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果然,被他们夫妻俩料中了。
  当下挤出一个笑脸,小心翼翼地道:“老二,我怎么听说,是花氏她想要拿我家的兔肉呢?”
  他措辞很温和,不敢说那个偷字。
  谢保平闻言脸色便变了,“没这回事,昨晚我也跟大嫂也解释清楚了,花氏一番好心,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变味儿了呢?这可真是好人做不得。大哥,你是读书人,夫子可有教你把人往坏处想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大哥这书是白读了。亏得这么些年我们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地供你念书。如今不但没落个好,反倒背了一身骂名,我那婆娘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今早村医来看过了,说伤势太重,且得养上一阵子才好,光这药费问诊费就已经花了几十文了,后面还得抓上几副药才得好。娘的身子这段也不太好,花氏这一躺下,家务活全都落在了老三婆娘头上,你说,老三婆娘能干?这不是引她们妯娌生矛盾吗?”
  谢保平这一顿噼里啪啦,说得慷慨激昂,谢保顺和杨氏被数落得惭愧不已,脸上愈见惶恐。
  谢保平又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村医说,花氏这脑袋被打坏了,将来还不定养不养得好呢。万一真想村医说的那样,花氏变成了傻子,这可怎么办?传宗和耀祖还小,他们不能没了娘啊。”说着,竟双手抱头,蹲在那儿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到他哭,杨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焦急地扶着后腰站起来,“老二,村医说,花氏的伤,真有那么严重?”
  “我哪敢骗大嫂,”谢保平呜咽着道,“大嫂若是不信的话,可去前院看看,我那婆娘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呢。若她以后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叫我们父子还怎么活?我的那个老天爷呀,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啊。亲亲的侄女啊,竟然下这么狠的手,把自己的轻婶子给打了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就在兄嫂的面前,拍着大腿哭天抹地起来,三丫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谢保平这么一嚎,谢保顺两口子顿时吓坏了。杨氏习惯性地看向自家男人,惶惶地道:“她爹……”
  谢保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老二,你先别嚎了,你说,你让我们怎么弄?”
  谢保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脸苦巴巴地道,“大哥你这话说得,都是一家人,花氏又是大侄女打的,她是个孩子,我能拿你们怎么办?我现在就担心,人被打成那样了,后续的营养跟不上的话,这脑子就没法好了。可咱家眼下这情况,连顿肉都吃不起,还怎么养身体啊?我可怜的婆娘啊,这可真正是飞来的横祸呀。”
  “这个……”谢保顺和杨氏一脸的无措,“老二,你就别嚎了,你就说,让我们两口子怎么办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谢保平顿了顿,跺着脚道:“都是因为那点子野兔肉呀,要没这祸根,我那婆娘也不会平白挨这顿打呀。这日后若成了傻子,可让我们一家子怎么活啊!老天爷呀,你怎么就这么作孽啊……”
  一提到野兔肉,谢保顺顿时如醍醐灌顶。
  “对,都是因为这半边野兔肉,闹得我们家宅不宁。”他气极地跑过去,将那半边肉从灶房里拎出来,用力地塞到谢保平手里,道:“老二,这事儿是我们大丫做得不对,等她回来我会好好教育她的。这肉你拿回去给花氏补身子,杨氏,你跟着老二过去,给弟妹陪个不是,争取她的原谅。”
  “哎。”杨氏忙不迭地应声。
  兔肉到手,谢保平心里乐开了花。
  面上却假意惺惺地道,“陪不是就算了,我们也不会跟个孩子计较,大哥大嫂你们也别打骂大丫,毕竟是个孩子。再说花氏这会儿满头血包的,我怕吓到大嫂,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就不用过去了。”
  谢保顺一听,也就没再坚持,“也好,那杨氏你就别去了,让老二把我们的心意带到就行了。”
  谢保平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花氏也不是那心胸狭隘的人,不会怪罪哥嫂的。只是这兔肉……”
  他假意推过去,道:“这可是你们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我怎么能拿走呢,再说了我也不是为这点子肉来的,更没有让你们陪医药费的意思,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别等下传出去了,还说是我逼着你们拿的……”
  谢保顺和杨氏忙摇头,“不会不会,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就当是替大丫向她二婶赔罪。”
  此情此景,若是被谢悠然看到了,指定会在心里骂一句:一对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谢保平见目的达到,便迅速收了戏,“那,这肉我就拿走了?”
  “拿走拿走,你尽管拿走。”两口子一个劲的道。
  三丫急了,抓了抓杨氏的衣袖,“娘,那是我们的肉……”
  杨氏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三丫不甘地噘起了嘴。
  谢保平笑眯眯地,嘴里说着客套的话,“那我就不耽误大哥大嫂做活了,我先回去了。以后你们这后院有什么需要弟弟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说完,他就拎着那半边野兔肉,施施然地走了。
  等他走了好久,谢保顺和杨氏两口子才渐渐琢磨出点味儿来。
  “她爹,”杨氏迟疑地道,“咱这是不是,又被老二给套进去了?”
  第016章 不好了
  明明他们有理,被老二这么一掰扯,怎么没理的反倒成了他们了?还搭出去半只野兔子。
  谢保顺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了,一张脸顿时无比的难看。
  “狗日的老二,又把我们当猴耍了。”男人气恼地将手里的柴火砸到了地上。
  三丫见状,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谢悠然和大丫正在河边忙得不亦乐乎。
  “姐,你留着这兔子的内脏干什么?”二丫好奇地看着姐姐将那副内脏放在木桶里带过来。
  谢悠然笑了笑,问:“想吃鱼吗?”
  “想啊。”二丫如实点头,可是这东西跟鱼有什么关系?
  谢悠然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把带来的米筛取出来,放到地上,又从木桶里取出内脏放到米筛里,然后挽起裤管,端着米筛进了水里。
  深秋的水已是很凉了,刚一下水,她就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姐……”二丫正要好奇地问她干吗,就见谢悠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嘘,别吓跑了鱼儿。”
  二丫愣愣地,看着姐姐端着米筛,往水里面走去。
  很快,那水就没过她的膝盖,差点要把裤子给弄湿了。
  然后,她看到姐姐停了下来,端着米筛弯腰站在那里,屏气凝神的,一动也不动。
  她手里的米筛放进了水里,河水刚好没过那些兔子的内脏。
  二丫不知道姐姐在干什么,但她看得很认真。
  一开始,那些内脏放在米筛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但渐渐地,便有鱼儿开始游了过来。
  是那种只有一指宽大小的,乡下人管它们叫标杆子的鱼,这鱼以体型较小,游速较快而得名。
  这种鱼是野生的,肉嫩、骨脆,油炸,炒辣椒,都是人间美味。而且吃鱼完全不要吐骨头,也不要担心鱼骨头刺喉,市面上卖价很高,得二十文一斤,比猪肉还贵。乡下人买不起,也只是偶尔自己去河里捕捞到才吃上一回。
  但因为它游速快,所以很难逮到,就是那些经常在河里摸鱼的,也很少捉到这种鱼。
  没想到,姐姐米筛里的野兔内脏,竟然会把标杆子鱼给吸引过来,实在是太神奇了。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很快,谢悠然手里的米筛里就聚集了一堆的标杆子鱼,它们都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内脏。
  她屏气凝神了好一会儿,待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猛地起出米筛。
  鱼儿们惊慌之下四散逃开,但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被谢悠然连米筛带鱼给端了起来。
  “哈哈,成了。”看着米筛里为数不少的标杆子鱼,她开心地大笑。
  小时候,父母早逝,她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家里穷,吃不起肉,奶奶就教她这个法子,去收集村人杀鸡杀鸭时不要的小动物内脏,放在容器里,去河边抓小鱼。往往都能有不小的收获。
  标杆子鱼出水就死,极难得有活物,所以她不用担心鱼儿会跑。
  但即便是如此,这东西依然美味得让人心醉。又因这鱼是野生的,所以现代市面上极少,连卖都是按两的。
  “太好了。”二丫见姐姐旗开得胜,也开心得不得了。
  她索性也脱了鞋袜,卷起了裤管跑进水里,“姐,我来帮你。”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谢悠然笑着道,“你还是去洗衣服吧。”
  这种鱼很狡猾,上了第一次当可能就不会上第二次了,她不能老在一个地方呆着,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二丫很想尝试一下姐姐的捕鱼方法,这法子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从未想到动物的内脏竟然会吸引鱼儿来吃。
  “姐,你就让我试一下嘛。”她央求着。
  谢悠然抿唇一笑,“好啊。”
  她教了二丫方法,两人换了个地方,二丫学着姐姐的样子,端着米筛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
  但她动作太慢,出水的时候,米筛里的鱼儿全都跑了,这令她不由有些沮丧。
  “还是我来吧。”谢悠然笑着道,“你去岸上洗衣服。”
  倒不是她不愿意让她来,而是这深秋的水实在太凉,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她毕竟是姐姐,要照顾着点妹妹。
  二丫依依不舍地上了岸,一边洗衣服,一边不停地向姐姐这边张望。
  想到晚上有好吃的,她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谢悠然聚精会神地诱着小鱼,不知不觉,木桶里便有了小半桶的收获。
  这时,三丫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大姐姐,大姐姐,不好了……”
  “怎么了三丫?出什么事了?”谢悠然皱了皱眉,问。
  三丫跑得急,此刻站在她面前,不停地喘息,“二叔上咱家,把那半边野兔子给骗走了,”
  “什么?”谢悠然噌地站起身来,连米筛的兔子内脏沉入了水里也顾不上了。
  她走到岸边,随便将鞋套上,“走,回去看看。”
  三丫哭丧着脸,道,“大姐姐,你要回去把肉抢回来吗?来不及了,我出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肉已经下锅了,这会子已经炖上了。”
  谢悠然冷笑,眸中射出锋利的寒芒,“没关系,他们怎么吃下去的,我就让他们怎么吐出来。”
  三丫怔怔地,不太明白大姐姐的话。
  “三丫,你留在这里帮你二姐姐洗衣服,我回去一趟。”谢悠然吩咐。
  “哎。”三丫应了一声,往二丫洗衣服的地方跑过去。
  “三丫,发生什么事了?”二丫看到妹妹,忙问。
  三丫把事情说了一遍,刚说了句“大姐姐回去了”,然后又咦了一声,不解地道,“大姐姐去那里干嘛?”
  二丫跟着望过去,也有些疑惑,姐姐怎么跑橘子林那儿去了?
  河对岸的山岭上,原本有一片橘子林,里面生长着二十几棵橘子树。但这里的橘子品种不太好,产量不高,橘子又小,也不甜,味道酸涩酸涩的,经常被小孩子摘来玩。村人又不懂嫁接技术,因此这片橘子林尽管每年都结果,但根本无人采摘。后来橘子树陆续被村人砍掉当柴火烧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两棵树在那里。
  谢悠然绕着树找了两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橘子。
  “不行,太少了。”她摇摇头。
  正嘀咕着,前面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你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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