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雅卿自然也知道这个姑姑什么德行，根本就不打算放在心上，上辈子母亲因为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平时要独自带三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得已要跟住在镇上的梁红娟打交道，这辈子有她在，自然不会让母亲再受她的气。
梁正勇把梁红娟迎进屋，梁红娟看着床上放着的行李箱松了一口气般笑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东家那边来活了，让你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去，一天一百多块钱呢。”
梁正勇心领神会道，“你嫂子对这边不熟悉，我领着她摸索了一遍，你不说我也准备回去呢。”
雅卿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心中冷笑，这哪里是来走亲戚，这分明是来催行程了，帮着哥哥养小三，也只有梁红娟这样没什么底线的人能做出来了。
梁正勇自然有包二/奶的，这个时代称之为“小蜜”，梁老板自认作为牌位上的人物，这么时髦的事情怎么能落下？为了撑面子，除了和狐朋狗友们的吃喝嫖赌外，其余的钱都给了“小蜜”，毕竟代表他的门面，小蜜的花费自然不能寒酸。
可笑小蜜在市里住着好房子，出入打车，真正的老婆孩子却丢到农村租房子，梁正勇就是能干出来这种事情，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梁红娟的撺掇，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可是梁红娟帮着找的。
第3章 梁红娟其人
说起来梁红娟讨厌洛玉芬的原因一言难尽，总结一下就是她认为，洛玉芬是梁家把自己“卖”掉之后娶回来的。
梁家的兄弟姐妹五个，除了二叔挑着父母的缺点长，相貌平平之外，其他基本上男的帅，女的俊。
样貌好了，心气儿自然也高，其中以梁红娟为最。
不过上一辈的人都重男轻女，尤其大山沟沟里更甚，儿子们娶媳妇的时候还能凭着些心意，女儿们除了那些家底子厚，或者疼女儿的，基本上就看谁家彩礼高就嫁给谁家，很少有挣扎余地。
洛家的家境比梁家好很多，算是镇子上的，洛玉芬长得不错，尤其皮肤特别白，年轻时水灵灵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惊艳，曾有“花玉芬”的称号，“花”就是漂亮的意思。
梁正勇呢，朗眉星目，高大帅气，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小伙，据村里的长辈们说，当初喜欢他的姑娘能绕着村子排一个圈。
那个年代没有所谓得恋爱，基本上见面有好感，了解家庭人品之后就能订婚结婚。
不过洛父对于梁家的家风有些犹豫，总觉得不太踏实，想给洛玉芬找个知根知底的。
奈何年轻人的爱恋盲目而冲动，梁正勇长得好，洛玉芬便死活要嫁，洛父无法，就提高了彩礼钱，希望梁家能就此打了退堂鼓，可梁正勇挑剔了这么些年好容易看上这个，自然也跟家里闹，梁家也觉得能娶个镇上的姑娘回来面上有光，于是刨除了一个喜欢喝酒打老婆的男人，就压着梁红娟嫁给了彩礼出的第二高的胡栓子。
胡栓子比梁红娟大了七八岁，他父母都是老实人，踏实肯干，攒下了不少的家底，胡栓子的性格跟父母一样很不错，奈何人长得丑，又黑又瘦，个子也不高，还长了一对斗鸡眼，所以二十五六岁也没娶上媳妇。
这让心气高的梁红娟完全接受不了，但她又无法反抗，只能嫁了，只有一点撑场面的嫁妆，而她的聘礼就用来为梁正勇娶回了洛玉芬，关键是洛家几乎回了跟聘礼等同的嫁妆，梁红娟总结一下，直接掠过卖她的父母，袖手旁观的大哥，恨上了嫁到他们家的洛玉芬，认为是洛玉芬卖了她的一辈子，是吸了她的血。
当然，她也恨父母和大哥，所以在梁正勇发财之前，她一次都没回过娘家，直到两年前梁正勇“衣锦还乡”，她巴巴的凑上来，要跟着哥哥出来打工赚钱。
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出于有钱人带有优越感的提携，梁正勇爽快的应承下来。胡栓子虽然为人踏实，但不是傻子，结婚这么多年也了解老婆见钱眼开的性格，自然不放心的跟了出来。
梁红娟对于钱的执着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为了钱也能吃得了苦，胡栓子也踏实肯干，两口子又都省俭，跟着梁正勇干了两年，就在西里镇偏一些的地方买房子安了家，之后梁正勇去了市里，他们俩就留在梁正勇朋友的手底下做工，一个月收入也不少。
梁正勇要把妻儿们接来，肯定要靠着亲戚有个照应，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举目无亲的话很难过下去。
若是一般人，除非深仇大恨，否则再不喜欢嫂子，侄女儿是亲哥哥的，总会搭把手照应一下，但梁红娟这人心不正，不仅不想帮忙，还想着能压洛玉芬一头，所以在梁正勇面前该说的好听会照应嫂子，但却故意把把地方找在了村里，你不是镇上的姑娘么？现在我才是镇上的，你只能住在村里头！她要看着洛玉芬难过，越难过越好。
偏偏一开始洛玉芬和梁正勇都没想到她会心黑到这种程度。
就像这次，雅卿猜得没错，梁红娟除了帮着市里那位打探情况催人回去，再就是抱着看洛玉芬笑话的心态来的，把她们母女安置在村里除了能压洛玉芬一头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省钱，住在村里开销很少，而且能离得大哥远一点。大哥这人好面子，谁在跟前谁能花到钱，以往她借口身体不舒服生病看医生什么的，总能要不少出来，但妻儿在身边的话，肯定要先紧着他们花的，洛玉芬又是个精明的，她怕捞不着多少，但这样一来，大哥回家肯定要先到镇子上她们家一趟，可以先拦下一层。
况且她这样办事市里的那位也高兴，漏下来的可不比大哥少，一箭三雕的事情简直办得太漂亮了，梁红娟想着大哥明明那么有钱，洛玉芬却过苦日子的样子，心中得意又舒畅，等那边生了儿子，啧啧……洛玉芬简直太惨了。
梁红娟找过来之后，梁正勇就急切的再也呆不住了，原计划明天的行程就要提前到今天，吃过饭就要走。
雅卿当然不能让他们走，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梁正勇走了不过一天，洛玉芬就发动了，预产期其实是在一个月后，但可能是这半年了被追债的恐吓，她的心情受到很大的影响，又背井离乡舟车劳顿，在陌生的地方狠狠操劳了几天，就早产了。
当时因为家里没有大人，很凶险，梁正勇回来之后上医院却是囊中羞涩，用的竟然是留下来给洛玉芬家用的钱，导致之后她们即便在村里生活也非常拮据。
后来在梁正勇光明正大的搂着小蜜和私生子过日子，抛下他们母子时，从过来落井下石的梁红娟口中得知，梁正勇这次之所以一分钱都掏不出来，是因为和小蜜小别新婚，又为了表达对妻儿接出来的歉意，把当时所有的钱都给了对方。
这辈子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早产，但雅卿不会去赌，而且那笔钱，说她没骨气也好，卑鄙也好，为了母亲和弟弟妹妹之后的生活，她无论如何要留下。
不管如何，作为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和合法的婚生子，那笔钱他们怎么也比那小三有权利使用。
看着梁正勇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洛阳轻垂眸掩下眼中的冷意。
没过一个小时，梁正勇和梁红娟就折了回来，一进门梁正勇就急切的问道，“见我的银行卡了吗？”
洛玉芬皱眉“银行卡？不是在你包里么？你在家又没拿出来过？”
这年头给钱还不太流行给卡，像梁正勇这种程度的“有钱人”也不会办很多银/行卡，每次都是取了现金放在信封里，给母亲家用也是，给小蜜生活费同样，只不过后者要厚实的多。
今次接了妻儿来，耽误了与小蜜相处，又担心对方吃醋，为了哄人家，自然是要多给钱表忠心的。
有梁红娟这个时刻想着占便宜的人，肯定是要撺掇着梁正勇在镇上银行取钱的，结果梁正勇翻遍行李没有找到银行卡，钱自然是没办法取了，没有钱哪里有脸去见年轻漂亮的大学生“老婆”，只能再折了回来。
梁红娟比骆正勇还要着急，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雅卿一句童言“爸爸的银/行卡被别人捡走，会不会把钱都取光了”她便急得仿佛要丢了命一样。
一直撺掇着梁正勇去挂失，还是挂失了保险，到时候重新补办一张便是了。
梁正勇却还想再找找，挂失和补办比较麻烦，能找到今天还能回市里，挂失补办的话怕要费不少时间，今天肯定走不了了。
可是他翻遍了他的衣服和包，没有任何银行卡的影子，梁红娟还一直焦急的在旁边念叨，梁正勇也有些心浮气躁，想着补办就补办吧，就找需要用的身份证。
如今的一代身份证只是一张塑封的卡片，基本上很少用到，所以大多时候塞在角落里落灰，一开始梁正勇也没注意，待到发现身份证也找不着了，他才焦急起来。
单丢银行卡没什么，但是银行卡和身份证一起丢了，风险就太大了。这时他也顾不得再多想，赶紧匆匆去镇上的银行挂失去了。
这大半天的折腾，已经到了晚上，梁正勇自然是走不成了。一家人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身份证。
第4章 生产前准备
第二天上午，雅卿计算着时间，从衣柜的缝隙里抠出了银行卡和身份证，那个位置很低，大人们很难注意到，而且挂衣服的话，衣兜里的东西也有可能会掉下去卡在那里边，所以完全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一家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之前梁红娟话里话外都怀疑是洛玉芬偷了银/行卡和身份证。
雅卿如今见不得母亲受一点委屈，立刻“天真”的道，“爸爸的银/行卡不是我们家的吗？妈妈拿家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姑姑拿才叫偷。”
“你！”梁红娟有点恼羞成怒，恨不得扇雅卿一巴掌，不过见梁正勇瞪着她，不得不按捺下来，心想这小兔崽子，以后等着瞧！
比起洛玉芬，梁正勇显然也更怀疑梁红娟，毕竟梁红娟是出了名的手脚不干净，梁正勇对梁红娟的忽然冷淡，让梁红娟的心也提了起来，终于不再闹腾。
如今东西找到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梁红娟立刻就委屈的抹泪，“哥，你怎么能怀疑我？我对你什么心不知道么？要是我拿的，我还能急着让你去挂失？”说到后面语带哽咽。
雅卿翻了个白眼，她这姑姑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不就是又想找个由头想跟梁正勇拿钱么？
梁正勇果然有些愧疚，也知道要怎么哄自己的妹妹，果然道，“别哭了，哥哪里怪你了，这不是找不到东西着急了么？走吧，去补办了卡，哥哥给你赔罪。”
兄妹俩立刻拿了行礼准备去镇上取消挂失后直接去市里，他们刚出门雅卿就喊饿，嚷嚷着要吃好吃的，她一喊，三岁的琪琪也叫唤起来，洛玉芬看着两个可怜兮兮的闺女，想了想从昨天到今天因为迁就梁正勇都没好好做饭吃，于是大方炖了肉，又卧了两个鸡蛋，做了细细的手擀面。
饭刚做好，洛玉芬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痛，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觉得可能是错觉，毕竟离孩子出生还得一段时间。
不过她也不敢冒险，打算先安顿两个小的吃饭，然后去打电话给梁正勇叫他回来。
雅卿一直高度关注着母亲的情况，见她手扶了肚子一下，接着动作就有些不自然，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急忙扶着母亲的胳膊道，“妈妈你怎么了？弟弟不舒服了么？”
洛玉芬心中感慨着大女儿的细心，却不想她担心，道，“没事，弟弟可能快出来了，所以比较好动。你一会儿乖乖和妹妹吃饭，妈妈去给爸爸打电话好么？”
雅卿哪里会叫她去，上辈子母亲这一胎生的凶险，早产是一方面，但也跟家里没人，洛玉芬强忍着疼痛，挣扎着自己处理事情有关系。
她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谁家产妇生产前不是众星拱月，洛玉芬却因为梁正勇而背井离乡，不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环境，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忍着疼痛忙前忙后。
不仅生产凶险，之后也落下了病根，以至于不过五十出头便离他们而去。
雅卿略显强硬的拽着洛玉芬去了正房靠在床上，走过这几步路，洛玉芬的肚子痛感更强了些，确实不太舒服，就顺势歇下。
雅卿去盛饭，锅里的肉和两个荷包蛋都舀在碗里，琪琪看母亲不舒服，也懂事的没有哭闹。
洛玉芬看到两个鸡蛋，想拨出来，雅卿便道，“妈妈多吃一点，吃了有力气生小弟弟。”
洛玉芬动作一顿，从昨天到今天她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饭，梁红娟一直阴阳怪气，她胃口也不怎么好，不过产是需要大力气的，可不能饿肚子。
心里又想着，幸好大女儿急着要吃饭，不然这顿饭怕是吃不着了。
雅卿见她开始吃饭，又快速安顿好琪琪，对洛玉芬道，“妈妈你吃饱一点，我去给爸爸打电话。”
洛玉芬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想到这几天闺女表现出来的懂事和能干，便也抱了一丝期望，不抱不行，除了闺女，她谁都指望不上。
1992年手机还没普及，大多人用的是寻呼机，雅卿呼了梁正勇之后等在电话机旁，过了几分钟电话终于响了起来，雅卿接起听是梁正勇的声音，也没废话，只做六神无主的焦急语气道，“妈妈要生小弟弟了！”说完就撂了电话。
雅卿回到家里，洛玉芬刚好吃完饭，听到雅卿已经给梁正勇打了电话，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儿已经确定自己要生了，好在生产经验还算丰富，知道离孩子出生还得一段时间，也没有太过慌张，指点着雅卿收拾要去医院的东西。
梁正勇回来的很快，他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打了出租车，事关儿子，他还是很上心的，雅卿看到他胳膊下夹着的手包鼓囊囊的，知道他已经顺利取了钱，心下也松了口气。
她焦急的迎上去，“爸爸，快点，妈妈很疼！”
梁正勇见洛玉芬果然躺在床上额头上已经沁出不少汗，着急忙慌的把人抱起来往外走，雅卿则快速把他慌乱之中随手放下的手包使劲扔到床底下，然后整理要带去医院的东西。
梁红娟自然也跟着来了，正和抱着洛玉芬要出门的梁正勇碰了个正着，梁正勇随口吩咐一句，“我先带你嫂子去医院，你收拾收拾要用的东西，随后过来。”
梁红娟眼睛往梁正勇身上溜了一圈，目光微闪，殷勤的道，“大哥你快去吧，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
梁正勇抱着洛玉芬离开，梁红娟眼睛四处逡巡一圈问雅卿道，“你爸的包呢？”
雅卿道，“没看到，爸爸装起来了吧？”
梁红娟倒也没怀疑，她只是想捡漏，以己度人她也觉得梁正勇应该不会把装那么多钱的包随便扔下。
正有点失望，就见雅卿指着打包好的东西，然后拿出梁正勇留给他们的家用信封道，“妈妈去医院是不是要花钱？”
梁红娟眼睛一亮，点头道，“去医院怎么能不花钱，你在家里好好看妹妹，姑姑去照看你妈，知道了么？”说完拿着信封追了出去。
等一切归于安静之后，琪琪才怯怯的出声，“姐姐，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雅卿有些心酸，之前要债的事情还是在妹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导致她有点害怕大人的高嗓门和快脚步。
雅卿抱住她道，“妈妈去生小弟弟了，琪琪先睡一会儿，醒来姐姐带你去医院看妈妈，好不好？”
琪琪依赖的抱着她的胳膊，乖巧的点头。
雅卿出去插了大门，然后哄着琪琪睡午觉。等到琪琪睡着，她轻手轻脚的爬到床底沟出了梁正勇的手包，打开看了一眼，全是百元大钞，看厚度大概有两万左右，心中不由冷笑，他给母亲的家用不过三千，给小蜜的却是两万……
雅卿抽出大概三分之二，留了一百在手里，其他的和从家用信封里拿出的一千五一起拿塑料袋包好，塞到柴棚子下面的柴垛中。
剩下的钱和手包则压在床边的枕头底下，能看出鼓鼓的凸起。
做完这一切，雅卿去供销社买了一斤红糖和几块巧克力，村里供销社的巧克力不算好，但聊胜于无，对于产后补充体力应该会比红糖效果好一些。
雅卿说要带琪琪去医院看洛玉芬的话并不是骗人的，上辈子她也因为年纪小，被丢在家里看妹妹，梁正勇的钱因为都给了小蜜所以打发梁红娟回来那家用钱，梁红娟拿了钱除了住院必须交的费用，没舍得多花一分，在她眼里，多花的那些都是自己的钱。
长大后洛玉芬说古，总会提起这个时候，她饿着肚子拼着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生下孩子，梁正勇高兴疯了，开心的抱完儿子，就出去打电话给老家的亲人炫耀报喜，之后就顺势跟朋友去庆祝了，梁红娟自然要跟着去占便宜，只留下一个产妇被推出产房没人管。
洛玉芬生产前没来得及吃饭，经过漫长的疼痛产下孩子后，又渴又累又饿，特别想喝一口红糖水，可是没人照顾她，又因为小地方出来，不会说普通话，也不敢跟护士开口，只能一直挨到勉强可以动弹的时候。
这辈子，她不会让母亲遭那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