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三月底,嘉州迎来全市高三年级第二次模拟考试。
  因为错过了一模,沈意对这次二模很看重,考前正在那儿发呆放空时,宋航忽然过来问:“紧张吗?”
  沈意想了想,“一点点。”
  她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很轻松,唇畔甚至还有微微的笑。其实宋航早就发觉了,自从那次她失踪又回来,就变得不太一样了。不再终日笼罩在从前那种“一定要得到什么”的偏执里,她一样学习刻苦,却好像一夜之间看淡了很多东西。
  他原本是担心她才过来看看,此刻却心念一动,问:“你还想上北大吗?”
  沈意有些意外,“干嘛,你已经觉得我考不上了,来让我另谋下家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航想解释,却被沈意的笑打断。
  “我知道我知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她笑着说,“唔,上不上北大,我也没想好呢。之前我是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肯定要去北大的,但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我转变了一下心态,忽然发现好像北大也不是那么必须了。但如果不去北大,又要把目标换成哪儿呢,我其实也没想好。所以,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了。好好复习,好好考试,到时候能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眨眨眼,“如果我能考上的话,去清华也说不好哦。咱们就能继续当同学了。”
  他没有看错,她果然不一样了。
  宋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沉默片刻,也笑着说:“好啊。你要是来清华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沈意一直记得肖让那天晚上跟她说的话,不要因为爸爸的喜好决定她的人生,所以事后她真的认真想过,如果除开和爸爸的约定,她还有那么想去北大吗?可惜她把北大作为第一目标太久,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别的学校的优点。后来她想通了,干脆不管这些,先好好考试,看看自己能考到哪一步。
  她关注结果太久,也该学会感受一下过程。
  嘉州惯例,二模的题是要难于当年高考的,同学们答题时也感觉出来了,许多知识点都要绕几个弯才能反应过来。平时能从容做完一套文综卷的时间,这次却一路惊险,刚把空填得差不多就到了交卷时间。
  很自然的,考完后哀嚎一片,大家纷纷感慨这次分数怕是要创历史新低。好在还能安慰自己,题虽然难,但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要名次不是太难看,还是能交代过去。
  成绩公布那天,大家团团围住了成绩表,周静书刚靠近就有好心人跟她说:“你来看你的吗?全班第三,年级第五,前面是班长、宋航、周远还有平行班的覃颖。”
  周静书:“班长是第一吗?”
  “对,还没恭喜班长女王大人,重回王座了!”
  周静书看向人群中的沈意。她也来看成绩,旁边是跟她玩得好的杨粤音和关越越,两人看起来都挺高兴的,笑着跟她说着什么,比起来沈意倒是很平静,唇边带一点笑,但也仅此而已,她对自己重新考回第一好像并没有特别激动。
  “看什么呢?”闺蜜忽然凑近,“你掉到第五名,不开心呀?”
  周静书回过神,掩饰道:“没有啊。”
  “没有就好。要我说,你也没什么可不开心的,毕竟你最近都放松成什么样了,才只掉到年级第五,很厉害了!”
  闺蜜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在保送之后,周静书就算退出赛场了,名次之争对她不重要。别说是考年级第五,就算掉到前一百,只要分数稳定在一本线上,她就没什么可操心的。
  不过周静书并不是这样想。
  第66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部分我修改了一下,麻烦大家回去看一下子,不多不多的,改的只有几百字,主要是之前写得太仓促了,没啥气氛,后面也扬不起来,我就把本来要放到后面的内容调整到前面,把前面的内容就顺延到后面了!
  她看向教室最后面的黑板,自己当初写下的目标还清晰可见。北京大学,她和沈意一样,都是从高一就想去北大的,后来选择复旦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这时候忽然有这么一个机会,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抓住它。
  但得到这个机会后,她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高兴的,心底却还是时不时会觉得怅然若失。
  沉默片刻,她忽然小声问:“你说班长能考上北大吗?”
  闺蜜眼珠子一转,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不是吧,你还没死心呢?”
  “我就是好奇。毕竟我们班想上北大的就我们俩,我放弃了,她还在坚持。”
  闺蜜不希望周静书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情绪,决定好好跟她掰扯清楚,“你觉得班长是还在坚持?我觉得她是没别的办法,所以只好坚持。你没看到前阵子她因为冬令营没过难过成什么样了?都逃学了!同学们私下讨论过,都觉得她是心态不太行,自从上了高三已经连续考砸几次了,现在又没拿到降分。这种事是恶性循环,越没底越紧张,越紧张越发挥不好,我看她高考悬着呢。”
  “可她这次考回第一了……”
  “那是你和宋航都没有认真跟她比了。”闺蜜说,“你信不信,如果让班长来选,她没准也希望当初去北大参加冬令营的是你,然后她考全市第一,去复旦面试,拿到复旦的保送资格。”
  她说完,两人陷入沉默。
  闺蜜忽然耸耸肩,“要怪就怪你们都不是陈盏非。看看人家,明明可以保送降分,结果一点都不稀罕,连争取一下都懒得,就等着高考大显神威,当状元呢。”
  她提到大魔王陈盏非,周静书忍不住自嘲:“我严重怀疑,我之所以丧失继续坚持冲北大的勇气,退而求其次去复旦,就是被她吓的。”
  闺蜜拍拍她肩膀,“不过你还是可以骄傲一下的,至少你赢过她一次。”
  “‘在她出车祸的时候?’”周静书翻个白眼,这种就不要提了吧,我还要脸。”
  被闺蜜开解了一通,周静书觉得自己心态好了一些。是啊,她已经很幸运了,虽然去不了北大,但至少稳上复旦,这已经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高三生来说,除非真的是像陈盏非那种志在状元的,否则保送对于大多数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状元,那就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了……
  她转身想回座位,却忽然听到杨粤音问:“小意你怎么了?傻站在那儿干嘛?你在看什么?”
  沈意的声音有点古怪,像是现在巨大的惊愕中,还没回过神来,“我在看……我的全市排名。”
  年级排名在成绩单最左端,全市大排名则在最右端,杨粤音这才想起来光顾着看年级的,都没注意这个。视线一边往最右扫,一边说:“你全市第几啊,第四第五?要是能前三就好……”
  她的声音忽然卡住,因为看到了成绩单上那个醒目的排名。
  沈意,语数外389分,文综268分,总分657。这个分数其实在刚刚已经震撼了一波大家,因为在这次二模这么难的情况下,全班的平均分都降了快三十分,沈意却没有太大变化,更是甩了第二名的宋航二十几分。
  但现在更让人惊讶的不是分数,而是后面的排名。
  七中年级第一,嘉州全市……第一。
  她愕然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旁边关越越也一脸不可置信。
  好半晌,关越越才憋出一句,“难道陈盏非又出车祸了?!”
  杨粤音震惊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怎么好好的还诅咒上人了。但关越越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不是陈盏非又缺考的话,沈意是怎么考到第一的?
  难道陈盏非发挥失常了?
  不可能,除了车祸那次,她三年来没有把第一的宝座旁落一次。他们这一届的学生都知道,哪怕高烧39度,陈盏非都能照拿第一不误!否则怎么当得起她大魔王之名!
  沈意的脑子里也乱哄哄的,恰好看到宋航过来,下意识问:“你看到成绩了吗?我和陈盏非……会不会有错啊?”
  “没有错。”
  “嗯?”
  宋航平静道:“我刚去问过了,陈盏非这次总分653,全市第二。”
  全市第二。也就是说,陈盏非是正常参加考试了的。
  关越越咽下一口唾沫,呆呆道:“小意,你居然赢了陈盏非。天呐,你不会……你不会要拿高考状元吧?!”
  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
  沈意考了全市第一的消息半个小时后就传遍全校。
  七中轰动了!
  作为一个理科强校,七中理科班的第一时不时也能考到全市第一,和别的学校的顶级学霸battle一下,但文科班一直被嘉南中学的文科班死死打压。尤其是陈盏非,她名气大到连高一高二都有所耳闻,知道嘉南中学有一个制霸全市三年的女生,十有八九就是他们那一届的省状元。
  可如今,在距离高考只剩两个多月的时候,沈意考赢了她,还是在二模这种大型考试!
  沈意被叫到乔蕊办公室,进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我们学校已经九年没出过文科省状元了吗?”
  沈意:“……”
  她深吸口气,看看办公桌后的乔蕊,再看看旁边的中年男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一些,“廖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廖永平作为七中副校长,同时也兼任高三年级主任,当然也是认识沈意的,闻言道:“你都考全市第一了,我能不来嘛。”
  沈意终于装不下去了,小心翼翼问:“那个,你们是认真的吗?你们真觉得我能当省状元?”
  从知道成绩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沈意却还处在一种不真实的情绪里,觉得一切都像梦般不可思议。她真的赢了陈盏非,考了全市第一?作为一个学霸,她太清楚这个排名意味着什么了。虽然只是嘉州第一,但鉴于近几年的省状元都是从嘉州出来的,所以市第一基本就相当于省第一,也难怪连廖主任都惊动了。
  出一个省状元,就是学校接下来五年招生的金字招牌,也是在任学校领导的政绩。之前是没有希望,如今她露了一点苗头,可以想象大家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果然,廖主任一听她的话就不赞同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既然能考到第一,就说明你有这个实力,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今天本来要去外校开会,特意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学校对你寄予厚望。接下来无论你是在学习还是生活上有任何困难,随时都可以告诉老师,学校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你只需要专心备考!”
  廖主任的话沉甸甸的,似两个重担压到她肩头,沈意瞬间感受到压力。好在主任估计是真的诸事繁忙,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留下乔老师继续给她做思想工作。
  年轻的班主任端详她片刻,笑问:“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沈意肩一垮,终于流露出小女孩的情态,“廖主任也太吓人了,给我这么艰巨的任务,我怕我完不成……”
  乔蕊想了想,点头道:“其实我也吓了一跳,不过不是被他吓的,是被你。你也太擅长给人惊吓了,我看到成绩时还想呢,难道我第一次带班当班主任,就要带出个省状元?!”
  她居然还继续加码,沈意抗议:“乔老师!”
  “好好好,我不说了。”乔蕊举手作投降状。
  却见女生站在办公室中央,眉头微皱、薄唇紧抿,她明明刚取得了那么惊人的成绩,神情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她很紧张。甚至,有一点害怕……
  乔蕊忽然起身,拉着沈意在一侧的椅子坐下,两手按在她肩膀。沈意茫然抬头,乔蕊问:“我发现你最近状态挺好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意当然明白她在问什么,顿了顿,道:“嗯,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不去逼迫自己一定要做到什么程度,而想看看在自然的状态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但乔蕊知道差别,“然后,你看到了。”
  沈意一愣。
  乔蕊说:“我知道,陈盏非这三年来给了你们很多压力,让你们都觉得她是不可战胜的,对吗?”
  沈意不说话,表示默认。
  “过去没有一点希望,反而心态平和。现在突然赢了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有机会了,那些紧张、恐惧还有患得患失也跟着袭来,对吗?”
  她的话完全戳中沈意的心情,她刚想开口,却又被她打断,“但我说这个是想让你明白,我没有期待过要带出省状元,就像你也没期待过要当上省状元。现在的一切都是意外,美好的意外。我希望你去享受这个意外,而千万不要被它束缚。”
  沈意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
  乔蕊忽然用力拍了下她肩膀,用一种很受不了的语气说:“拜托,你在怕什么呢?反正你也从来没想过省状元,不能成就不能成,你又不损失什么,但如果成了,就是你赚了。这就像攻城,她是守城的人,你是攻城的,她把省状元看成自己囊中之物,要捍卫的是三年的荣誉,但你只是去赚一个额外的奖励。你的心态比她轻松多了,relax!”
  沈意没想到还能这么想,一时有点懵。
  乔蕊再接再厉,“你信不信,现在陈盏非比你紧张多了,还有她的班主任,多半也正和她紧急开会讨论你呢。荣幸吗?大魔王正在研究你。还有别的学校的学霸,搞不好全在隔空膜拜你呢。”
  沈意告诉自己,不要那么虚荣,这没什么好高兴的,但唇角却控制不住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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