  阮苓苓微愣:“你……当时也在?”
  那是和裴明榛吵架跑出来后,她遇到了何庸,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没想到他也来了。
  裴明榛颌首,看着她的眼神无限温柔:“我一直都在。”
  他举起右手,轻轻替她拭出眼角的泪:“你之所在,这是我目光所及的方向,你的所有事,所有模样,我听到看到,就不会忘。”
  阮苓苓想起那些礼物,杏眸睁的大大,都忘了哭。
  他的确都没有忘,好多她都不知道,他已经做到了。反观自己……
  阮苓苓惭愧的垂下了头。
  她开始反思,在这段感情里,其实一直都是裴明榛付出的多,她开始时试图抗拒,后来又想逃避,哪怕认清楚自己的心了,知道喜欢他,可只要发现不对,就会想跑。
  这也太渣了……
  “我知道,阮阮很缺乏安全感,”裴明榛轻轻揉了揉阮苓苓的头,“我也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无垠夜空:“我从记事起,就很崇拜我父亲,他是个学识渊博又伟大的人,走的是最危险的路,去的是最危险的国家,每一次出使交涉,都是九死一生,可他每一次每一次,都能送回最有价值的消息,哪怕是边界舆图。”
  “他时常不在家,可在我和我娘心里,地位形象从不曾减半分。我总是很想念他,想要长大后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睿智崇高,坚韧勇敢。”
  “可那一年,他突然失去消息,没有回来。”
  “外面有很多传言,说他死了,降了,更多的是说他叛国了,我娘一下子就倒了,家里也……大形势和舆论总会牺牲一些东西,一些人,我父亲的事没有定论,我不会被定罪,但过得不会好。”
  裴明榛把手搭在眼睛上,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淡:“……二婶和余姨娘没少策划向我动手,祖母护我,我才活了下来。可我娘死了。”
  “我曾经恨过,为什么她们要害我?为什么祖母不能保护我更多?可后来我明白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二房那里,我是不重要,甚至不必要的人,祖母那里,因头顶这个姓氏,这份血脉,只要我不死就好,其它的都得看我自己,她只是没有那么疼爱我,有什么错?何况最该疼爱我的人……”
  “最应该疼爱我的人,我母亲,并不是别人害死的,是她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死亡是她给自己选的路,于是她解脱了。可她解脱了,我呢?”
  “不说了——不要再说了!”
  阮苓苓紧紧抱住裴明榛,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不想听,你不要这样……”
  人生活在世间,成长的伤痛可能不一样,但一定都有,有些是深藏在心底,永远永远都不想说出来,不想再回忆细节的。
  裴明榛说这些话时声音很淡,音色甚至很平静,也没有让她看到更多的表情,可她知道他的心在痛,她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和悲伤,甚至透过重重岁月时光,她能看到当时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从一脸憧憬快乐,慢慢的不会再笑,一颗心从柔软慢慢变得坚硬,他背负了很多这个年纪不应该背负的东西,咬着牙慢慢长大,长成一个没有表情的青涩少年,再到无悲无喜冷漠疏离的青年。
  “没事,不怕,都过去了。”
  裴明榛的确不想说出这些,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软弱,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沉溺于过去的不平,可看着小姑娘哭花的脸,他突然就有些释怀,这些过往,好像真的没什么。
  并不那么重要,也不值得他记这么深。
  他环住小姑娘,唇角微微扬起:“我在那时,看尽了人们背后最大的丑恶,小时候不懂事,被人坑过骗过,有男人也有女人……所以也不在乎了。”
  他抬起小姑娘的下巴,眉眼深邃,内里似乎有光,有前所未有的恳切和虔诚:“我这辈子想要的,不过是一点温存和真心,我以为不配再拥有,没想到遇到了你。”
  “你既然闯进我的生命里,勾起了我这点念想,我就不会放你离开。”
  裴明榛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很紧。
  阮苓苓被他握的生疼,也终于懵懵懂懂的明白了,当时花玲说过的话。
  裴明榛这个人,因为经历复杂,小小年纪就敏感多思,他很难敞开心扉接受一个人,可一旦接受,就是永恒。
  这是他的桎梏,也是执念。
  他经不起失去,也永远不会有下一次。
  心念一起,便是一辈子。
  阮苓苓心跳的很快,有些承受不起这种份量,心里又酸又软,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想扯开话题,不让裴明榛继续沉浸在伤感里:“那个豆豆……”
  话一说出口,自己就后悔了,怎么又提这个话茬!
  裴明榛微微眯了眼:“花玲是不是没和你说清楚,我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意思?”
  阮苓苓顿时卡住:“说,说清楚了的,她跟我说了当年的事,那件……很糟糕的事。”
  她佩服裴明榛,也感谢他。
  谢谢他经历苦难,心里仍有底线,谢谢他喜欢自己,仍然有坚持和原则。
  这样的他简直太耀眼,让她舍不得放手。
  裴明榛没注意到阮苓苓眼底的情绪起伏,只沉默片刻,嗤笑一声:“她对你倒大方。”
  像是满意,又像是不太满意。
  满意的是小姑娘不会误会他了,不满意的是……惦记小姑娘的人又多了一个。
  未来首辅大人心里有点小醋。
  他握着小姑娘的手:“初初见到花铃,没告诉你,是我小气,想看到你吃醋,后来想说,各种暗示,你又不在乎,我这一肚子话就堵了回去……我跟花铃多见了次,只为套出她身边的叛徒,并没有跟她靠近,只街上那一次为了引起你注意和她走近了些,但也隔着一步的距离,我没碰到她一星半点——”
  阮苓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她很感谢你。”
  裴明榛握住她的手,哼了一声:“银货两讫,一笔交易而已,我不需要她的感谢。”
  气氛突然轻松,阮苓苓有些想笑:“那这个豆豆你不记得,我呢?我似乎也有个叫豆豆的小名,你知不知道?”
  裴明榛看着小姑娘,想了想,道:“我少年时曾与你见过一面,自是知道这个小名,但你从来不提,我以为你不喜欢被这么叫。”
  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不叫也挺好,你现在长大了,不需要贱名压着也能平安顺遂。”
  阮苓苓憋了憋还是没憋住,问他:“那小郡主的名字来自一首诗,有相思豆的意思,那她如果也叫豆豆,你会不会喜欢?”
  裴明榛:……
  他一脸怀疑的探上小姑娘脑门:“生病了?”
  阮苓苓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莫名奇妙就是想要一个答案,拍掉他的手,力气还有点大。
  裴明榛皱眉:“我为什么要喜欢那个一点都不温柔,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凶女人?”
  阮苓苓:……
  裴明榛:“你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这么执着?”
  “就……”阮苓苓有点虚,“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没来,一直都没出现,你会喜欢谁?”
  裴明榛感觉这个问题十分莫名其妙,但小姑娘问了,他就耐心想了想:“大约,不会喜欢上谁吧。”
  他的经历里,太往前,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会有小姑娘喜欢,往后,仕途顺畅身居高位,大约也习惯了别人的吹捧和不怀好意,有了固定的应对模式。
  唯独小姑娘出现的时间点很特殊,他能掌控一些东西,却没有那么强大,一旦有什么意外,他会认真查。如果对方是居心叵测之人,他自有应对办法,可小姑娘单纯善良,有点乖又有点凶,有一股别人身上没有的鲜活气,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大约只会对阮阮动心,对旁的人,都没有想接近的**。”
  更不要说袒露心扉,一辈子在一起。
  “或许都不会成亲。”
  阮苓苓听着听着,十分震惊,差点说不出话:“那如果别人总是问起不成亲的原因呢?”
  “嗯……”裴明榛想了想,道:“那我大概会编个谎,说曾经有个意中人什么的。”
  阮苓苓:“谁?你会选谁编故事?”
  “不知道,”裴明榛摇了摇头,“也随便了,谁合适就选谁。”
  阮苓苓瞬间明白。
  她没穿过来之前,死去的前身最合适。
  死人不会暴露秘密,前身又全家死光无处可查,再加一些似有似无的联系……她不合适谁合适?
  原来她一直找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答案。
  阮苓苓心中顿时一轻,也一空。
  这一刻她明白了,其实她要的也不是真正的坦诚,世间也没有绝对的坦诚,所有都要事无巨细的说给对方知道,日子还过不过了?如果别人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办?
  她想要的,其实只是安全感,是信任。
  豆豆这个名字从最开始就是她心中的阴霾,让她不安,触之即痛,一旦这个人出现,她就会立刻竖起牢牢的城防,所以她才会误会,以为自己想要坦诚……
  其实不是。
  她只想这个男人是她的,她想要他的一辈子。
  “以后你不准走!”想通了,心里也晴朗了,阮苓苓凶巴巴的命令裴明榛,“不管我开不开心,作不作妖,你都不准走!”
  仿佛觉得自己气势不够,她还双手搭着裴明榛的肩膀,还住了他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得时刻记得,你是我的男人,知道么?”
  裴明榛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就转回来了,但过程不重要,他想要的也只是这个结果。
  小姑娘凶巴巴,一双杏眼里全部是他的倒影,他一个人。
  她命令他呆在她身边,不准离开。
  她说他是她的男人,圈住了,占定了,不准走。
  裴明榛哪还顶的住?当即就倾身,吻住了她。
  “对我凶一点——嗯?”
  “我这辈子都会听你的,为你死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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